未時的洛陽還是晴的,到了申時中,天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雨水凝成雨幕從簷上流到廊下,於石板上濺起朵朵雨花兒,隨即又落到石板上,沿著石板與石板指寬間隙,一起流到下面的排水溝。

仁壽殿外回廓滴水簷後,楊集黑著臉低頭看雨。

由於高熲的陷害,使他遭到楊廣重罰,好在大隋有“以金贖刑”、“以錢幣量刑”的條文,所以倒是沒有捱打;楊恭仁到來以後,依條文把楊廣的懲罰換算成兩萬七千貫,這看似不多,但是如果以糧食來衡量,那就非常高了。

大隋上好稻米,賣價是一斗四五錢左右,而兩萬七千貫罰款就是兩千七百萬錢,按鬥米五錢算的話,足以買到五百四十萬鬥上好稻米;一斗則是後世的十二斤半,累計下來,那就是後世的六千四百八十萬斤了;如果一斤米的賣價是兩元r,那麼兩萬七千貫等於是一億兩千九百萬元。

也就是說,高熲僅僅只是幾句話,就讓他損失了六千四百八十萬斤大米、或是一億兩千九百萬元。

其陰險程度,可想而知。

當然了,楊廣也是故意搞他,以雪“血海深仇”。

但如果沒有高熲,楊廣也沒有這個報仇的機會啊!

楊集自然不是差錢的人,兩萬七千貫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這個資料他一點都不心疼,可他等在這裡,閒得沒事做,於是蛋疼的換算成r。

算是算出了個大概,可是億這個最終資料,卻讓他心疼慘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換算。

這不是自作自受嗎?

這時,—陣輕快的腳步聲從身後的迴廊傳來,楊集回頭一看,只見—名官員正快步走來,轉角處的立柱擋住了他的臉龐,也不知道此人是誰。

他倒是要看清楚這是何方神聖,要不是楊廣接見此人時間太久,他也不會閒著去換算、不換算也不會這麼難受了。

如果此人是封德彝這類奸人,非得在其討個“公道”不可。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近處,楊集也看清楚了,這傢伙竟然是唐國公李淵,看他那春風得意、紅光滿面的樣子,難道是升官了不成?

李淵也看見楊集了,他立刻滿臉堆笑的加快腳步,老遠就拱手道:“大王,好久不見了!”

李淵原先是管州刺史,管州是上州,上州刺史品級是正三品;剛才入宮面聖,被楊廣冊封殿內少監卻是從四品上,兩者之間還有三個品級。

品級是下降了,可隸屬於門下省的殿內監,掌皇帝生活諸事。

殿內監設監一人,從三品;少監兩人,從四品上,為監之副,下統尚食、尚藥、尚衣、尚舍、尚乘、尚輦六局,由於殿內監所掌諸事皆是皇帝緊要差事,故而所有官員皆由親信擔任。

相對有名無實的監,兩名少監各管三個局,每天都見到皇帝無數次;更重要的是,李淵能夠進入這個機構,表示楊廣將他視作心腹之臣,這可遠比正三品的上州刺史容易升遷。

這令李淵欣喜若狂,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因家事回京、應付形勢般的先行入宮面聖,皇帝竟然就把這個令無數人眼紅的職務給了他。

所以當他看到楊集時,笑容滿面、喜色難掩。

楊集還了一禮,問道:“唐公,這是升官了?”

“承蒙聖人厚愛,將我從地方轉入中樞,我現在是殿內監少監.”

李淵樂眯了眼,他為了保持風度,乾咳一聲,連憋住笑,嘆息道:“官卑職小不值—提、不值一提,見笑、見笑了……噗嗤!”

話音未落,李淵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一時忍不住,他破防了!

“大王,我剛才面聖的時候,聖人好像遇到了什麼天大的喜事,心情極好。

高興之下,便將—座位於惠訓坊南曲的百畝大宅賞賜給我了。

我正要安個家,這下,省了一筆巨資.”

李淵一股腦的分享完自己的喜悅,下一刻,臉上笑容更盛。

楊集卻是聽得面如鍋底!

裡頭那個狗皇帝剛剛收拾了他,正高興著;而眼前這個傢伙正好闖了進來,於是得了一個雙喜臨門,真他‘嗎’的走了狗屎運。

“恭喜、恭喜!”

楊集違心道。

兩人寒暄了幾句,遠處傳來了內侍的聲音:“聖人有旨,宣衛王覲見!”

李淵樂不可支,並沒有發現楊集的異常,兀自樂呵呵的說道:“大王,惠訓坊南曲位於旌善坊東北角,離貴府不遠,等我選好黃道吉日、定下喬遷日子,可要賞光啊!”

楊集自無不可,點了點頭:“那好,我靜候佳音.”

“大王,告辭!”

李淵拱了拱手,興高采烈的走了。

他還要去皇城(太微城)的秘書省太史監,請太史令庾質、太史監章仇太翼幫忙選日子。

“你倒是爽了,可我現在很不爽!”

深深地看了李淵的背影一眼,楊集調頭走向仁壽殿。

仁壽殿內,大隋皇帝楊廣心情極好,他先是借高熲算計了楊集一把,小小的收回了一筆債。

但是更讓他心情大好的卻是,他已經找到分裂關隴貴族、打入關隴貴族內部的棋子了。

父親臨終前曾囑咐過:天下之毒毒不過門閥,門閥之毒又以關隴貴族為最,所以剷除關隴貴族,是他楊廣的最為重要、最為艱難和嚴峻的任務,登基以來,他也—直思考對付關隴貴族的策略。

他的目的不是將關隴貴族誅殺殆盡,因為那不現實,所以他的策略是除強扶弱、以關隴鬥關隴的辦法、從內部瓦解其勢,然後剷除平衡、再剷除再平衡,只要關隴貴族四分五裂,在朝中勢力微弱、阻力越來越小,便一步步的收回關隴貴族軍權,使之如若山東士族、南方士族、中原士族那般可控即可。

楊廣也知道關隴貴族勢如中天日,不能操之過急,更重要的是的是除強扶弱裡的“弱”,一直令他遲疑難決,而李淵的忽然入宮,讓他看到了一抹曙光。

他從小就知道李淵是什麼人,李淵由於自幼喪父、家道沒落等緣故,顯得十分自卑、怯懦、老實;可是世家門閥家主的身份、以及恢復先祖榮光的使命,卻又讓他高傲自矜、野心勃勃、奸詐狡黠。

所以這個人異常矛盾,既自卑卻又高傲、既懦弱卻又貪婪、既老實卻又奸詐。

這種性子的人,楊廣認為只要你給他希望、給他勇氣、給他力量,他什麼都敢做;你只要一直存在、一直保持強大,他就怕你怕你骨髓之內,極好掌控。

鑑於此,楊廣決定李淵充當除強扶弱中的“弱”,只是事關重大、機會只有一次,所以需要就近觀察一段時日,看李淵是否忠誠、是否擔得起重任。

此外,還要把李淵的地位、名望提升到一定高度;唯有如此,李淵才有資格和關隴三大派系的“派主”平等對話、才能獲得更多情報。

但是關隴貴族也不是傻子,若他貿然把李淵升上去,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所以,還得等!

“微臣楊集參見聖人,祝聖人可汗與山川共存、與日月同輝,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楊集走了進來,顯得非常規矩、短禮,只是額頭上彷彿刻著“我很不爽”四個大字。

“……”楊廣樂了,似笑非笑的看著楊集,道:“怎麼?還在生氣啊?是不是覺得我處事不公?”

楊集心說你處罰了我,難道我還要跪下“謝主隆恩”不成?不過嘴上卻說道:“怎麼可能啊!聖人英明神武、寬厚仁德、賞罰分明,全軍擁戴、萬民稱頌,為君可比堯、舜、禹、湯、周文、周武、秦皇、漢武;文賦詩詞可比三曹、兩謝;武可比霸王、溫侯,治軍武略可比孫武、韓信……小臣對您的敬仰有如黃河長江滔滔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猶如嵩山、泰山……”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不愛聽!”

楊廣臉上一片紅潤、一片柔和,眉梢眼角還帶著笑,雖是嚴厲的嫌棄著,可心裡卻覺得除開讚美的話以外,各種對比還真有那麼幾分道理。

楊集見他眉開眼笑,心說,或許可以加把勁,把億省去一半,正當他要繼續讚美,楊廣卻已經說道:“高公意志堅定、志不可奪,如果他不想告老還鄉,又豈是你能說動的?實際上,他早有隱退之志,可始終沒有開這個口。

不是他貪戀權力、不捨不得現有尊榮,而是熱愛這個偉大帝國!”

說到這裡,楊廣的臉變得異常莊重:“我們這個天下,是阿耶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王朝,開國至今,中有幾次瀕臨滅國之絕境;高公他們這些老臣為了大隋得以延續、昂然於天下之巔,莫不殫精竭慮,奮鬥了幾十年,才有了現在的大隋盛世,大隋是他們的孩子!”

“當父母的,只要沒到死的那天,就放不下自己孩子,生恐孩子吃不好、睡不香、遭人算計……高公對於大隋的感情,就是如此!這也是老臣的偉大和可貴之處……”

楊集聞言,問道:“那你答應他的致仕請求嗎?”

“肯定不!”

楊廣說道:“大隋正處於巨大的變改時期,而司徒又不在了,高公就變得愈加重要、愈加不可缺。

你說,我能答應嗎?”

聽了楊廣鏗鏘有力的話,楊集心頭一片舒坦,猛點頭道:“為了大隋,不答應!”

好你個老高,讓你坑我,這下子,逃不掉了吧?

哈哈!

楊廣皺眉道:“高公為何忽然要告老還鄉?可有緣由?”

楊集說道老高你做得了初一,就甭怪我楊集做十五,說道:“楊家子弟近來的表現,令他感觸極深、誠惶誠恐,便打算告老還鄉、嚴加教導子孫,省得他不在以後,高家子孫犯傻.”

“原來如此!”

楊廣頓時恍然大悟,接著又解釋道:“我知道高公請辭與你無關、我也絕不答應;所以你倆以後仍然是我不可缺的重臣。

可你把他的寶貝女兒貶得一文不值,誰受得了啊?若他因此心有芥蒂,你們日後又如何共事?這我是懲罰你的用意之一.”

楊集有些認同這個解釋,沉吟半晌,向楊廣問道:“之二呢?”

“之二?之二是他知道我瞭解他脾性、為人,而我又是這麼的聰明,他根本就不指望嫁禍之計瞞得了我,所以他純粹是噁心你.”

楊廣自信的說道:“我罰你,既是給他一個交待,同時表示因果已了、婚事休要再提,他也領會了我的意思。

而你這是破財消災.”

“真的假的?可靠嗎?”

楊集覺得這個說法很不靠譜,以老高的那不要臉和程度、執拗的性子,他能這麼老實聽話?

楊廣用一副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的姿態瞥了楊集一會兒,搖頭道:“這是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的默契,說了你也不懂!”

“……”楊集嘴角抽了抽,他見過無數個自戀的,但這麼自戀的,卻是首次。

“如果他還纏我呢?那又怎麼說?”

楊集覺得楊廣還是小看了高熲的無恥程度,心裡根本就不信所謂的默契。

楊廣對於自己的分析卻是信心十足,大氣的一揮手:“如果他還是糾纏不休,那我十倍還你錢!”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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