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夫餘城外屍橫遍野,雪地裡上的鮮血也凍成了一塊塊觸目驚心的紅,不少傷兵更是發出陣陣悽慘的哭叫聲。

城上的淵太祚死盯著粟末靺鞨軍後退的方向,目光張了張嘴,最終憤怒的一拳砸在城垛之上。

之前那一幕,如若夢魘一般在他們心中揮之不去,哪怕面對粟末靺鞨軍赤luo裸的挑釁和蔑視,淵太祚也生不起出擊的想法,只因他感到這支軍隊與之前軍隊的不同,甚至懷疑這是隋軍士兵所扮,哪怕不是隋軍士兵,可是將帥和武器怕九成是源自於隋軍。

既然隋軍“入場”了,又豈止這點士兵?

此番若是貿然追擊,必中隋軍之計,方才的絆馬陣,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連城外不遠處尚且被對方設伏了,遠處,肯定更多。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支“粟末靺鞨”軍並未走遠,他們退出戰場之後,迅速組成陣容,然後擺出了準備作戰的架勢。

“大帥,現在怎麼辦?”

一名將領向淵太祚問道。

“當務之急是救治傷兵,若是放任不管,這些士兵一定被活活凍死,現在先把城門清理出來,之後再步步推進,前去營救絆馬陣前的傷兵.”

淵太祚深深的看了敵軍一眼,轉過頭來,向眾將說道:“他們是輕騎兵,迅速極快,但兵種齊全的步兵方陣卻是輕騎兵的剋星,立刻令步兵出城,擺出防禦陣式。

然後令輔兵出城救傷兵。

城上弓弩手負責壓制.”

“末將遵命!”

眾將應了一聲,立刻各行其事。

淵太祚向一名親兵統領下令道:“派信使,將此訊息送給大對盧。

同時讓各城備戰.”

“卑職遵命!”

親兵統領接令而去。

淵太祚皺眉想了片刻,又向另外一名統領說道:“派一隊信使,讓二將軍率軍回城,要快!”

隋軍已經撕開了偽和的面具,弟弟淵滄海在邊境的防禦不僅沒用,還有全軍覆滅的危險;若是沒有將他調回,他們兄弟倆極有可能被對方逐個擊破;此時此刻的最佳對應方式,就是合兵一處,牢牢的佔據北夫餘城。

“卑職遵命!”

“但願來得及吧.”

淵太祚憂心忡忡的低聲說了一句。

事態已經進入無法控制的地步了,淵太祚已經把握不住了。

他在沒有確定隋朝開戰的情況下,不敢擅自開戰,唯一的辦法就是向父親淵子游請示。

然而他在北夫餘城、父親在遼東城,兩城距離足有千餘里,也不知父親能否在戰前收到軍情。

“嗚嗚、嗚嗚嗚……”便在此時,遠方又響起了蒼涼的號角聲。

“發生了何事?”

淵太祚心頭一驚。

“大帥!”

一隊斥候自城北疾馳而來,大聲叫道:“大帥,斥候發現一支約有四千人的粟末靺鞨軍騎兵正向城北奔來,距離城池只有十餘里之遙祝,觀其行軍方向,似是企圖與城外敵軍匯合.”

淵太祚聽了這個訊息,冷汗都冒了出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臨了,他看了看城下,立刻喝令道:“立刻關閉四門,命令全軍備戰.”

“城外這些將士怎麼辦?”

一名將領問道。

淵太祚看了看駐馬不前的那支軍隊,一咬牙,惡狠狠的說道:“大局為重,命令將士們立即回城.”

“喏!”

命令傳下,將要出城計程車兵立刻止步不前,而敞開的城門口有大量輕傷士兵擁堵著。

傷兵想要入城躲避兵災,城內計程車兵又已集結完畢,城下亂成一片,負責維護城池治安的將士呵斥連連,卻未有絲毫效果。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遠遠傳來,淵太祚聞聲看去,但見駐足不前的輕騎兵驀然出動,一左一右的殺了過來。

平原上的幾里距離,對於騎兵來說,並不是什麼漫長的距離,反而是最佳的攻擊距離,淵太祚眼見這支勝了一仗的敵軍殺來,心知自己若是決斷不了、關不了城門,他們能夠一路殺進城來,如果他們佔據了城門,另外一支即將到來的敵軍必將跟著突入城內,將全身心放鬆的己方大軍屠戮一空。

他當機立斷的下令道:“城外的將士聽令,你們立刻往南退去,否則視為敵軍,格殺勿論.”

淵太祚的聲音很大,還有身旁的將士一起吶喊,接連三遍,但城外的傷兵卻置若罔聞,依舊拼命的向城門湧來。

對他們來說,己方將士沒有什麼好怕的,可怕的是已經衝鋒的敵方士兵,若不能擠入城中,必死無疑。

“放箭!”

淵太祚目光一冷,高高舉起的右手狠狠地劈空揮落。

“嗡嗡嗡……”在城外那些傷兵驚愕的目光中,一排排箭矢帶著死亡的尖嘯聲,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人群之中。

鮮血如同一朵朵紅梅在人群中綻放,絕望而淒厲的慘叫聲匯聚成了一片死亡的樂章。

死亡的恐懼,終於讓這些傷兵認清了現實,他們不顧身後傷兵的催促,瘋狂的朝兩邊散去。

城上的高句麗軍只是放了四輪箭,便停止了射擊,淵太祚漠然的看了一眼那些爭先恐後散開的傷兵,又眯著雙眼眺望著氣勢洶洶的來敵,這些騎兵倒是沒有直接攻城,而是順著城牆,追殺那些逃亡的傷兵。

“城門關閉了沒有?”

淵太祚大聲問道。

“啟稟大帥,已經關上.”

“那就好!”

淵太祚鬆了一口氣。

他們這邊剛關閉好城門,只聽到遠處蹄聲大作,一排小黑點向西北盡頭殺來。

隨著黑點越來越近,佇列也變得越來越寬,足有數千人之眾,聲勢雖然十分浩大,但是速度卻漸漸放慢,距城池約有三里之遙就停了下來,並沒有發動攻擊。

城上將士本為淵太祚的殘忍而有些抱怨,可此刻,更多是慶幸,若非淵太祚應對得當,只怕這兩支軍隊已經合力殺入城裡了。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城外的兩支敵軍也慢慢的停了下來,之前與檀尹作戰的軍隊之中,幾騎策馬而出,向另外那支大軍行去。

但那幾人被一名策馬衝出的大將打到了地上。

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可是城上的將士也知道後來之軍,是敵軍主帥之軍,之所以鞭打己方主將,顯然是責怪他們沒有奪下城門,導致計劃失敗。

不久,那幾個被打倒在地的人,又爬上馬背,其中一人返回軍隊,然後帶領自己計程車兵徐徐向南城而去。

“大帥,現在怎麼辦?”

問話的人,正是敗了一場的檀尹,他出城之時是六千人,回城之時,只剩下不到千人了。

他是因為身為主將,而在後面指揮,若是傻乎乎的衝鋒陷陣,只怕早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淵太祚看了檀尹一眼,說道:“還能怎麼辦?自然是嚴防死守了.”

檀尹訥訥的說道:“城外那些敵軍呢?怎麼辦?”

這一回,他敗得太慘,對淵太祚的態度,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敵軍是輕裝上陣,並沒有輜重軍。

依我看來,他們頂多就攜帶幾領皮襖,幾天口糧.”

淵太祚注視著城外那兩支敵軍,冷冷的說道:“如果夏天自是無妨,可這個時節凝水即可成冰,他們堅持不了多久的。

若是堅持不退,明天至少有一成人被凍死.”

“這樣的傷亡比例,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了的。

他們喜歡待著,就讓他們待著好了.”

淵太祚冷哼一聲,向檀允說道:“西城門交給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負枉死的幾千名將士.”

死掉的,皆是檀允的兵。

淵太祚相信檀尹就算對自己有怨言,但也不至於令他死去的將士失望,而隨意丟在城外的屍體更是時刻鞭策著檀尹,所以他覺得檀尹在此刻,比任何人都合適當西城守將。

檀尹聽了最後這句話,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可這話雖然難聽,但卻戳中了他的痛處,於是便黑著臉拱手道:“請大帥放心.”

“嗯!”

淵太祚是一軍之首,當坐鎮中樞,若是長期呆在這裡,那就是不務正業。

他點了點頭,便率領一干親兵下城,向官署走去。

城外,假裝生氣的楊集目視劉權率軍離開,又看了旌旗招展的北夫餘城一眼,調轉馬頭向後退去,率親衛來到臨時中軍大帳之中。

這一戰,楊集打算全部用異族軍來打,所以劉權率領的隋軍士兵虛晃一槍,又回了大安縣軍營,他本人則是接管了突地羅的軍隊。

而自己率領的這支軍隊則是奚人的前鋒,主將是李大亮、宗羅睺,以下各級將領以涼二代為主。

至於奚族士兵的裝束、髮型和粟末靺鞨人差別不大;打出來的旗號,也是粟末靺鞨的,所以楊集也不擔心高句麗看出什麼。

即便看出了,也沒有多少意義,畢竟大隋和高句麗都沒有做好全面作戰的準備,就算高句麗吃了個暗虧,只怕也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楊集解下斗篷,扔給了張出塵,向李大亮問道:“奚人主力之軍現在何處?”

“據斥候來報,奚人主力已經過了新開河,正在加速趕路,昨天午時前,應該可以趕到.”

李大亮拱手作答。

楊集沉吟半晌,說道:“不出意料的話,淵太祚將會合兵一處,如果淵滄海的軍隊到來,將會加重我軍的壓力.”

說到這裡,楊集取出一支令箭,交給了朱粲:“老朱,讓奚仲兵分兩路,一路兩萬人,此軍主要是對付淵滄海;另一路負責攔截潰軍,盡最大力量殲滅敵軍士兵、拖延潰軍南下的時間.”

從北夫餘城到高句麗的地盤,足有四五百里,而眼下這個天氣,無疑是潰軍最好的敵人,丟盔棄甲的潰軍一旦失去了物資,將會大量死在雪原之中,真正逃到高句麗的,能有一半就不錯了。

“喏!”

朱粲接過令箭,出大帳去安排人了。

“李大亮、宗羅睺!”

楊集又吩咐道:“你們將四千人馬,分做四隊,每隔一段時間,就去城池繞一圈,別讓城裡的高句麗軍安生.”

北夫餘城城池巨大,而他們的兵力不足,根本不能包圍城池,若是分守四門,容易讓高句麗逐個擊破,之前“鞭”打劉權、突地羅,就是營造出來的一個假象,讓淵太祚誤以為他們打算強攻,之後的安排則是將敵軍的注意力引到西城、南城,好讓北城空出來,便於奇兵從密道中行事。

“末將遵命!”

李大亮、宗羅睺答應一聲。

“大王,北夫餘城既然有兩條密道,何不在晚上殺進去?”

充當侍衛的薛萬徹一抱拳,沉聲問道。

“愚蠢!”

楊集瞪了他一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乃是莽夫所為,拿將士們的性命去冒險,不值得.”

眾將退下以後,楊集向已經回來的沈法興問道:“城內還有粟末靺鞨人嗎?”

“還有數千俘虜、數千民眾.”

沈法興想到楊集之前的佈置,臉色微微一變,他猶豫了半晌,拱手道:“據卑職所知,大王在涼州執行的對外策略是:凡願歸化者、皆為隋人;若是我們一把大火燒了北夫餘城,這些人被高句麗軍關押的人,豈不是死絕了?”

“歸化、化的是人心.”

楊集說道:“北夫餘城如果是在涼州、亦或是楔入我朝國土的奚族,我們只要花上幾十年時間經營,就能使它們沒有胡漢之別;其中的百姓,也會變成大隋的子民.”

“但生活在這裡的人,也不是涼州四周,以及奚族人,他們缺乏漢文化的基礎,除了遷徙以外,還難將這裡的人歸化,如果胡漢混雜,反有胡化的危險,這是其一.”

“其二、包括北夫餘城在內的粟末靺鞨地盤,處於四戰之地,而我又不能長期呆在這裡;我們一旦退走,這裡的人很有可能恢復到以往的生活方式,甚至還打著我們大隋的旗號壯大、最終變成類似高句麗的國度。

既如此,那麼城內這些粟末靺鞨人留之何用?”

看了一眼沈法興,楊集繼續說道:“我們當務之要,是儘量殲滅城內的高句麗軍,而粟末靺鞨俘虜,就讓他們在混亂的時候,擔任混亂的前鋒好了.”

“這……”沈法興看著楊集平靜的面容,只覺渾身發冷。

楊集這輕飄飄的一番話,卻是將城內殘存的粟末靺鞨人盡數給斷絕了。

“我們沒有攜帶多少軍糧,而且也沒有禦寒之物,我們在這裡是呆不了多久的.”

楊集向沈法興吩咐道:“你再去見一見突地稽,告訴他、今晚就按計劃行事.”

“喏!”

沈法興心底一寒,默默的向楊集躬身一禮,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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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大家有沒有一種感覺——很煩躁、很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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