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楊集的隊伍進入渭州隴西縣,他並不打算沿著渭水向西北方向的州治襄武城進軍,而是準備沿著隴西縣境的鄣水向正西方挺進,只要過了障縣,就正式進入洮州,比起去襄武城,至少節省兩天行程。

斥候已經帶來了馬賊的情報,楊集坐在車內開啟一幅地圖觀看,一邊聽取斥候彙報、一邊在地圖上確定方位。

斥候說道:“大總管!在我們西面五十多里處便是隴西縣和鄣縣之交,那裡不僅有便利的水運,還有一條走向南面的成州,那裡山丘遍佈、叢林密集,我們在那裡發現了大片草地被撫平在地,還有許多包乾糧的粽葉,而馬賊的人數大約四五千人左右。

今早我們又分別向西面、南面打探,再也沒有發賊的蹤跡了,由此可推斷,馬賊主要集中在那片丘陵之中.”

“嗯!”

楊集的目光仔細在地圖上觀看,斥候所說的地方是秦嶺北麓,那裡的叢林一片連著一片,極利於步兵作戰,也是打伏擊戰的天選之地,自己雖然有精兵萬餘眾,可這支軍隊是從北方退回來的百戰雄師,讓他們在平原之上作戰不在話下,但如果進山打叢林戰,恐怕不是羌人對手。

更何況自己這支隊伍並非是單純的軍隊,還有士兵的家眷、糧車,這些都會成為軍隊的大累贅。

他沉思了一會兒,目光盯在一個地勢比較開闊的城鎮之上,問道:“前方的武山鎮是什麼情況?”

斥候答道:“武山鎮在我們西面二十多里外,城周十二三里,以前是一個軍堡,如今發展成了城鎮。

裡面有四五百戶人家定居,另有州兵三百人,其中有一半駐紮在鎮上,一半駐紮在武山鎮西南十里外的鄣川戍.”

“在我們後面有什麼發現嗎?”

楊集補充道:“我是說秦州軍.”

“他們到秦州冀城石鼓崖就退回去了.”

“哦!”

楊集目光掠過石鼓崖時,目光為之一凝,石鼓崖西麓是自南向北匯入渭水的府谷山,其上游恰好和之前所說的官道交匯在一起,兩者夾著的武山鎮正好形成一個大大的“v”字形。

“傳我命令,隊伍進駐武山鎮.”

“喏!”

命令傳達,大部隊繼續前行。

黃昏時分,浩浩蕩蕩的開進了武山鎮,將小小的城池擠得水洩不通,兩條交叉而成十字大街擠滿了糧車,幾百戶人家每家都騰出空屋,給隨軍家屬居住。

楊集安排兩千士兵入城,接管了武山鎮今晚的防務,主力大軍在城南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軍營。

他進入主帳後帳卸下鎧甲,正準備去衝個涼,獨孤平雲便帶了一名軍官前來求見。

此人名叫張川,是管理武山鎮州兵的校尉,忐忑不安的上前行禮:“武山鎮校尉張川參見衛王.”

“張校尉請起。

你來得正好,我也有些重要的事情想了解了解.”

楊集將他帶向了前帳。

前帳在後帳百步之外,剛剛搭建好,士兵們還在敲打木樁,讓營帳更加牢固。

宋正本、郝瑗、魏徵、凌敬正在忙碌著收拾各種文書。

一般來說,州長史、司馬以上的文武官員都有一些幕僚,一部分人是代替主公處理公務,或行使部分權力,這種幕僚一般都掛著一個虛職;另一部分則是純粹的謀士參謀了。

宋正本是朝廷安排過來當親王主薄的人,他在朝廷官僚體系中是正六品上,郝瑗是正七品上的衛王府參軍事,兩人屬於前者,而魏徵和凌敬、尉遲恭則是後者。

楊集走進大帳,便讓十幾名幫忙的親兵暫時退下,他坐下便向張川問道:“張校尉,隴西縣、鄣縣可有馬賊?”

張川連忙說道:“回稟衛王,境內有好幾股馬賊呢。

大多是羌胡,最多一股約有三四百人、最少的也有幾十個人.”

楊集皺眉道:“渭州軍為什麼不把馬賊給殲滅了?”

“殲滅?談何容易啊!”

張川見楊集沒有擺出親王的架子,更沒有咄咄逼人,說話也慢慢的順暢了,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苦笑道:“這些所謂的馬賊白天是老實馬交的農夫和牧民,還有人是來自羌人部落,這些人到了晚上搖身一變,化作禍害地方的馬賊,於四處襲擊往來客商.”

“渭州軍幹什麼吃的?”

楊集怒道:“難道朝廷每年給出的軍餉,都是在餵豬嗎?”

張川搖了搖頭,嘆息道:“渭州軍有五千人,其中有一半以上是羌胡,要他們打自己人基本是不可能的。

另外很多很多馬賊是幾代傳承,老大在軍隊當兵、老二老三則是打劫商旅,一般而言,只要他們做得不過分,上面都不會會過問.”

“什麼叫不過分?”

楊集冷冷的問道:“不過分的底線又是什麼?”

“首先就是沒有對商旅趕盡殺絕,其次是不準碰某些世家的商隊,只要滿足這兩個條件,上面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川苦澀的說道:“對於那些大官來說,他們只是外鄉人而已,做滿一屆就被朝廷調往他處,豈肯做吃力不討好之事?與其如此,倒不如好生將這些馬賊約束在規則之內,只要這般混過幾年時間就無所謂了,至於百姓的死活與他們何干?而且百姓、士兵也怕這些馬賊報復自己的親人,是以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原來是這樣.”

楊集和宋正本交換了一個眼色,又問道:“境內有四五千人的馬賊呢?”

“這倒沒有.”

張川搖了搖頭:“如果有這麼多的馬賊,朝廷定然調重兵來殲滅了.”

“如果是党項羌呢?他們會大規模過境嗎?”

“党項羌倒有可能,他們去年在鄣水上游和渭州的羌胡打了一場血戰,死了幾百人呢.”

張川嘆了口氣道:“羌人都是過著半牧半農的生活,而党項羌畏懼衛王之威,不敢在洮州放牧,便調過來頭來爭奪鄣縣的草場,如果沒什麼矛盾,大家都比較剋制,可是牛羊馬匹丟失等事情一旦發生,十有八九會釀出打架鬥毆事件.”

張川回答了楊集一些問題之後就走了,楊集皺眉不語,事情遠比他想象中複雜得多了。

首先是渭州官員竟然都佔著茅坑不拉屎、竟然放任馬賊在境內為惡鄉里,這與縱容地方惡霸有何區別?而且表面是上不作為、是為地方安寧所作出的妥協,但誰知道他們暗中有沒有見不得人的交易?而這樣的一個渭州,刺史崔師收到“飛刀傳書”以後會出兵嗎?其次、斥候發現的幾千名“馬賊”有可能是渭州百姓和牧民、有可能是本地羌胡或党項羌、有可能是元善派來襲擊他們的“馬賊”,甚至有可能是兼而有之。

現在的問題是馬賊會在哪裡襲擊他們?今晚的武山鎮、明晚的障縣都可能性不大,如果他是馬賊的話,更願意在沒有城池防護的曠野裡襲擊。

這也就是說,未來幾天要走的丘陵地帶都有可能是馬賊襲擊點。

過了半響,楊集苦笑道:“諸位,看來這個元善並沒有像我們想的那麼愚蠢。

渭州實在是太適合搞伏擊了.”

“元善把持了秦州這麼多年,這種借刀殺人、栽贓嫁禍之事自然要策劃周詳了。

或許正是知道渭州西南部草場會發生亂局,所以他才要借亂生事,讓我們不知襲擊者是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斥候發現的幾千人應該就是党項羌,而‘馬賊’依然在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說到這,宋正本建議道:“公子,我們如果沒有了糧車、軍屬,倒是不怕他們。

但我們現在就是臃腫前行的大肥羊,而他們是一群輕裝上陣的惡狼,我們實在是太被動了。

我建議立刻派人去洮州,請房刺史、獨孤總管出兵增援,從而打亂元善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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