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之中,談話繼續,楊集向裴矩問道:“裴公,你認為啟民可汗派遣史蜀胡悉入朝的真實用意是什麼?真是為了那幾萬俘虜嗎?”

“應該只是順帶,或者可以說是談判的藉口.”

裴矩溫文爾雅地一笑,睿智的分析道:“啟民可汗此人貌忠似奸、看似怯懦卻狡猾如狐,自大王殺了步迦可汗,突厥汗國正式分為東西兩國,兩國之內又有無數個勢力,拋開西突厥不談,就拿啟民可汗、阿史那懷德為正統的東突厥來談,由於大王打得太猛,使阿史那懷德一方十分畏懼大隋,在軍事上、政治上皆不如依仗大隋而崛起的啟民可汗,當大王大勝歸來,啟民可汗便打著大隋的旗號攻伐阿史那懷德,曾經被步迦可汗控制的鐵勒各部以及從前都藍的部族紛紛脫離阿史那懷德的控制,投靠了啟民可汗,使他控制的力量迅猛增加,總人口已有百萬之眾,稱霸於草原,至於阿史那懷德、阿史那步度和貪汗可汗,已經退往西北方的劍水兩岸,與契骨部落生活在一起,總人口約有六十萬。

也就是說,東方突厥處於南北對峙的局面.”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楊集愕然的問道,他打完仗,便在甘州休整、打掃戰場,從戰爭結束到現在已經過了近三個月,而他全然沒有關注東突厥之事,對東突厥的局勢一點都不瞭解。

不過總人口都不到百萬,東突厥似乎遠不如史上那麼強大,這倒是令他放心了不少。

“一個多月前的事.”

裴矩苦笑道:“步迦可汗之前為了與我大隋作戰,一年四季都儲存大量軍隊,為了養軍之需,對鐵勒各部橫徵暴斂,當步迦可汗死了以後,各部自然不會繼續效忠他的兒子阿史那懷德,除了與啟民可汗有仇的斛薛部落,餘者紛紛投降背後是大隋的啟民可汗,都沒什麼像樣的仗,就形成南北對峙的局面了.”

介紹到這裡,裴矩又回到楊集最先的問題:“啟民可汗讓史蜀胡悉入朝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在政治上,他要麼是想獲得和大隋平起平坐的對等關係,要麼是想繼續借我大隋之威,兵不血刃的臣服東方的奚族、霫族、契丹、南北室韋等部;軍事上,他希望我大隋出兵助他殲滅阿史那懷德;貿易上,他想獲得更多戰略物資.”

“他想得美.”

楊集冷哼一聲,道:“東突厥要是再次強大起來,以後必定成為北方大患,要是我們中了啟民可汗詭計,那就是養虎為患了.”

“大王所言不差.”

裴矩點頭道:“大隋和啟民可汗是主從的關係,他這次派史蜀胡悉入朝,必然是尋求政治上的獨立,如果他真的承認我大隋是宗主國,就應該親自前來覲見,共享戰爭成果,但他並沒來,態度就值得玩味了。

我認為是對大隋態度的試探.”

“在貿易上,我大隋只允許蜂蜜、絲綢、瓷器、美酒、金銀玉器等奢侈品運往突厥,武器、生鐵、銅器、糧食等物資是堅決不準運往突厥的,若是某家商隊私底向突厥人販賣禁物,一旦查到就是賣國通敵大罪。

而西方突厥控制了絲綢之路,一樣是禁止鐵器等禁物進入啟民可汗之手,當年我大隋之所以和高句麗休戰,是因為我們逼迫高句麗國王高元簽定了許多條款,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禁止高句麗和突厥貿易,這條件對步迦可汗有效、對啟民可汗亦然。

如此一來,突厥獲取生鐵、武器的各條路徑都被斷絕,所以只能尋求大隋解禁。

至於軍事,就更加簡單了,他明顯就是利用我大隋幫他統一東突厥.”

說到這裡,裴矩有些感慨的說道:“而索要俘虜,顯然都是為這些打掩護.”

“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在貿易上有任何鬆口.”

在這一點上,楊集心裡十分清楚,今天要是把鐵器賣給突厥,那麼突厥騎兵明天就會用這些鐵器打造的武器來屠殺隋民。

“確實如此.”

裴矩沉吟半晌,又說道:“最初的禁邊令,甚至連錦繡、綾羅、綢緞、絹帛、布匹、生絲、珍珠、金銀銅器、蜂糖都不得與異族人貿易,以上這些東西,即便是和平時期也禁止民間私下貿易,凡是與化外蕃人私相交易者,以盜賊論處、流放三千里。

膽敢交易武器裝備、生鐵、鐵器、糧鹽者,則一律絞死,超過一定額度者,進而夷三族。

直到大隋在與突厥汗國對峙中佔據了上風,朝廷的禁邊限制才慢慢放寬,允許邊市以奢侈之物換取外蕃人交易.”

“我即將前去涼州,也和西域各國會有交道,裴公可有教我之處?”

楊集神色一切,詢問道。

裴矩說道:“我在主持互市之時,聽說突厥各大山脈之中蘊藏著豐富的金礦、銀礦、銅礦、玉石礦,只是突厥冶煉技術不好,也不會製作精美的器皿,再加上他們以食為天,對冰冷的金銀重視不如牲口,所以令他們的冶煉技術始終沒有得到發展,他們一般只會拿些粗製的金銀錠、玉石來貿易,換取小小的精美的金銀玉器,而我們稍稍加工一下,便又換到大量的粗製金銀錠、玉石原石。

所以我對解奢侈品之禁還是相當贊同的,也認為經商比較適合與西域各國打交道.”

楊集點了點頭:“重新開通絲綢之路商路,也是我此行任務之一.”

裴矩有些感慨道:“突厥人對西域刻薄、我們就應該對他們寬柔,給他們賺取好處,鼓勵他們來大隋貿易,讓他們覺得大隋王朝有利可圖,他們就會被利益所誘、難以自拔,從而拒絕西突厥、吐谷渾等等只會兇殘盤剝的大國。

然後我們可以繼續向西進軍,像建立九州、庭州一樣在西域建立州縣,一步步蠶食西突厥、契苾部、薛延陀的土地,恢復漢朝時期的榮耀,等我們在西域穩住了腳跟,等待西域胡人的將是滅亡,他們從大隋賺去的錢,最後還不一樣屬於大隋?”

“裴公所言極是.”

楊集笑道:“我在那邊已經示之以威了,接著便可以和西域各國建立長期的合作關係,以錦繡、綾羅、綢緞、絹帛、瓷器、美酒換其金銀玉石,讓各國貴族的奴隸為我大隋出力,時間一久,西域各國貴族雖然富庶,但他們的奴隸因為都去採礦了,導致他們失去最根本的糧食,我們可以適當的賣些糧食過去,使各國貴族令更多奴隸脫離農田、牧場,在糧食上依賴我大隋。

只要西域各國乖乖的,我們就賣給他們吃的,如果他們蠢蠢欲動不甘臣服,那就掐斷他們口糧、或是以糧食換人口.”

現在楊集要發展涼州,人口是十分重要的一項,中原大地穩定,人們鄉土情節重,除了朝廷強行遷移的四五十萬戶,涼州對有田地的農戶、失田地卻能依仗貴族田莊生存的佃戶沒有吸引力,所以未來只能把主意打到西域各國的身上。

民族大融合楊集自然是支援的,但不能以大隋百姓的血淚、生命來促成融合,他要的是讓大隋、涼州形成一種吸引力,不斷吸納西域人口和人才。

楊集還有一層意圖沒有跟裴矩說,那就是商業的興起,必將使大隋的錢幣流入西域,令他們的經濟與大隋結為一體,到了那個時候,只需一個簡簡單單的貨幣貶值,就能把西域各國貴族所賺取的鉅額財富掠奪一空,令他們一夜之間回到從前!裴矩沉吟半晌,笑著說道:“與此同時,隨著大隋和西域的交流,我們的文化也應該趁勢而入,若是能從中引導,那麼我大隋文化風俗便能取代西域文化風俗,使之成為我大隋文化體系中的一員。

而且我研究過西域文化,雖然雜亂無章,但也有其獨到之處,我一直在想能否將其文化納入我大隋文化之中.”

“您這話與我不謀而合,說得我都想把您抓去涼州了.”

楊集笑了起來:“我大隋文化雖然光芒萬丈、璀璨無比,但其他國家和種族也有先進位制度、律法、文化、醫術、工藝,所以我始終認為取長補短、師夷長技以制夷方為王道,閉門造車只會令人固步自封、無法寸進,您認為呢?”

“好一句‘師夷長技以制夷’,衛王遠慮,我不如也.”

裴矩歎服一聲,起身向楊集作別:“若非還要招呼史蜀胡悉這個突厥使臣,定要與衛王詳談一番。

以免失禮,只好就此作別了.”

“您請便.”

楊集起身相送。

到了府門口,裴矩行禮道:“衛王起留步,另外我有一點建議.”

“您說.”

“之前的絲綢之路之有一條,對高昌國依賴太大了,容易被高昌國卡住脖子,若是該國發生戰亂,絲綢之路也會深受影響。

有可能的話,衛王不妨開闢幾條新商路.”

“裴公之言,謹記在心.”

黃昏時分,蕭穎帶著她的貼身婢女秋水、秋月,以及王府中的婢女忙碌地收拾楊集的東西,她們也將隨楊集一起去涼州,秋水和秋月這對雙胞胎姐妹都興奮不已,對涼州大草原充滿了憧憬之情。

“娘子,我小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將來會在草原上放牧,沒想到竟然美夢成真.”

秋月將摺疊好的衣物細心的放進一口竹箱,起身望著天邊像只綿羊一般的雲彩,喃喃自語道:“我彷彿看到自己手執牧鞭,驅趕一群潔白如雲的綿羊,而我的遠處是一望無盡大草原。

一頂頂帳篷彷彿盛開在草原上的花朵一般,其中有一頂小小的帳篷就是她的家.”

“傻丫頭!胡思亂想什麼呢?”

蕭穎忍不住笑了:“我們到了甘州,一樣是要住在甘州城內,出塵、如眉她們都說甘州城和大興差不多,也就是街上羌人、胡人多一點而已.”

“確實呢!”

旁邊的柳如眉說道:“比大興也要蕭條一點.”

“我無所謂的,只要跟著娘子,我在哪都一樣.”

秋月說道。

“娘子,你們收拾得怎樣了?”

這時,送走裴矩的楊集大步入內,一眼便看到大小箱籠堆滿了主宅廳堂,其中一邊碼得整整齊齊,從樣式、顏色上看,顯然是蕭穎主僕三人的;而張出塵等人正在內宅管事蘇芸孃的指揮下,從自己的臥室內搬出一口口箱子,史蜀胡悉送來的十個白種人女奴,此時也穿了衣服,忙得滿頭大汗。

楊集見狀,苦笑的向蘇芸娘道:“蘇姨,我們到了甘州再買就是了。

完全沒有必要這麼誇張.”

拿著帳本記錄的蘇芸娘卻搖頭道:“公子雖然是涼州之首,但總不能一直當只進不出的貔貅吧?”

眾人皆笑。

“那肯定不能.”

楊集搖頭苦笑。

大隋官場就是人情世故,講究禮尚往來,像蜀胡悉這種人,自然可以當貔貅,但是自己的下屬肯定不行。

“這就對了.”

蘇芸娘笑道:“公子以後用到綾羅綢緞、蜀錦綵綢、金銀珠寶的地方極多,而甘州能有什麼好東西?所以最好還是從大興帶去,免得到時候丟人.”

楊集想想也是這個理,便說道:“蘇姨看著辦吧!別落下什麼重要東西即可,我們明天就要出發了.”

此間事已經安排妥當,災民自有張須陀、楊善會、韋雲起、宋正本等總管府文武負責遷移,他當然不會在徐徐行進的災民身上浪費時間。

蘇芸娘笑道:“公子放心吧!不會落下什麼的.”

“好!”

楊集轉身又向外面走去,他剛走幾步,蕭穎跟了上來,叫住了他,“郎君.”

“何事?”

楊集精神一振,以為這丫頭吃醋了。

誰想蕭穎對白種女奴隻字不提,而是說道:“一個名叫雲秀心的女子讓名侍女來過.”

實際上,蕭穎並不存在什麼爭寵之心,也不怕別人來爭。

她是楊集未來的王妃,除非碰到秦王妃毒死丈夫、牽連到楊昭原配正妻這種倒黴事,否則任何人也搶不了她正妻之位。

至於獨享楊集這個男人,她壓根就沒想過,思想也不可能跳出時代的框架。

“雲秀心?”

楊集愣了一下,雲秀心不是鳳鳴樓的歌姬麼?怎麼讓人來府中了,於是問道:“她派人來幹嘛?”

蕭穎說道:“她給郎君一本曲譜.”

“什麼曲譜?”

“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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