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築規格上,《周禮》規定天子五門、諸侯三門,象徵著尊崇禮序。

五門分別是皋門、庫門、雉門、應門、路門。

諸侯王的府邸與天子相比,少了庫門和雉門。

天子及諸侯王皆有三朝,分別是外朝、治朝、燕朝,每一朝都有一組代表性建築群落。

隋朝在大興宮時嚴格遵照這個規則,只不過諸侯王的王府實則只有三門兩朝,三門是規定的皋門、應門、路門,兩朝則是外朝、治朝;像衛王府的外朝就是正殿玄武殿、治朝是次殿英武殿;至於規定中燕朝則縮到後苑中的明德殿,從這裡開始,已是家眷的居所,一般人自然進不去了,所以燕朝在王府只是一個象徵,而代表燕朝的明德殿也淪為一個巨大的書房。

由於王府沒有什麼重大慶典,所以代表外朝的主殿玄武殿淪為了擺設,真正有用並用來辦公的主殿兩邊偏殿,而規定中用來處理日常事務的英武殿的作用進一步弱化,成了接待親信、貴客之所。

不僅衛王府這般,便是其他親王、郡王府、國公府也是這般,這不是大家刻意規避什麼,而是出於方便、實用等因素來考慮。

英武殿建築群落西邊的寬敞庭院裡,有一道連綿起伏的山勢,上面名貴花木繁茂,松柏銀杏數十株、翠竹千竿,山下綠水環繞,有一個地勢較低的地方有八角涼亭一座。

涼亭旁邊有一條水勢湍急的溪流,一輛被水力催動的水車一圈圈地旋轉著,一個個竹筒迴圈往復的把溪水澆在一個凌空高架的木槽之上,溪水沿著木槽澆在涼亭傘形房頂,再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然後如幕布一般從雨簷各個方向落下,除了掛著木槽的正面,其他各個方位都形成了晶瑩剔透的雨簾,使亭內異常涼爽,氣溫和慘遭秋老虎襲擊的亭外迥然有異。

這是能工巧匠用來避暑的智慧結晶,幾乎每個權貴人家都有;而佔地數百畝的衛王府就有十多座;若是遇到實在炎熱的天氣,楊集都會在後苑的涼亭睡覺。

英武殿這一座涼亭,現在是楊集白天辦公、午休之所。

亭內懸掛著名貴香料、木材製作的香珠串,以及茉莉和素馨等香花穿成的香包長絡,這些香珠和香花串成的簾子可以阻擋蚊蠅,隨風又能送來陣陣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第二天巳時末,楊集在亭內揮毫潑墨,十分無聊的寫了一幅字,內容是:“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

廉則吏不敢慢,公則民不敢欺。

公生明,廉生威.”

書案之前,李大亮一臉肅穆的看看這幅名為《官箴》的字,字型是楊集最擅長的趙孟頫那筆“趙體”,這種字型遒媚秀逸、結體嚴整,字型介於行書楷書之間,顯得流美動人,又不失莊重溫厚,每個字都有一種筆圓架方、行雲流水的筆意,可謂筆筆獨到、字字美妙。

而《官箴》的內容更是字字警策、句句藥石。

它詮釋了官員最重要的公正、廉潔根本之道。

短短三十六個字構成的內容,令李大亮從中陡然頓悟,慨然道:“公子這《官箴》看似簡單、實則極難,理解容易,但是想要做到卻是不易。

只因做一個好官,僅僅在於公正、廉潔而已。

可是如果把七情六慾、萬千種私心雜念一一算上,卻又很少有人做到六親不認.”

“我相信你能做到,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楊集嘿嘿一笑,史上的李大亮被人拿去和李靖、李績並舉,可見這位名聲不彰的名將,實際發揮的作用相當大,遠非他低調的名聲可比。

他的功績自不必多說,而令楊集最敬佩的還是李大亮的公正清廉、大公無私,他在當涼州都督之時逮住了準備西行的玄奘;不管玄奘講菩薩託夢、佛祖顯靈、佛法無邊,還是煽情的說中原佛法錯亂、教派林立、爭論不斷以及自己的弘誓大願,但是李大亮李一概不作理會,勒令玄奘停止西行、立刻返回大興(長安),不然以通敵罪論處,最後逼得玄奘只好偷渡出國,走最為艱險的道路。

李大亮去世後,家人為他穿衣入棺時,卻發現家裡拿不出一塊珠玉給他含在嘴裡,只能放五斛米、三十端布。

李大亮之清廉,與魏徵不相上下,但因為魏徵有相互成就的“人鏡”加成,導致清廉之名遠遠超過李大亮。

“多謝公子勸勉,卑職回去便將這幅字裱裝起來,掛在書房之中.”

李大亮喜滋滋的說道。

“共勉共勉!”

楊集哈哈一笑,又說道:“其實公平公正廉潔只是好的一方面,但其實也有不好的一面.”

李大亮愕然道:“公平、公正、廉潔哪有不好的地方?”

“公平、公正、廉潔好是好,卻也令一些官員滋生了愛惜羽毛的思想,信奉起了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準則,這種官員在地方上碌碌無為、佔著茅坑不拉屎,對地方的危害比貪官還要大.”

“公子之見,我不敢苟同.”

李大亮搖頭說道:“貪官乃是國之蠹蟲,因其傾覆的古之王朝甚多,人人得而誅之!而清官廉潔奉公,實乃萬民之福祉,公子豈能本末倒置、不辨是非?”

楊集輕描淡寫的說道:“亮崽,你還小,不懂世道之艱險。

這世道也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非黑即白,這裡面充盈太多黑白不分的骯髒的灰色地帶.”

“公子,我已經十八了,請你以後叫我大名,別再叫我亮崽了.”

李大亮嚴肅的糾正。

“好的亮崽.”

楊集表示記住了。

李大亮點了點頭,也沒意識到楊集這話的歧義,他問道:“公子,為什麼你認為愛惜羽毛、無所作為的清官,不如貪墨惡劣的貪官對百姓有益?”

“世間沒有絕對的善惡好壞,也沒有絕對的是非黑白。

有時好心可以辦壞事,而壞人也並非一無是處.”

楊集說道:“不作為的清官什麼事都不做,沒有幫助百姓創造收益,沒有幫助百姓賺到一文錢;而貪官汙吏願意做事,因為只有百姓富了,他才可以貪汙,比如,他幫百姓創造了十文錢,自己貪走了七文,百姓手中還有三文。

那麼問題出現了,你說百姓喜歡帶他們受苦的清官,還是喜歡這個幫他們創造三文收益的貪官?”

“???”

李大亮聽得有些神經錯亂了。

楊集搖了搖頭,這點的確令人唏噓,再說下去,就有教壞大清官的嫌疑了。

李大亮還欲和楊集爭論“不作為清官和貪官問題”,門口卻來了個俏生生的張出塵,稟報道:“公子,有客到訪.”

認識楊集的人,稱呼方式各異,皇族的長輩和年長的同輩叫他小名,小的叫“阿兄”、晚輩叫“阿叔王叔”;在府中,像公孫桓和李大亮等親近之人稱他為“公子”、稍遠一點則他為“殿下”、門子之類的則稱他為“大王”、外人稱他為“大王衛王”。

而張出塵這些新來的武婢,因為被安置在後苑,也跟著其他婢女叫起了“公子”。

楊集沒有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稱呼放在心上,只要不是罵人即可,聽說有客來訪,便問道:“誰來了?”

張出塵將一份名帖遞上,說道:“信都人士劉焯.”

楊集大喜道:“速速有請!”

劉焯是大隋的經學大師,和涼州士曹劉炫並稱“二劉”,“二劉”不是隻會儒學經典的儒士,而是精通百家之學的天才大師,儒學上學術著作,不過是他們為了生存而弄出來的東西罷了。

這兩人聰明得不像人,尤其是劉炫,能在左手畫方、右手畫圓之餘,同時還可以口誦、目數、耳聽,這種本事,誇張得連不話像的武俠小說中的周伯通、郭靖、小龍女都不如。

也是因為兩人是寒士,如果生在五姓七宗等等士族,早就被吹捧成大隋神聖了。

兩人出身低、學識高、閱歷廣,本身就為世家門閥吹捧出來的大師所妒,然而“二劉”並沒有向這些“大儒”屈服,一直堅持自己正確的主張,他們在經學辯論會上,總是以豐富學識、真知灼見,弄得各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偽大儒”醜態畢露,是以慘遭各路背景深厚的“大儒”封殺。

那些人不僅不認同“二劉”,還透過家族勢力、遍佈天下的追隨者將“二劉”抹黑成品行敗壞、喪盡天良、十惡不赦之徒,最終使“二劉”官位丟了、名聲也臭了。

但是這不代表楊堅就放棄“二劉”,他先把劉炫任命為涼州士曹,後來又把劉焯任命為太史司史、雲騎尉。

劉焯在眾多常識之中,尤其精擅天文學,他發現曆法多存謬誤,多次建議修改,並創出《皇極曆》,首次以太陽視運動的不均性,創立“等間距二次內插法公式”來計算日、月、五星的執行速度。

這比以前諸歷精密。

“定朔法”、“定氣法”也是他的創作。

這些天文觀點和《皇極曆》在史上享有極有地位的天文鉅著,但是現在,卻因為和太史令張胄玄的觀點相左而被排斥,而堅持自己主張的劉焯,不出意料的再次不容於群,又被罷黜了。

劉焯又一次敗給了官場、敗給了世道,他現在不但心灰意冷,而且身體也十分虛弱,因為他家窮得馬上斷糧了,吃的飯都是淡得可見碗底的粥。

這次登門造訪,並不是對仕途還有念想,也不是混飯吃,而是希望楊集幫他把學術著作帶去涼州,送給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劉炫。

當然了,他心中也不指望楊集會接見臭名遠揚的自己,然而意外的是楊集竟然請他入府。

劉焯今年五十九,頭髮花白,穿著一身漿洗失色發白的麻衣,在張出塵的引領下來到了涼亭,行禮道:“草民參見大王.”

“劉先生免禮,請坐!”

楊集肅手示意。

“謝大王!”

劉焯坐了下來。

楊集目光銳利,在劉焯坐下時,一眼就看到他脫了線的舊靴子,而且上面還打了很多補丁,劉焯心中一窘,抱拳苦笑道:“非是草民輕率不莊重,而是另一雙靴子洗了未乾,只好穿這舊靴,請大王恕罪.”

客人的衣著是否好壞、是否得體,代表了客人對主人的尊敬輕重與否,所以劉焯才這麼說。

“無妨無妨!”

楊集心中嘆息,劉焯好歹是太史司史,而且還有一個文散官雲都尉,雖然兩者都不高,可是加起來的話,每年也有不算低的俸祿,怎麼這麼落魄?劉焯也知說不過去,嘆息道:“家中雖有均田,但這兩年收成不好,又不忍心逼迫佃戶,再加上草民好書,俸祿幾乎都花在書鋪裡去了,哎!說來當然是難為情的.”

楊集聽得肅然起敬,安慰道:“但凡是人,都有自己不如意的時候,先生也不必難為情;以先生的才華,想掙錢養家還不容易?只要收徒授課,即可解決這個問題。

這並非是先生沒有賺錢的能力,而是不願罷了.”

“不瞞大王,草民這次被罷職,便打算回鄉授徒於閭里,致力於育人和著述.”

劉焯沉吟一下,又問道:“大王,不知光伯賢弟(劉炫字光伯)現在怎麼樣了?”

“他現在擔任涼州總管府士曹,而聖人為了教化羌人等種族,讓我在涼州興辦官學,推廣漢學,所以我準備讓劉士曹兼任涼州官學祭酒之職.”

楊集說到這裡,便向劉焯說道:“只是他事務比較繁忙,且萬事開頭難,以一人之力恐怕很難忙得過來,我想從京城帶幾名夫子過去幫忙,但一時又沒有好人選。

先生如今閒賦在家,不如就隨我去涼州好了,這樣既能與劉士曹一起完善經典,又能育人著述,可謂是一舉兩得.”

劉焯聽得怦然心動,但沉吟片刻,還了搖了搖頭,苦笑道:“大王好意,草民心領、也很心動。

可是這職務,草民卻是萬萬擔不得的.”

說著,他把帶來的方方正正大包裹放在一邊,說道:“草民這些年對《九章算術》、《周髀算經》、《七曜曆書》等涉及日月執行、山川地理的著作進行研究,編出了《稽極》、《曆書》;還根據各派學說,整理出《五經述議》,懇請大王交待光伯賢弟,讓他閒暇之餘,代為斧正.”

楊集看了那個綢緞大包裹,又對比了一下的衣著,心知劉焯對這包裹裡的書籍珍視異常,不過他此時更在意劉焯這個人,於是不解的問道:“先生為何不願去涼州育人呢?你們聚在一起探討不是更好嗎?”

劉焯說道:“草民臭名遠揚,既不容於官場,也不容於士林;不想給大王、光伯增加麻煩.”

“什麼叫臭名遠揚?”

楊集嗤之以鼻的搖了搖頭,由於劉炫是知名大師,且又是他的下屬,所以他對於“二劉”不容於官場、士林的緣由知之甚詳,冷笑道:“自先秦至今,凡學識淵博、精通儒學的人,沒有幾個超過你和劉士曹;可以說,如果你們二人是孔家、或是五姓七宗子弟,名氣和地位定然超過活在漢末的鄭玄。

何以你連個從九品下的太史司歷都守不住?是因為你是寒士,是因為你的能力和成就已經超過世家門閥偽造出來的一切‘大儒’,但是你又不願違心的承認他們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所以他們利用影響力、喉舌抹黑你,令你無法立足於官場、士林;如果你願意投靠他們、不管是非的為他們搖旗吶喊,那你‘儒道宗師’的名聲一日之間就可以傳遍天下,就算是聖人,也不能不許你相應的官職和地位。

但是你和劉士曹都沒有,所以,你們才淪落到這一步。

若是他們現在就為你們兩人立傳,恐怕你們都不認識那上面寫的是你們.”

說到這裡,楊集向侍立一旁的李大亮說道:“兩位劉先生如今的名聲,就是因為他們堅守原則、保持初心、不願和骯髒的灰色勢力為伍,而被逼迫出來的結果;由此也可見,一名好官要想排除萬難,始終不忘初心的公正廉潔,是件異常艱難之事.”

“既然兩位劉先生做到,我覺得我也能.”

李大亮肅然道。

“我拭目以待!”

楊集點了點頭,又鄭重的向劉焯說道:“劉先生,我要的是真實有效的知識、要的是各種經典之初衷,而不是別人曲解出來的東西。

只有用這些知識來育人,才不會誤人子弟、遺禍後人。

至於別的,我並不在乎。

這一切,於國於民同樣有利,這不正是你一向的志向嗎?”

話說到這份上了,劉焯也不再矜持,便站起身,深深的行了一禮:“既如此,那草民也不矯情了,願以此殘軀助大王一臂之力.”

“就這麼說定了!”

楊集笑道:“我是涼州總管,不久就就要去涼州治理地方,但是總管府佐官始終沒有配齊,許多人都是身兼數職,我會向聖人說明你的情況.”

“多謝大王.”

劉焯知道各總管府的總管雖然沒有任免權,但卻可以推薦除長史、司馬、諸曹以外的佐官,如諸曹之下的丞、都事、考功等等。

而且涼州是大總管府,佐官品階都不低。

“要說多謝的是我!”

楊集說道:“因為你和劉士曹的五經釋義是我急須之義疏.”

從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開始,官方思想就是儒家獨尊,其它思想一概禁錮。

但是該思想並非春秋戰國時期的儒家思想原貌,而是董仲舒結合當時的文化背景、時代背景之後,以儒家思想為核心,容納了道、法、墨、陰陽五行等家一些思想,體現了儒家思想的“相容”與“發展”特性,最終形成了“新儒家思想”。

等儒家形成儒家獨尊天下的局面,儒家內部在解讀先人經典之時,卻眾說紛紜,從而形成了眾多師說不一的流派,有的流派甚至是矛盾對立的存在,最終反目成仇。

五經中的《詩經》分為齊、魯、韓三派;《尚書》分為歐陽、大小夏侯;《禮》有《儀禮》、《禮記》、《周禮》,其中《禮記》又分大小戴;《易經》分為施、孟、京、梁邱四派,《春秋》既分公羊、谷二傳,公羊派又有顏、嚴之學。

經學史上稱這些大分歧為“師法”。

後來經學大師們又在“師法”的旗號下衍生出新的學說,由於經學大師的家族以此演說教育後人,於是這又被稱為“家法”,而“家法”又分出各種異端學說。

使整個儒學體系就像樹幹分枝、枝又分枝,大多遠離根本、經義難明。

最後各個流派都希望統一學說,將儒學歸於本源,於是在隋朝之前,曾出現三次儒學討論大盛會,首先是西漢宣帝時期的石渠閣會;其次是東漢章帝的白虎觀之議;三是東漢末鄭玄遍注群經。

石渠閣盛會主要是討論內部師說繁粹問題,然而討論的結果不僅沒有統一觀點,反而加劇經學內部異說的產生;白虎觀盛會重點是討論今古文分歧,結果著出來的《白虎通義》,重點採用董仲舒天人感應和讖緯迷信,對古文經說優秀內容無所取正,不僅沒有達到統一學術的目的,反而加劇了迷信思想在儒學中的地位,而董仲舒用來約束君權的天人感應學說,也被弄得面目全非。

這種情況在戰火紛飛的魏晉南北朝還是無所謂,大家都以統一天下為重,沒有哪個皇帝在意這些。

但是大隋王朝統一天下之後,楊堅設立郡國之學以養士,並在開皇七年規定各州每年向中央選送三名優秀學子,前來國子監學習,然而令人尷尬的一幕立即出現了。

首先是辦學,辦學是很容易,但卻沒有統一的釋義來當授課教材,百個老師面對一條經文時,產生出一百種解讀方式,給教育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其次是楊堅令國子監學生考秀才科、明經科,準備擇優錄用,可是考生寫的答案誰都對、誰都不對,各個觀點不一的閱卷官員也不能統一,最後傻傻打不出分、無法評出甲乙丙丁。

楊堅大動肝火,立即召集天下大儒集中於大興城,令負責修訂典籍、整理圖書的秘書省官員和天下大儒辨論,使秘書省官員修訂出來的典籍釋義,在與大儒辯論中得以進一步完善,終級目的是使五花八門的釋義走向統一,為教育統一教材、為取士統一答案,以免出現一條經義,出現幾十上百種都正確、都不正確的解答。

大隋王朝在文學藝術上呈現出來的盛況,頗有幾分百家爭鳴的味道,故而世稱“中州儒雅之盛,自漢魏以來,一時而已.”

劉焯編撰《五經述議》的初衷,便是源於此。

而劉炫在經學上的成就更了不起,他著有《五經正名》十二卷、《論語述議》十卷、《春秋述議》四十卷、《春秋攻昧》十卷、《春秋規過》三卷、《孝經述議》五卷、《尚書述議》二十卷、《毛詩述議》四十卷、注《詩序》一卷、《算術》一卷等著作、並與諸儒修訂《五禮》。

其中《春秋規過》三卷,是專門給杜預的《春秋左氏經傳集解》挑毛病的作品,杜預是西晉文武雙全的大臣,他的《集解》是流行於大隋王朝的權威著作,劉炫敢向權威發起挑戰,可謂藝高人膽大。

但是他的所有成就,卻讓在朝供職的名士、經學大師盡皆心服口服,紛紛擔保其所言無謬。

然而劉焯、劉炫姓劉不姓孔,更不是五姓七宗、世家門閥的子弟,所以他們在經學、天文、曆法、算學上的成就,一概沒有得到學術界認可。

倒是後來的孔穎達,在奉命撰寫《五經正義》時,皆以二劉義疏為稿本,結果人家因為姓孔,於是輕輕鬆鬆的成為名垂千秋的大儒;而李淳風,也依據劉焯的《皇極曆》造出《麟德歷》,又被推為名歷之一。

而楊集本人,對於儒學沒有半點惡感。

雖然儒家學在後世被一些極端分子說成華夏落後於西方的罪魁禍首;是禁錮思想、阻礙自然科學發展的落後思想,但楊集始終不贊同這種觀點。

畢竟自漢以來,儒家學說便是統治階級扶持的正統思想,可是為何漢朝科技不落後?為何隋朝科技不落後?為何唐朝科技不落後?為何兩宋的科技水平傲視世界?為何明朝艦隊笑傲大洋?為何推崇德治和法制的天朝只用幾十年時間就能重新傲立世界之林……說到底,還是統治階級創造的制度在惹禍,跟信奉什麼學說並沒有實質關係。

儒學本身只是一門處世哲學而已,講的是處世之道、修身養性,從思想上導人向善,對於個人和社會治安都有益,如果天下人全都沒有自律、自覺、自尊、自愛等儒學推崇的善念,如果事事都要依仗律法來強行制約,那才是一個王朝最可悲之事。

只是後來的程朱理學使其進入臼巢、走向極端,而明清兩朝的八股文的考試製度,令想要入仕的天下人全都走上死記硬背的僵化道路,這制度才是禁錮思想的罪魁禍首,和儒學並沒有絲毫關係。

正因如此,楊集對導人向善的儒學絕不反感。

而大半內容都是源自二劉義疏的《五經正義》,既然成為千年以後都信奉的標準,這也間接說明二劉對於五經的註釋是正確的、是經得起歲月的考驗的,他們的義疏遠比大隋其他經學大師可靠。

既然如此可靠,楊集怎麼可能棄而不用?怎麼可能棄長取短?至於學術界不認同二劉義疏之事,其實只要孔家認同即可圓滿解決,而孔家認同二劉觀點的條件,或許只是一個爵位而已。

孔家在大隋王朝的地位一點都不高,一方面是他們屬於北齊舊勢力的成員之一。

另一方面是楊堅講究依法治國,沒有刻意尊儒,沒有刻意示好孔家,所以他至今都沒有冊封過孔子、孔家人,他之前辦學的目的也不是推廣儒學、主推儒家,只不過諸子百家發展至今,早已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華夏文化體系,很難分清你我他。

如果細分到個人的話,也不能說他是某個學派的人,比如說楊素,他打仗、治國、治吏、外交、詩詞、書法、繪畫都是頂級水準,甚至還會設計精美的建築圖紙,你能把他劃入哪一家?所以關鍵還是在於掌權者,如果當權者刻意去扶持儒家,趨利之輩定然爭相自我定位為儒家子弟,否則真的分不清。

要是楊堅以孔家眼饞已久、期待已久的名分當條件,他們能不認同二劉正確的義疏才怪。

對朝廷來說,卻因此多了內容統一的教材、統一的考試答案,若不早點統一,教育和科舉依然被教材標準、答案標準卡死,遲遲無法推廣。

……寒暄了一會兒,楊集一直將劉焯送出了大門,說道:“先生請放心,明天吏部必有結果.”

劉焯在這個問題上不便說什麼,只好拱手道:“草民會在家裡靜候訊息.”

這時,奉命去準備的李大亮急匆匆的牽來一匹馬,馬背上有兩壇葡萄酒、一個鼓鼓的馬袋。

楊集接過韁繩,遞給了劉焯:“這是給先生代步的馬匹,馬背上的兩壇西域葡萄酒,先生拿去品嚐品嚐.”

劉焯心中歡喜無限,連聲稱謝,又指著馬袋問道:“這是……?”

楊集說道:“馬袋之中有百顆銀珠(百兩),也是給先生的安家費.”

劉焯愕然:“安家費?”

“正是!”

楊集調侃道:“先生沒有了後顧之憂,才能在涼州安心幫我做事,這樣辦事效率自然大增,這也是我的私心之一,請先生務必笑納.”

劉焯也不推拒,感激的深施一禮:“大王之恩,草民銘記於心!”

楊集向他拱了拱手。

劉焯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楊集正要回府,一匹快馬狂奔而來,馬上坐的是一名宦官,遙遙說道:“聖人急召衛王入宮議事,請稟報衛王,令他速速入宮覲見.”

那名宦官不待有人回應,便又向遠處奔去,顯然是去通知坊內其他官員。

楊集心知這必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傳令宦官也不會這般著急,他不敢有所怠慢,連忙入府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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