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探長劉福從總探長位子上下來以後,就在旺角自己別墅養老。

因為患了偏癱緣故,一直坐著輪椅,大多時間在家裡,免得被人看到自己現今模樣,畢竟以前還是有頭有臉人物。

偶爾興致高了才會讓菲律賓女傭推著自己去外面走走。

此時,旺角西洋菜街某處老人茶座,幾名老人正在隨著粵劇的節奏咿咿呀呀的唱著《客途秋恨》,當初威名赫赫的華探長劉福坐在輪椅上,歪著脖子,嘴裡時不時流出口水,聽著老人們唱戲。

那名推他過來的菲律賓女傭一邊幫劉福擦拭嘴角,一邊和幾個同樣來自菲律賓的女傭操著她們語言講話。

現在是上午,整個茶座除了這些快要入土的老人,基本上沒什麼人,顯得很是冷清。

門口處,兩名精壯男子百無聊賴地注視著周圍,他們是劉福退休以後花高價請來的保鏢,當年劉福做總探長的時候一手遮天,雖然威名顯赫,卻也得罪了不少人,老了以後更是怕死,再加上偏癱行動不便,只能請多一些保鏢保護自己。

“什麼人?做乜呀?”

保鏢忽然呵斥道。

“我找劉福探長有事兒!”

顏雄一臉狼狽地說道。

兩名保鏢伸手入懷,手握在槍把上,目光警惕地盯著眼前這個鬍子拉碴,滿臉頹唐,渾身還散發著一股子臭味的老男人。

“預約了沒有?我們探長平時不見客!”

“我和他是老熟人!”

顏雄不敢暴露身份,忙點頭哈腰,“這次見他是有急事兒找他!還請通融通融!”

說著伸手入懷想要習慣性地掏錢買路,卻發現自己除了從老農身上剝削來的幾塊錢,竟然身無分文!“咳咳,忘記帶錢,下次補上!”

顏雄尷尬地對兩名保鏢說道。

那兩名保鏢互相看了一眼,見顏雄渾身上下沒半點“殺傷力”,可能真的找劉福那個老傢伙有事兒,於是就難得大方道:“過去吧,時間短點,我們探長等會兒要回去休息!”

“好勒,多謝二位!”

顏雄忙抱拳彎腰,一副感激模樣。

顏雄邁腿走進茶座,看到歪著脖子,留著口水,偏癱在輪椅上的劉福,心中一陣感慨,想不到曾經叱吒風雲的劉福劉大探長,現今竟是如此模樣!忽地又想到自己跟喪家犬一樣,連一個偏癱都不如!顏雄顧不得許多,快步走到劉福面前,噗通對著劉福直接跪下。

菲律賓女傭嚇了一跳,不明白一個大男人為什麼突然給一個癱子下跪。

正在聽戲的劉福看到跪在面前顏雄,斜著眼看著他,示意女傭幫自己擦口水,這才口齒不清道:“顏雄,你……你怎麼來了?”

“福爺,救我!”

顏雄一把鼻涕一把淚道,“以前我可是你提拔的,你退休的時候我還送大禮給你,你告訴我說如果遇到難處一定會幫我!嗚嗚嗚!”

劉福張張嘴,好不容易擠出一句:“別……別哭!乜事,你講?”

“事情是這樣的……”顏雄忙添油加醋把自己與雷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我也是無心的嘛,雷洛也太小心眼了,竟然下達江湖追殺令!我和他都是您老人家一手帶出來的----福爺,現在能救我的就只有你了!嗚嗚嗚!”

劉福張張嘴,口水又流了出來,“現在和……和從前不一樣……我不做大佬好多年……雷洛是不會聽我……我的話!”

“那可不一定!”

顏雄上前抱住劉福大腿,像抱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雷洛一向在江湖自稱仁義,尤其尊重老人家!您一句話,他不聽也得聽!”

說到這裡,顏雄再次痛哭流涕,抱著劉福大腿哭道:“福爺,現在我命就在您手裡!我聽人講你最近吃齋唸佛,那麼你就幫幫我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劉福見顏雄哭得可憐,忍不住道:“其實……其實……”口水又從嘴角流出來。

這時一個聲音道:“其實你求他,不如求我咯!”

顏雄一聽這聲音猛地竄起,臉色大驚地望向身後,卻見雷洛穿著風衣姿態桀驁地出現在門口。

“雷洛,怎麼是你?”

顏雄嘴唇都在發抖。

“為乜不可以是我?”

雷洛揹著手,走到顏雄面前,臉上笑眯眯地打量著狼狽不堪顏雄。

兩名便衣跟在雷洛身後,對著顏雄虎視眈眈。

“你口口聲聲尊重福爺,對福爺如何如何孝敬!可是福爺生病之後你來看過幾次?我呢,就不一樣了,我經常來這裡陪福爺飲茶,這才叫孝敬!”

顏雄後退一步,“你同我講這麼些做乜?”

“做乜?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做人呢,一定要言行一致,萬事不能隨便說說!”

雷洛說完,又朝顏雄逼近一步。

顏雄心驚膽戰,“你不要過來呀!”

雷洛桀驁地笑了笑,走到顏雄面前,身邊手下忙上前幫他擺好椅子。

雷洛靠在座椅上,對顏雄道:“你那麼怕我?”

“你想我死,以為我不知道?”

顏雄又是怕又是恨。

雷洛右手稍稍抬起來,食指中指比劃了一下,背後手下馬上取出一支大雪茄遞到雷洛手上,啪的一聲,打火機也被點燃湊到雷洛面前,雷洛把雪茄點燃吸了一口,低著頭把一股煙霧噴了出來,沉默了足足半支菸,才抬頭對顏雄說道:“其實我好鐘意以前那個你!顏雄,顏爺,顏探長!而不是現在這個喪家犬!”

“你以為我想呀,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這樣!”

顏雄歇斯底里道,“雷洛,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你背後那個人!沒有他,說不定誰能笑到最後!”

“你是指……石志堅?”

雷洛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顏雄。

顏雄咬牙切齒:“不是他還會是誰?要不是他幫你扎職上位,你能這麼囂張?能壓過我當上總華探長?做夢吧!”

雷洛翹起腿,無所謂地聳聳肩:“為乜你們這麼多人都講我雷洛發達是靠他?沒錯,阿堅是很厲害,我能坐上總華探長也是他幫忙,不過你們忽視了一點----”雷洛夾著雪茄一指顏雄鼻子:“是我先幫到他,他這樣做,只不過是在報恩!一飲一啄,皆有定數!不是嗎?”

顏雄不說話了,表情糾結。

“你還不跪下求我?也許,我會給你一條活路……”雷洛乜斜眼瞟了顏雄一眼。

顏雄本能想要跪低,卻看到一旁偏癱在輪椅上的劉福。

想當年劉福提拔他當上華探長時,雷洛還只是個小軍警,做事靠邊站,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那時候他顏雄有多威風,人人話他是劉福未來繼承人!昔日榮光在顏雄腦海裡浮現,對比現在模樣,還有雷洛那譏諷嘲笑,顏雄竟然被激起一絲傲骨,“想讓我跪低辦不到,你直接幹掉我吧!”

看看面前“鐵骨錚錚”顏雄,雷洛忍不住楞了一下,還以為這隻落水狗會毫無尊嚴地跪下磕頭求饒,沒想到猜錯。

雷洛吐一口煙霧,“好!很好!你這樣做,反倒讓我對你重新提起興趣!”

說完指了指大門,“給你半小時時間,你隨便逃跑!我下達的江湖追殺令繼續生效,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骨頭硬,還是那些人的拳頭硬!”

顏雄眼角抽搐了幾下,這一刻他真想跪下來對著雷洛磕頭認錯,說自己剛才做錯,說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聽雷洛的話等等,可是----顏雄的自尊心竟然在這一刻再次崛起!“多謝先!我一定會好好保命,絕對不會讓你小看!”

顏雄硬著頭皮說了句狠話,然後走到大探長劉福面前,看著癱瘓在輪椅上的劉福,顏雄對他說道:“福爺,我走了,您老要保重!”

說完恭恭敬敬鞠躬,鞠躬完畢,又從那菲律賓女傭手裡接過手帕,親自為劉福擦拭了一下嘴角口水,這才目光堅定,轉身朝著外面逃去!望著顏雄逃跑身影,雷洛眼睛眯起來,輕輕噴口煙霧。

劉福顫巍巍道了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結!”

雷洛充耳不聞,只是對身邊手下道:“發我命令下去,顏雄出現在旺角----遇到,格殺勿論!”

“收到,洛哥!”

手下轉身正要出去傳話,半路又折回道:“那個洛哥,有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講?”

“我們幾個是不是也可以……爭取那三百萬?”

雷洛皺起眉頭:“我給你們薪水還不夠?”

“足夠的!”

“那就收聲咯!”

“明白!洛哥!”

手下不敢多說什麼,忙出去辦事兒。

雷洛又抽了一口雪茄,這才站起身,朝輪椅上劉福點了下頭:“福爺,您老好好聽戲!我走先!”

劉福歪著脖子,斜嘴,留著口水繼續嘟囔:“冤家……宜解……不宜結!”

雷洛苦笑一聲:“下輩子吧!”

……勝和的辦事兒效率還是很快的,昨晚陳細九才按照雷洛吩咐,讓勝和大佬潮州勇幫忙做事,臨近中午就傳來好訊息。

潮州勇昨晚打了十八圈麻將,渾渾噩噩起來在陀地飲了早茶,然後就接到電話,在電話內得知昨晚利群大佬串爆離開舞廳遭人伏擊,現在正在醫院搶救,生死不知。

潮州勇聽完所有疲憊一掃而空,五十萬拿到手,還有利群的地盤也垂手可得。

就在潮州勇得意洋洋,唱著小曲得償所願之時,又有電話打過來卻是他們和字頭上面老頂。

老頂在電話裡開門見山問伏擊串爆的人是不是他們勝和的?潮州勇就胡亂推諉想要矇混過去。

老頂最後發話,想要這件事情圓滿解決也可以,必須要給大家一個交代。

同門相殘這種事情會被所有人唾棄,和勝和以後也會抬不起頭,現在要麼潮州勇把兇手交出來任憑利群人處置,要麼勝和與利群直接開戰!潮州勇當即討價還價,最後那邊又讓了一步,只要潮州勇交人出來,利群那邊就再讓出一些地盤給勝和,這樣雙方都有面子,也都有臺階下!潮州勇要的就是這句話,出來混不是為了地盤就是為了搵錢,當即滿口答應老頂,說一定會按照他說的做!等到結束通話電話,潮州勇就開始思忖怎麼賣掉斧頭俊,大撈一筆!……差不多中午十二點鐘,潮州勇正在茶樓吃中午飯,咣地一聲,茶樓房門被人推開。

“勇哥,你交代我的事情,我搞掂了!”

身材高大的斧頭俊,赤著上身,身上還有很多傷口滲著血,他絲毫不在乎!胸腹間的紋身更是一覽無餘!斧頭俊衝進來時候恰好看到大佬潮州勇正坐在茶座上對著一個模樣姣好的茶水小妹動手動腳。

茶水小妹又驚又怕,卻不敢反抗潮州勇鹹豬手,扭頭就看到滿身血漬的斧頭俊,當即嚇得“啊呀”一聲,等看清楚斧頭俊身上紋身,又是一聲驚叫。

斧頭俊胸腹間紋了一頭斑斕猛虎,猛虎齜牙咧嘴,插著雙翅!與一般刺青不同的是,這隻插翅虎踩在一堆骷髏白骨上,仰天長嘯,姿態駭人!那些骷髏白骨繪畫的栩栩如生,有的還在腐爛當中,給人一種強烈視覺衝擊!也就只有斧頭俊這種身軀寬厚高大的壯漢,才能撐得起“一將功成萬骨枯,白骨累累插翅虎”這樣宏大的刺青,換做一般人頂多紋上一頭老虎,背景圖卻是紋不下的。

“去吧!我和手下有事兒要講!”

潮州勇有些不高興地打發茶水小妹離開。

茶水小妹如遇大赦,忙不迭從潮州勇懷裡起身,臨走到門口時還有些感激地看了斧頭俊一眼。

斧頭俊等她出去之後,把房門關好。

潮州勇用手託著自己小茶壺訓斥道:“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做事總這麼魯莽?懂不懂敲門?知不知乜叫規矩?”

“對唔住,大佬!”

斧頭俊撓撓頭皮,又道:“這裡茶水小妹都是窮苦人家出身,沒辦法才來這裡做工!大佬你要是喜歡女人就去夜總會舞廳找,這些女孩以後還是要嫁人的……”“什麼話?”

潮州勇啪地把小茶壺放下,瞪眼看著斧頭俊:“你在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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