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漂洋過海來看你
趙昊開啟頭盔的面甲,輕輕舒了口氣。
剛才的戰鬥短促而激烈,飆升的腎上腺素讓自已忽略了身體的一切痛感,現在明顯感覺到右臂已經肌肉拉傷了。
還好沒有脫臼。
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兩艘船還被連在一起,對方剩餘的有生力量還有可能反攻過來,而自已也不會傻到脫下重甲去對面“奪取最終勝利”。
趙昊讓兄長指揮剩下的活人在甲板上做好防禦工作,而他自已讓男爵大人的廚子把庫存所有的朗姆酒取了過來。
“真的全開啟蓋子丟過去?”老辛德爾聞著馥郁的酒香,忍不住抿了一口,“有點太可惜了!”
“丟吧,命比酒重要!”趙昊試了試手上的凱爾特式長弓,比前世的複合弓的準確性差多了,但現在不需要那麼高的準確性,直接“力大飛磚”就行。
看著幾乎所有的開蓋朗姆酒全部丟上對方甲板,趙昊下令砍斷所有連線兩船的鐵爪纜繩、撤掉跳板,而自已這艘船則升半帆,開始進行脫離。
“空中快遞,請注意查收!”趙昊張弓搭箭,射向對面甲板,而箭頭上綁了點著了的引火物。
某個曹老闆的故事告訴我們,水戰最怕火攻。
這次火攻也沒有意外,朗姆酒是趙昊能找到的最好的引火物,而對面船上凡是到甲板救火的人,都被趙昊的弓箭一一點名。
火勢越來越大,船上的一些人開始跳海逃生。
“會操船的救上來,各自單獨關押,讓他們互相指認,凡是對不上口供的,再送他們下海。”趙昊對眾人吩咐道。
看到眾人下去各自忙碌,伊斯爾納趕忙湊過來道:“弟弟,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男爵大人都死了,我這個騎士誰來冊封啊?”
老辛德爾也投來問詢的目光,跟著這兒子做下了這天大的事情,接下來的打算尤為關鍵。
“父親、哥哥,你們還想回斯瓦利亞鄉下當鐵匠嗎?”趙昊話是問兩人,但眼睛卻只看向哥哥伊斯爾納。
“當鐵匠有什麼不好,我們祖傳的手藝!”
“我才不要當鐵匠,我要當騎士老爺!”伊斯爾納有點怒氣的看著父親,他不明白,自已一直以來的夢想,為什麼父親一直不支援。
趙昊笑道:“哥哥,我們已經是騎士了啊。”
“已經是騎士了?我怎麼不知道?”伊斯爾納有些懵,成為騎士不是需要冊封儀式嗎?
“在作戰的時候,男爵大人有權臨時冊封騎士,後面再補上儀式就行”趙昊指了指自已,又指了指父兄二人,“我們三個都是騎士了。”
“真的嗎?我也是騎士老爺了!漢娜等我回去娶你!”
由著長子在旁邊發瘋,老辛德爾還是盯著次子,像是確認什麼東西。
趙昊無奈道:“戰鬥開始前,我不是去紅鬍子那邊一趟嘛,就是確認這個事情,說讓我們守好盔甲武器倉,戰鬥結束了就補上冊封儀式。”
雖然兒子的解釋並沒有完全打消自已的疑慮,但是他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所有還活著的“灰牲口”們都接受了,自已還有啥不能接受的?
而且,船上其他人要是敢不接受,自已也會拿著斧頭讓他們“欣然接受”的。
趙昊剛才是考慮過直接“冒名頂替”男爵大人的身份的。
只需要他帶領大家繼續神聖東征,去耶路撒冷戰場轉一圈,就能把身份洗白大部分。
但考慮到斯瓦利亞鄉下還有男爵的妻子兒女,可能還有不知道從哪裡就蹦出來的具有繼承權的親戚,新任騎士大人還是選擇不冒這個身份被拆穿的風險了。
現在只需要帶著剩下的人,完成男爵大人的“遺志”去到耶路撒冷旅個遊,然後就可以回到斯瓦利亞當騎士大人了。
輔佐“少主”低調種田,當個斯瓦利亞諸葛武侯也行啊,額,還是當斯瓦利亞張留侯吧。
要是能回華夏當個留侯才是正途,這時候華夏應該是大宋吧,這兩邊的生活水準差距簡直是天堂跟地獄。
整個西大陸的人基本上還在地裡玩泥巴,宋朝的普通百姓已經可以吃到“炒菜”了。
可現在才是第二次神聖東征時期,連大航海時代的影子還沒呢,自已也不會造船,用現在這邊的破船自已大機率是要死在海上。
陸路更是不通,西大陸十幾路諸侯聯合教廷三大騎士團在跟沙丹帝國死磕,而且按照自已記得不太多的西大陸歷史,這個神聖戰爭還要斷斷續續打一百多年!
雖然自穿越而來,有些地方的歷史跟自已前世的記憶有些出入,但基本的脈絡走向還是吻合的。
趙昊努力制止自已腦子裡的這些繁雜念頭,但是身上粗糙亞麻布帶來的糟糕體驗,還是忍不住讓自已思緒飄向了遙遠的東方。
要是能穿上柔軟的絲綢該多好啊,宋朝男子這時候流行穿啥啊?圓領袍?直綴配大氅?
好像對面船上就有個穿直綴的,正準備往海里跳。
嗯?!
一種荒謬感撲面而來!
又仔細看了看,確實是直綴沒錯!玩全甲的哪個不瞭解漢服形制?
對面船上竟然有個宋人?!
“把那個穿.....高貴的賽里斯衣服的人救上來,我要單獨審問!”趙昊趕緊吩咐道。
雖然眾人不懂什麼是賽里斯,但是對面就一個人穿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很好認!
伊斯爾納親自把趙昊要的人押送到船長室,在離開時給了他親愛的弟弟一個曖昧的眼神,弄得趙昊有點莫名其妙。
相對於人高馬大的伊斯爾納兩兄弟,這個宋人男子的身材就略顯單薄;而且如果趙昊的五官是刀劈斧鑿,那這人就是星目黛眉。
再加上被海水打溼的長髮隨意披散在雙肩。
整一個我見猶憐啊!
可惜,趙昊不好這一口。
倆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會兒後,還是趙昊試探性的開了口:“宋人?”
那人頓時面露訝色,似是驚異於眼前這西人能言北方官話,其正色道:“敢問閣下,如何懂得天朝正音?”
趙昊似笑非笑道:“好像你算是我的俘虜?”
那宋人慘然道:“已經當了三年的囚徒生活,也不在乎成為閣下的俘虜,但是三年後還能聽到鄉音,雖死無憾了。”
“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再岔開話題,送你重新回海里。”
“閣下請問。”
“姓名,籍貫,怎麼來的這裡?”
“在下李思梁,祖籍東京汴梁,現居臨安;是被賊人擄至此處!”
趙昊笑道:“賊人可是圖你這俊俏皮囊?”
李思梁頓時漲紅了臉:“閣下何故折辱於我?這三年來只是被賊人強迫做些文書工作!”
“可是這些?”趙昊晃了晃用牛皮包覆並紮緊的一個包裹,這是剛才伊斯爾納從李思梁身上搜出來交給他的。
“閣下儘可一覽無餘,並無任何不可告人之處。”
“聽說大宋人傑地靈,讀書人如過江之鯽,賊人為何偏偏擄你?”
聽到這句話,李思梁神情突然有些古怪:“閣下可聽說過,一賜樂業人?”
“你是一賜樂業人?!”趙昊沉聲道。
怪不得這李思梁在這艘船上,一賜樂業人就是洛錫安人的希伯來語發音,他們本來就是同族!
後世網際網路上關於洛錫安人有一支脈到了開封被同化的說法,此時在這個世界也得到了印證。
“我祖上從西大陸輾轉至皇宋東京汴梁,至今已歷七世!”
趙昊打量了一下這李思梁,玩味道:“看你這身打扮還有言談,已經與一賜樂業人看不出有什麼關係了。”
李思梁傲然到:“那是自然,我觀西大陸諸國不如皇宋遠矣。我李家自以皇宋子民自居。”
趙昊先不管已經陷入“皈依者狂熱”的李思梁,他想看看洛錫安人花這麼大力氣把李思梁弄來,到底讓他做的什麼“文書工作”。
包裹不大,裡面只有幾本書以及一些未完成的文稿。
未完成的稿子是由希伯來文與拉丁文書寫,而書則是後世價比黃金的“宋版書”。
得益於九年制義務教育以及全日制大學本科的紮實功底,看懂書名非常輕鬆。
《脈經》、《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千金方》......
“你的洛錫安人親戚把你弄來就是要讓你給翻譯醫書的?他們家裡有親人病了!?”趙昊覺得這事兒又開始荒謬了。
“船上得自皇宋之書可謂是連篇累牘,奈何火勢太急,只能帶這麼多了,”白了一眼趙昊,李思梁繼續道“且先聖有云:‘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醫書當然是要緊的。”
“那這本書呢?怎麼說?”趙昊晃了晃包袱裡的最後一本書,名曰:《無量上妙星斗內藏劫經》,感覺來頭不小。
這本書的裝裱與其他幾本書完全不同,似乎全書是一個整體,摸起來非紙非皮、非絲非帛,古怪異常。
“據說這是當年‘道君皇帝’常伴身側之道藏典籍,那趙官家為修此典發動天下道門貢獻藏書。耗時十年,終成此經;讓其沒於海淵,終究可惜。”
“小白臉滿嘴胡言!”趙昊猛然起身,狠狠盯著李思梁,“皇室藏書你如何能有?且不說這個,最後那本經書一定晦澀艱深,洛錫安人讓你翻譯這個作甚?他們要在西大陸當道士嗎!?”
“閣下雖懂天朝官話,但靖康之變想必並未聽聞;那道君皇帝昏庸無道,乃至於東京汴梁都被金狗攻破,皇室典籍星散四野,就連我這“思梁”二字,都是家父讓我不忘故鄉之意;洛錫安人捨得財帛賄賂金國貴人,別說這區區經書,聽說連皇室貴女......”李思梁這時候頓了頓,繼續道,“至於說賊人所圖為何,我也不知;我看到他們蒐羅來的書類,是經史子集無所不包。”
“看來你家還是個書香門第。”趙昊這時重新坐了回去,拿起那本《劫經》隨意翻看起來。
“在下被擄之前,已透過荊湖北路轉運使司鄉試。”李思梁傲然道。
“怪不得把你弄得漂洋過海來見我。”趙昊哈哈大笑,“你這洛錫安人世居東京汴梁,後輾轉至杭州行在,懂得你祖宗的希伯來文,偏偏還是個舉人老爺,腹中有詩書千卷!如果我是洛錫安長老會的,也找你做翻譯官!西瓜滴,包甜!”
除了最後面的爛梗沒聽懂之外,趙昊的其他話語可謂是一語中的,李思梁回想起這幾年在海上的漂泊時光,還有家中父母妻兒,杭州行在的繁華錦繡,以及現在這滿眼的汙穢腌臢,不由得悲從中來。
看到被自已說到了痛處,趙昊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調侃道:“還好你落到了我的手上;要知道西大陸男風盛行,特別是這海上沒有女子,你這細皮嫩肉的,免不了被他們輪番疼愛一場。”感覺嚇唬的差不多了,趙昊話鋒一轉,“不過,以後嘛,你可以做我的侍從。本騎士也渴慕天朝風物啊。”
看到李思梁張嘴欲言,趙昊高聲道:“大哥,把這位李先生先帶下去休息,好生招待。”
一直在門口把守的伊斯爾納立馬推門而入,把李思梁帶走。
趙昊看著桌上攤開的幾本書稿陷入沉思。
李思梁有些話是可信的,畢竟一些資訊能跟前世的記憶相互驗證,整個邏輯上也沒有明顯漏洞。
關鍵是,洛錫安人的目的尚不明確。
東西方商路被沙丹人阻隔了上百年,能從大宋弄一船書過來,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價,他們到底圖什麼?
特別是大宋皇室典藏浩如煙海,洛錫安人趁著靖康之變到底弄到了多少東西?是僅僅這一船嗎?除了書籍還有其他東西嗎?
李思梁也僅僅是翻譯嗎?
這一連串的問號縈繞在趙昊腦子裡。
要是換了別人遇上這事兒,也許這幾本書就拿去當廁紙了。
得,這會兒西大陸的土包子是隨地大小解的,用不著廁紙!
那幾本醫書在後世幾乎是婦孺皆知,倒是這本在李思梁口中名氣甚大的道經不知有何非凡之處。
至於那“道君皇帝”,在前世可是鼎鼎有名,跟他有關的東西幾乎都流傳甚廣。
什麼“瘦金體”啦,什麼《千里江山圖》啦,什麼生辰綱啦。
雖然當皇帝都當到東北老林子裡去了,但是藝術品味與文化造詣,在幾千年歷史中也是數得著的。
能讓他花費這麼大代價編纂而成的經書,起碼在後世應該有所耳聞才對,為啥自已從來沒聽說過?
剛才雖然翻看了一下,但是心思都在問話上面,自已看了什麼完全沒印象,現在趙昊再仔細一看,立刻震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