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遊戲開始到現在已經個把小時,狩獵團的反常行動早已被其他參賽者察覺。

對手裡已經多出個數百人的大型團隊,這徹底改變了力量的天平。

這在過去的人性的遊戲裡從未發生過。

按照正常的發展軌跡,這團隊之外的所有人都沒有生還希望。

那麼,無須胡楊點醒,絕大部分獨行參賽者內心深處自己便會生出想要找人結盟的意圖。

接下來,胡楊抓住了這點心理變化,按照任重的吩咐,不斷找尋著可以吸收的人,同時也不斷抽冷子給狩獵團以致命打擊。

看著在遊戲場內掙扎求存,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的胡楊,任重竟有剎那恍惚。

他從胡楊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不就是自己在源星上甦醒後一直到現在所做的事的快放縮影麼。

這原本只是一場“遊戲”,但任重現在卻不由自主地代入了進去,彷彿身臨戰場的是自己。

時間繼續一點一點地過,對於同一段時間,場內的參賽者與場外的玩家和觀眾有著截然不同的感知。

場內參賽者只覺度日如年,在令人目不暇接的變幻局勢中疲於奔命。

大部分玩家和觀眾卻並沒有什麼緊迫感,一邊觀戰,一邊閒聊,一邊做點別的雜七雜八的事,時間過得既快又輕鬆愜意。

只有少數特別在乎勝負,亦或是下了賭注的賭鬼才會格外關注戰場環境內的每一步變化與走向。

譬如唐翔雲及其爪牙,以及那些押注了胡楊的玩家與觀眾,此時大多都將視角鎖定在胡楊身上。

每過五分鐘,都會有人發出一陣哀嚎。

博彩公司在胡楊身上設定了很多種彩頭,生存時間是以五分鐘為一個臺階,另外還有擊殺數量以及各種死法。

目前已經有很多人在胡楊這裡虧到吐血。

很多人在心底祈禱著胡楊趕緊死。

以前的人性的遊戲裡一樣有博彩娛樂,但觀眾的視角卻很少如這般在剛開局時便集中到一個人身上。

唐翔雲的舉動成了被推倒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引發了一些列連鎖反應。

有一些場外觀眾嘗試著溝通玩家,要求玩家影響自己掌控的參賽者,儘快幹掉胡楊。

同時也有些加註買了胡楊能活過第一夜的賭徒趕緊聯絡自己在玩家裡的熟人,讓他們在下一個聯絡時間裡間接控制自己的參賽者與胡楊結成同盟,以保住她別早早掛了。

利益動人心,如果胡楊真能活那麼久,這些下了重注的人能吃到十分可觀的收益。

胡楊變成了個巨大的渦流的中心,悄無聲息地在如今的下源京市裡掀起了一場暗湧的風暴。

於是乎,當時間又過去一陣,在進行第二次談話時,不少玩家都忙乎了起來,不再沉溺於給參賽者釋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命令,而是開是幹起正事來。

通訊裡,任重如此總結道:“在之前的一個小時內,你成功發動了五次突襲,殲滅了四十三人。

你自己的團隊也從最開始的一個人擴張到了十二人,你更利用我給你的控制模組製造了五個忠誠僚機,做得還不錯,值得嘉許.”

胡楊:“多謝任先生鼓勵.”

任重:“接下來的局勢會繼續變化。

通訊結束後,一定會有人主動希望加入你的團隊。

這些人裡有部分可以信任,有些則可能是想要你命的隱藏敵人。

你得留個心眼,你可以吸收一部分人,但又不能輕易拿出完全信任,每時每刻都要保持警惕。

儘管有危險,但你必須做,你必須團結更多的幫手。

因為狩獵隊的人員配置也一定會大規模擴張,你的個人實力增長始終會有上限,必須團結更多人.”

胡楊:“好的.”

“另外,其他參賽者也會自然而然地改變思路,結成脆弱的臨時同盟,以抗衡你和狩獵團.”

“明白.”

任重:“現在你開始往西北側移動.”

胡楊:“之前狩獵團不也在西北方向嗎?他們這會兒應該正在往我的方向聚集,那我會撞上他們啊.”

任重:“是的。

一定會有一支三十人左右的狩獵隊透過該區域,試圖與其他人匯合。

所以我要你在西北方向五百米開外的山谷裡埋藏陷阱。

不要使用高爆裝置,使用電磁干擾陷阱。

陷阱生效後,你帶人直接殺出,用冷兵器近距離刺殺,儘量不要發出爆炸聲.”

胡楊聞言,眼前一亮。

“伏擊完成後,你記得要在原地留下紙條,將公民撒下的贖回謊言揭穿,你之前並沒有做好這一點.”

“我明白了,抱歉.”

“你不必給我道歉,你是在為自己而戰鬥,不是為我。

去吧.”

三分鐘後,一支三十二人的狩獵團支隊正在一名剛剛加入的獨行參賽者帶領下穿越山谷。

下一剎那,只聽嗡嗡聲響在山谷中此起彼伏。

緊接著,胡楊操控著五個忠誠僚機,與另外十一名戰友一同自山腰處俯衝而下。

狩獵團立刻拔槍準備反擊,還有部分人嘗試啟動裝甲反衝還擊。

但他們很快便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他們的裝備根本不聽使喚,帶了智慧晶片的槍械也全部被鎖死在保險狀態。

一時間,這支狩獵團的成員們陷入驚慌失措。

就在此時,胡楊等人殺到。

身穿敏捷型裝甲的胡楊奮起全力,揚起手中重炮的炮管,將其當成鈍武器狠狠砸下。

當先那人被砸得腦漿崩裂,轟然倒下。

下一秒,忠誠僚機與其餘人紛紛殺至,開始近距離與敵廝殺起來。

狹路相逢勇者勝,又是有心算無心,短短三十餘秒後,胡楊等人便將這支狩獵支隊斬殺大半,只寥寥數人見機得快扭頭就逃,算是躲過一劫。

胡楊這邊有人想要追擊,她立刻叫停,“一分鐘時間打掃戰場,然後立刻和我一起向南撤,不得留戀.”

一分鐘後,胡楊等人準時撤離,但卻並未逃多遠,轉而在一片相對平坦的區域停下。

在剛才的突襲中,胡楊收穫頗豐,搞到了尤其多的炸彈。

這支隊伍在狩獵團中的定位正是攻堅與定點爆破。

這並非運氣。

在她行動之前,任重便已經告訴了她對方這支隊伍的人員和資源配置。

她瞄準的就是這些東西。

等通訊時間結束,胡楊一擺手,吩咐道:“行動起來,我們在這裡佈置個大雷區。

這次的目標不是物資,就是儘可能多地殺傷對方的有生力量。

埋完雷就趕緊走.”

胡楊如此吩咐道。

……另一邊,狩獵團正趕緊往交戰地趕來,毫無疑問又是稍晚了一步,撲了個空。

不僅如此,不少人還在地上撿到了胡楊留下的紙質傳單。

如果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撿到傳單的人第一時間要做的事必定是將其上繳。

那麼指揮官會第一時間收繳所有傳單,並禁止任何人傳閱與討論。

很可惜,這只是一支臨時組合而成的雜牌軍,且各懷心思。

“這人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我們被騙了?”

“不是沒可能.”

“公民給荒人和奴隸的承諾從來都是兌現的少,欺騙的多,這也不奇怪吧。

只是我們現在又沒得選,對吧?只能賭一下.”

“可總覺得有些沒幹勁。

如果贖回的代價真這麼大,又有幾個玩家會真個兌現呢?”

“再說了,這事兒確實不簡單。

稍微算一下,我們已經死了快一百來號人了,結果連人的尾巴都沒抓住。

她能一口氣幹掉咱們這麼多人,那咱們繼續分散行動的話,誰也不知道誰是下一個.”

“的確.”

不信任與自我質疑的種子在狩獵團內成員的心中悄然發芽。

接下來,狩獵團再次改變行動模式,進一步整合資源,變成了每百餘人一組,共有四組。

四組人再兵分四路,重新往四方散開。

他們這模樣,要想在短時間內抓住滑溜狡猾的胡楊更是痴人說夢。

外面的公民玩家瞧得那是心頭火氣,奈何才剛通訊不久,現在都沒法子教訓這些參賽者,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先前胡楊等人在地上扔紙團時,不少公民玩家心頭都有疑惑,但誰也不知道這竟是攻心計的傳單。

不僅如此,其中一支隊伍更鬼使神差地直奔胡楊利用大量爆破物佈置的雷區而去。

玩家們瞧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胡楊彷彿有未卜先知之能,見鬼了。

別人只能震驚,周雅倒是可以當場問詢,“這是為什麼?你讓她投入這麼多資源,就不怕人不來給浪費了麼?”

任重搖了搖頭,“你看這地形。

這地方地勢平坦,怎麼看都不是一個用少量兵力埋伏數量佔優的敵人的好地方.”

周雅:“這是一種心理戰術吧?但你又怎麼知道對方一定會有人走這邊呢?”

“因為狩獵團裡現在剛好有四個實力最強的人控制了話語權。

他們也必然會選擇合兵,那隻能是每個話事人控制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裡帶隊的人的確很聰明,甚至比其他人更聰明一些。

他一定會選到看似最安全的方位,走最安全的路線。

他的打算是讓其他隊伍與胡楊先接觸,然後再前來支援,這樣他就最安全。

做出這選擇,符合他的性格。

我要胡楊暗算的,就是有些小聰明的聰明人.”

周雅:“……”七分鐘後,在接二連三的猛烈爆炸中,這支百餘人的隊伍頃刻間減員至不足三十人。

場內局勢陡然劇變。

這番壯舉又被胡楊留在雷區不遠處的攝像頭全程捕捉到。

這成了她的新的宣傳資源。

緊接著,她的隊伍開始快速擴張,在一個小時內,從十餘人迅速增加至上百人。

新成員裡既有受了其他公民玩家的吩咐主動加入,也有看了她的作戰記錄而被深深折服的落單者。

當然,在這一個小時裡還發生了很多事。

胡楊的隊伍曾經被狩獵團裡的情報人員死死咬住。

她帶著眾人在場地裡上山下湖,一路逃一路時不時殺個回馬槍,又時不時留下陷阱。

胡楊還曾經遭到背叛,險些被剛加入的新成員背刺喪命。

在這次意外中,胡楊並非毫無損失。

最先成為她的同伴的那名女子發現了奸細異常,並在這人開槍時擋在胡楊身前。

胡楊失去了一個值得信賴的下屬。

這般場景卻狠狠震撼了其他參賽者,以及眾多玩家與觀眾。

一些經驗豐富的老玩家當場驚呼不可思議。

過去時,他們在人性的遊戲裡看到的都是爾虞我詐、背叛與暗算、陰謀與血腥、殘暴與惡毒。

在這絞肉機裡,為了活下去,參賽者們無所不用其極,所謂的聯盟脆弱得如同雞蛋殼。

但這一次,竟會有人為了掩護其他人而死。

那女子臨死前一邊口吐著鮮血,一邊死死握住胡楊的手,一頓一頓地說道:“胡姐姐,謝謝你讓我又多活了兩個小時。

我這輩子不長,但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遇到你,能為你擋下這一槍,我沒有遺憾了。

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說完,她腦袋一歪,再無聲息。

她的確不可能活下來了,剛才那一槍將她的腹部徹底轟成了碎渣。

另一邊的其他隊員一邊將奸細剁成八塊,一邊看著這幕紛紛側目。

胡楊放下這小姐妹的屍體,站起身來,環視一圈。

十餘個忠誠僚機緩緩升空。

場面上一時間緊張至極。

良久後,她卻又收了氣勢。

“我依然相信你們.”

全場啞然。

胡楊:“在這不幸的時代裡,我們因為不同的原因而不幸地聚集在此。

他們要我們相互殘殺,我們死得越悽慘,我們的血流得越沒有意義,他們就越狂歡.”

“我們的生命就是公民的玩具。

這是我們的宿命。

我認了。

你們也認了。

因為我們必須,也只能認命.”

“但我希望,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能夠與一群可以相依為命的,能將後背放心交給他的戰友並肩而戰.”

“我們必須,也只能團結起來。

我們必定可以在這片方寸土地裡站到最後.”

“到那時候,我們再來定生死!在公平的決鬥中,像個戰士那樣定生死!我們要高傲的死去,不該成為別人的玩偶!因為我們也是人!我們也要尊嚴!我們現在不是在為生存而戰,是為尊嚴而戰!”

“我在此承諾,在最後的決鬥中,我不會使用忠誠僚機。

否則你們可以聯合起來先殺掉我。

我保證,你們每個人都能得到公平的戰勝我的機會.”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因為何種原因來到了我的隊伍,你們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小姜為我擋了一槍。

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我同樣也可以為你們擋槍.”

“各位,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卡座裡,周雅死死按住自己胸口,呆呆看著這幕,久久不能言語。

任重笑了。

胡楊補完了自己沒來得及完成的理論,找到了更好的團結其他參賽者的理論依據。

在幾乎必死的局面裡,尊嚴的確比生命更有吸引力。

畢竟這些荒人和奴隸已經卑微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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