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府,王家。

白虎堂上,巨大的壁畫煥然如真,一頭白虎傲立山頭,下風妖氣如黑雲聳動,無數妖影浮現。

這幅壁畫大有來頭,在臨安府都赫赫有名,被稱為【白虎照妖圖】。

傳聞王家先祖年輕的時候,曾經在龍虎山拜師學藝,雖然未曾入門,不過也供奉了三年香火,學了一些本領。

當初,王家先祖回來之後,遊於鄉鄰,斬妖除魔,治病救人,雖然沒有多大的建樹,也算是積攢了一些功德。

因此,在附近百姓之中,王家先祖頗有威望。

後來,城鎮之中鬧了瘟疫,大病如災,死了不少人。

鄉民求救於王家先祖,他卻束手無策,眼看死傷不覺。

就在這時候,一位雲遊老道路過,他笑成王家先祖不學無術,不過得了道門皮毛,便敢愚弄人心。

言罷,兩人大打出手,王家先祖不敵,被那雲遊老道重傷,遁入山中。

至此,老道大顯神威,出手救治瘟疫,鄉民拜服,將那老道視為神明,以香火供奉,甚至為其修築道觀。

當時,誰都以為王家先祖已死。

不曾想,兩年後,王家先祖自山中歸來,神通驚人,一劍之威,便斬下了那雲遊老道的頭顱。

此時,人們才發現,道觀之中,血泊之內,哪有什麼老道屍骸,分明便是一頭【千足蜈蚣】。

當初瘟疫分明就是這妖物帶來,他化身老道,擊敗王家先祖,轉而驅趕瘟疫,方才贏得了鄉民的供奉。

鬼蜮伎倆,玩弄人心,卻終究拜在了老王先祖的神通之下。

也就是那時節,王家先祖脫袍還俗,創立王家,設立白虎堂,血氣為墨,以大神通畫下了這幅【白虎照妖圖】。

有人說,王家先祖在山中迷離,遇見了一頭白虎,得授丹術秘符,上有神通三十六卷,驚天動地,能識妖鬼。

那白虎,便是藏於山中的神明。

歷代以來,這種神鬼傳道的記載不在少數,披上了這層神秘色彩,王家的崛起彷彿上天註定。

看看數百年,王家便成為臨安府數一數二的豪門。

最神秘的地方便是,王家每一代弟子之中,都會出現一位體質特殊的女性,寸草不生,毫毛不長。

據說,這個女性由白虎神選中,天生便要主持供奉白虎堂。

平日裡,白虎堂則成為了王家高層議事的地方。

在王家,若無召見,只有九變強者才有資格進入此地。

此刻,王碧霄站在堂中,屏息凝神,恭敬地看著上方。

她雖然貴為王家三小姐,可是在這地方,她也不敢造次,生怕稍有不慎,失了禮數。

不僅僅因為白虎堂是王家重地。

更因為如今在座的各位全都是王家高層,修成九變的絕頂強者,她的叔伯長輩。

“布衣平凡,年不過二十,竟然可以拿起黑獄王石!?”

最上方,一位中年男子眉頭緊皺,聽聞王碧霄的陳述,古井不驚的眸子終於泛起了波瀾。

王玄罡,這位王家家主在臨安府地位之高,如一方霸主,掌握數十萬人的生計。

就算是臨安府御妖司也要謹慎對待。

可以說,在這方地界能夠驚動他的事情並不多,至於讓他如此動容的更是屈指可數。

“二十歲便達到九變之境?臨安府何時出了這等人物?”

旁邊,王家二爺沉聲道,他眯著眼睛,如同狐狸一般,微微轉動,不知在算計什麼。

“三侄女,你膽子可真大,竟然敢在這種高手面前出言譏諷,真是後生可畏啊.”

王家五爺瘦瘦高高,輕輕瞥了王碧霄一眼,皮笑肉不笑。

九變強者可不是大白菜,即便在臨安府都是頂尖高手。

就算是王家面對這等強者,都要禮遇有加,不敢怠慢。

要知道,一位沒有任何牽掛的九變強者,若是發起瘋來會有多恐怖?這個答案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想去知道。

以身試法,代價必是沉重的。

因此,九變強者,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奉為上賓,更不要說出言譏諷了。

王碧霄花容失色,玉手緊握,內心有些忐忑。

身為王家三千金,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

“真是倒黴.”

王碧霄心中委屈到了極致,嘴上卻不敢多說半個字。

臨安府的高手,她幾乎都認識,怎麼會想到自己鋪子裡隨意遇見的一個年輕人,竟然會是九變高手?最可氣的是對方走的時候,還斜睨了她一眼,不僅當著她的面拿走了那件寶物,甚至還放下話來。

“這破玩意還要花錢?”

當時的感覺就如同被人揪住了頭髮,在眾目睽睽之下狂抽了三十七個大耳瓜子。

每每想到此處,王碧霄便感到一陣氣急和無力。

“這丫頭能有幾分見識?怎麼能看出九變強者的根底?”

王玄罡搖頭嘆道。

他倒不是為女兒開拓,九變強者,參悟天人,若是真心隱瞞,就算同境界強者也未必能夠看出端倪。

況且對方年紀輕輕,不顯山水,別說是王碧霄這個丫頭,就算在座的這些老東西也不一定能夠瞧出來。

“有意思,未滿二十歲的九變高手,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那小子或許是在裝神弄鬼.”

“能夠拿起黑獄王石可不是裝神弄鬼可以解釋的,就算那小子徒有其表,他的身後必有高手.”

白虎堂上,一眾王家高層議論紛紛。

即便對於王家而言,一名未滿二十歲的九變強者也顯得太過驚悚。

這樣的存在,哪怕在京城,或者六大道門之中都不多見。

“不管如何,還是有必要接觸一下此人.”

王玄罡直接拍板道:“有線索嘛?”

“下面已經再查了,估摸著這時候就該回信了.”

王家在臨安府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黑白兩道加起來,論起對臨安府的影響力,恐怕還在御妖司之上。

但凡出現在臨安府地界,只要王家想要知道,就沒有他們無法知道的事情,哪怕只有蛛絲馬跡的線索。

“主上……”就在此時,一陣平靜的聲音從白虎堂外傳來。

王碧霄好奇地看向門外,只見得浮光掠影,卻看不到任何人。

“說.”

王玄罡端坐大位,淡淡道。

“那兩人是今日進入臨安府,如今落腳九江客棧.”

“九江客棧!?”

王玄罡眉頭微皺。

那間客棧雖然有些年頭,不過在臨安府並不入流,價格也不高,按理說如果真是九變強者斷斷不會住在那種地方。

“知道他們打哪兒來嘛?”

王玄罡問道。

“他們來自平江城!”

平靜的話語在白虎堂內響起,所有人俱都露出了異色。

平江城,那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地方。

龍王大祭,那可是霍龍王崛起之地啊“竟然是那個地方……”王玄罡眉頭皺起:“將平江城三年來所有情報全都送過來,另外……讓靈兵去將那位少年請過來.”

王玄罡一聲令下。

眾人聞言,俱都露出異色,唯有王碧霄一臉茫然。

她甚至於不知道王玄罡口中的“靈兵”到底誰?“碧霄,從今天開始,禁足兩個月,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王家半步.”

王玄罡賞罰分明,雖然王碧霄今天是無心之過,可畢竟是任性妄為,頤指氣使。

身為王家弟子,身上竟然還有這股嬌蠻勁沒有徹底化去,這便是罪過,理當受罰。

“爹……”王碧霄面色微變,剛要開口。

王玄罡已經起身,走出了白虎堂。

“乖侄女,好好受著吧,我們王家的子弟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王二爺眯著眼睛笑了笑,走過了王碧霄的身旁。

“真倒黴!”

王碧霄銀牙緊咬,卻是無可奈何。

王家的規矩沒有任何人可以違逆,禁足兩個月,簡直是要了她的命,最關鍵的是,她在同輩之中便要抬不起頭來。

“希望這件事不要傳出去.”

王碧霄心中默默祈禱著。

禁足事小,臉面事大,尤其是在王家。

半日後,一陣狂笑聲在王家響起,驚動了各方各院。

“晴天來了個大霹靂,王三妮被禁足了兩個月,普天同慶.”

就這一聲乾嚎,王碧霄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都不用問就知道是她那愚蠢的弟弟乾的。

“王化龍,你給我等著.”

王碧霄雙目通紅,殺氣騰騰那。

她心裡有一陣聲音反覆地告訴自己,此弟不可久留。

……夜深了。

御妖司,府司官舍,昏黃的燈光映照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屋外,並沒有任何守衛。

這個屋子的主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守衛。

身為臨安府第一高手,霍龍王的實力毋庸置疑,沒有任何人,或者任何妖膽敢如此不知死活,來犯他的兇威。

好不誇張的說,這裡便是臨安府最安全的地方。

“鎮魔司的人果然都是悍不畏死啊.”

就在此時,一聲輕嘆從房內傳出。

霍龍王一揮手,牆角的燈豁然熄滅,緊接著一道人影從熄滅的光影中跳脫出來,瞬間的功夫便化為一張人皮。

看著那種人皮,霍龍王面無表情,又是揮手,下一刻,那人皮在血泊中蒸騰,最終消失不見。

“你老了……”門外,一道身影走了進來,他身披黑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點行跡不露。

“是啊,我老了.”

霍龍王看著來人,笑著到:“不過活到我這把年歲也夠本了.”

“能夠見到你,我很開心.”

霍龍王的笑發自肺腑。

灰燼是他這麼多年來培養的諜探中最出色的一位,也是插入鎮魔司諜探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正是因為灰燼,憑藉霍龍王大限將至的訊息,這些日子,他可是斬殺了不少鎮魔司的高手。

“你真的快死了嗎?”

灰燼忍不住問道。

御妖司內,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唯有霍龍王一人而已。

“生死有命,誰知道呢?”

霍龍王輕笑道:“周玄……他留下的東西果然厲害啊.”

說著話,霍龍王抬手示意:“坐吧,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說.”

“我想做個好人.”

灰燼輕語。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這種感覺很撕扯,也很難熬,最後的結局很有可能是被內心的光明點燃,寂滅於黑暗之中。

就如同他的代號,灰燼。

“我知道你很難,不過現在還不是恢復你身份的時候,再等等吧.”

霍龍王看著桌上的情報,一邊梳理,一邊說著。

“還有多久?”

灰燼咬牙,他已經等太久了。

御妖司內,同樣有鎮魔司安插的諜探,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下場可想而知。

“再等一年.”

霍龍王沉吟道。

“一年!?一年又一年,我還要再等多少個一年?”

灰燼低吼道。

遊走於黑暗之中,一個靈魂,兩副身心,有時候他都有點分辨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的自己!何為現實?何為虛假?“我知道你很難,再等等吧.”

霍龍王頭也不抬,只是輕聲嘆道:“在我臨死之前,我會給你最好的安排.”

“不用著急,很快了.”

話到此處,灰燼沉默了。

他知道,霍龍王時日不多了。

這位臨安府第一高手江河日下,他大限將至,並非只是吸引鎮魔司高手的誘餌而已。

他隨時都可能死,或許是今天,又或許是明天……念及於此,灰燼的心中不禁湧起一抹悲涼,那句“很快了”戳到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你不該動情,在那個地方,這樣的情緒很有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霍龍王手中的情報微微一頓,他抬眼深看,察覺到了灰燼呼吸的變化。

“我早晚會被你逼成一個怪物.”

灰燼起身,如同一陣風,出了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霍龍王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蒼老的臉龐沒有絲毫的波動。

他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的情報。

這些日子,各方雲動,他都必須親自關注。

“嗯?王家的那塊黑石被人拿了起來?”

就在此時,霍龍王眉頭掀起,被一條情報深深吸引。

……圓月西墜,九江客棧。

烏棗木的桌上散落著一堆銀子。

周道坐在桌前,點著油燈,數著錢。

不得不說,臨安府的物價比平江城高多了。

晚上,他就點了一隻煙燻土家雞兒,黃燜炙豬蹄,山筍拌河蝦,清炒肥魚片,還有一壺桃花酒,竟然就要了十五兩銀子。

要知道,這可不是平江城的玉京樓。

如果在平安鎮,就這桌飯撐死了一兩銀子。

“周大哥……”就在此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等等.”

周道一揮手,將桌上的銀子收入青蟠寶袋之中,這才起身開門。

姜元站在門外,手裡捧著一方木盒,裡面裝的正是今日在萬寶閣贏來的那枚石球.”

“怎麼還不睡啊?”

周道將姜元贏了進來。

“睡不著,有些事我想請教一下週大哥.”

姜元開啟了木盒。

“關於這枚石球?”

“它叫涅法瞳!”

姜元捧著石球,突然到。

“涅法瞳!?”

周道微微一怔。

姜元點了點頭:“它告訴我的.”

“這東西能跟你溝通?”

周道奇道。

事實上,他在剛剛獲得這麼石球的時候便已經仔細檢視過了,並沒有發現什麼特異之處。

“只有這些,之後便再也沒有反應了.”

姜元搖了搖頭:“周大哥能夠感應到什麼嘛?”

周道端詳著石球,片刻後,將其推給了姜元。

“或許只有你能夠感應到它,又或者說,這是你的緣分.”

周道笑著道。

涅法瞳!古老歲月,許多道門大能修煉神通,都能夠於二目之上再開一眼。

據傳,這本就是隱藏於人類血脈之中的力量,只不過透過修煉神通將其找了回來。

不少古籍中,遠古的天人都有三隻眼瞳。

《御妖司工作手冊》記載,道門之中,有無上神通,可煉“異瞳”,練法不同,各司其力。

據說,道門之中,類似修煉第三隻眼的法門極多,根據修煉法門不同,練出的眼瞳能力也是千差萬別。

譬如天目,鬼目,妖目,靈目,邪目,魅目等等。

古時候,黑州之地,有一位商賈,以開酒樓起家,名為黑州宴。

憑藉這間酒樓,商賈掙來萬貫家財,富甲一方。

商賈家中有位悍妻,平日裡橫行鄉里,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有一日,悍妻縱狗傷人,對方與之爭辯,她反而更加囂張,揚言要用錢買人命。

此時,一位雲遊道人剛好路過,眉心開【怒目】,厄運如火燒,直視那位悍妻。

從此以後,那位商賈家中一落千丈,不到一年便敗光家產。

那位悍妻也吃了官司,深陷大牢,出來以後,瘋瘋癲癲,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御妖司工作手冊》上說,那位倒是修煉的乃是【怒目】,怒目一開,好運焚滅,厄運便會接踵而至。

平日裡若是不修功德,業障越多,好運便會被燒得越厲害。

“古時候,修煉瞳術的神通乃是絕密,到了現在已經失傳了.”

周道輕語。

“不過後來,道門之中,也有人煉製類似第三瞳的法器.”

“這種法器紮根肉身,以神魂操縱,威能極大,能力也各不相同.”

話到此處,姜元心頭一動:“周大哥是說,這寶貝是一件類似瞳術的法器?”

“有可能,具體是什麼還得你自己琢磨.”

周道猜測道。

這件東西放在萬寶閣那麼久,只有姜元看出了它的不凡。

說明這是姜元的緣分,也只有他可以看出這寶貝的奧秘。

“我明白了.”

姜元點了點頭。

他如果能夠摸索出這件寶貝的秘密,在【天才訓練營】的府試上便多了一分把握。

念及於此,他緊緊抱住涅法瞳,起身告辭。

周道關上房門,正準備睡覺。

“不知炎君法駕光臨,倒是我王家怠慢了!”

就在此時,一陣淡漠的聲音悠悠響起,相隔百里,傳音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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