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橫眼看她:“就知道你是為錢的事!”

雖是斥罵,目光卻不見凌厲。

琉璃忙道:“老太太明察秋毫,什麼事也瞞不過您.”

一面又替她捶著腿,問道:“不知道老太太為三姑娘備了什麼壽禮?也好讓琉璃參詳參詳.”

老太太忽然沉默下來,片刻說道:“你參詳不著,三丫頭往年的生日都在正院裡過,我出錢辦席面,今年也不例外。

琉璃便哦了聲,不作聲了。

毓華每年生日有老太太給她過,琉璃哪有不知?問她也不過是確定一番罷了。

琉璃抽空回了趟小跨院,交代雙喜去給毓華辦壽禮,在老太爺面前話雖說要慎重,但琉璃可沒真打算送個什麼出其不意的禮物,不過是按照素華等人標準來罷了。

月桂納悶琉璃為何還交代雙喜做事,琉璃知道她們一根筋,不與她們細說,撤回來了。

很快到了初六,這日姑娘們仍舊上學,午飯在梧桐院吃,晚飯才擺在正院裡。

申時散了學,姑娘們直接往正院裡來,正巧老太太午睡起床了,離吃飯還早,便就坐在小花廳裡一道說話。

碧雲道:“可要去請大夫人過來?”

老太太想了想,說道:“把夫人們都請來吧,還有蘇姨娘,她一個人在屋裡怪悶得慌,也把她請過來.”

碧雲忙傳話去了。

青裳給姑娘們上了茶點,老太太便隨口問起她們功課。

浣華道:“論功課,自然是三姐姐四姐姐最好,昨日先生讓我們寫一篇治家的小文,三姐姐便得了贊,先生也說四姐姐寫的有真正大家之風.”

這個姑娘真心單純,在說到毓華淑華得讚的時候臉上一派真心的笑容,彷彿為有這樣的長姐感到與有榮焉。

毓華眼中也洋溢著歡欣,但臉上仍衿持著。

淑華笑了笑,卻與老太太道:“浣兒也很勤奮.”

老太太歡喜地道:“都是好的,還要更努力些才是.”

琉璃隨在老太太身側,不發一言看著她們說話,餘光卻在注意著燕華,四人裡頭唯她無人提起,那臉色便眼見著不好起來。

琉璃靜靜衝她笑了一笑,她瞧見了,那眉毛便立馬豎起來,手上杯子呼地往桌上一摜,哼了一聲。

略坐了片刻,夫人們便到了,也都帶了些小玩意給毓華。

蘇姨娘身上不舒服,已兩日不曾下床,讓人捎了賀禮,人卻不來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讓人送了些補品去。

琉璃趁著眾人熱鬧,不動聲色道:“夫人們都到了,琉璃覺得莫如也請郭先生來坐坐?”

老太太想了想,點頭道:“先生不是尋常人,讓碧雲去請.”

當下喚來碧雲,又讓去梧桐院一遭。

姑娘們聽說郭先生要來,都不覺收斂了些。

毓華淑華因算得得意門生,故意也希望與之多親近親近,舉止上也不由自主地恭謹。

燕華卻是皺了雙眉,顯然先生一來,便讓今夜這晚飯變得枯燥無味了。

夫人們自然也各有各的心思,梁氏一向有著攀比之心,當下便把目光往餘氏身上投去了。

餘氏聽說老太太要請郭遐參加毓華的生日宴,心下也覺高興,忙吩咐丫鬟預備座椅。

才預備妥當,就聽外頭丫鬟掀了湘妃簾進來:“先生來了.”

不一會兒郭遐走進,著一身粉白襦衫,淡青色裙,渾身上下無一絲花色,只在腰間繫一條翠色宮絛,綁一枚玉環壓裙。

頭上也是簡單的一個螺髻,插兩枝珠花,一條黑絲絨抹額鬆鬆勒住鬢髮,許是為了來赴宴,才薄施了粉黛,衣領間配了只足有雞卵大小的碧色珠扣,顯得不那麼清淡。

郭遐也帶了禮物來,是一方石硯,看上去細膩柔滑,品質極好。

毓華是識貨的,當下道:“這硯價值不菲,先生厚受惠賜,學生愧不敢受.”

郭遐就笑笑道:“收下罷.”

毓華不好再推,便就讓丫鬟仔細收了。

淑華就著毓華手上看了看,忽把目光往琉璃投來,卻也沒說什麼,只把紈扇搖了搖,又收回了目光。

吃飯時仍按了兩桌,因有餘氏等人侍候老太太,上菜之前琉璃便離了她身側,趁人不注意,拿了只湯盅走出門,片刻後回到飯廳,兩壁下已站著許多丫鬟婆子,蠟燭照得人影綽綽,姑娘們都已經上桌,已差不多開席了。

琉璃今日穿著的闊袖上衣,路過燕華時她裝作拿她隔壁的芝麻醬,擋住燭光將她面前的湯盅換成了袖子裡藏著的一隻。

但凡府裡有宴,燉湯都是每人一個小湯盅,不至於影響別人。

琉璃回到自己桌前,揭開自己的湯盅蓋子,拿起小勺來嚐了一口。

今日燉的是天麻乳鴿,整隻的鴿子被燉得入口即化,天麻與參片的香氣又十分馥郁,真是美味!琉璃跟浣華說:“快些吃!”

浣華正要問她何意,便聽對面燕華皺眉看著自己的湯盅:“今日這鴿子湯怎麼一股怪味兒?”

浣華當她又玩什麼花樣,便道:“五姐姐人怪,便看什麼都怪了。

參片燉湯不都有點怪味兒嗎?也值得大驚小怪.”

燕華抬眼見大夥吃得津津有味,便瞪她一眼,也舀起那“鴿子”吃起來。

屋裡燭光雖亮,但丫鬟婆子走來走去,看得並不真切。

燕華咬了一口覺得沒勁兒,便道:“什麼破鴿子!咬著跟爛豆腐似的!”

說著將那“鴿子”撈出來,放在骨碟裡。

素華見著那鴿子被撈出來可惜,便道:“你不吃給我吃好了,扔了她做什麼?”

燕華便就將骨碟推過去,道:“你愛吃你吃!”

素華當真就接過來,筷子夾著正要動嘴,忽然眼珠兒不動了,盯著碟中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還有那麼多毛?”

隔壁的臻華和浣華都湊過去看,燕華也伸長了脖子,拿筷子撥了撥,一隻尖嘴猴腮的腦袋便就從一堆皮毛裡露了出來,綠豆大兩隻眼睛已成灰白,隨著她的撥動,飯桌上方飄起一陣令人無法容忍的惡臭!“老鼠!”

浣華禁不住胸中翻江倒海,拖住琉璃衣袖便跪地嘔吐起來。

毓華嚇得花容失色,當即跑到了上席餘氏身旁,素華等也立時跑出門去幹嘔。

燕華想起方才自己喝了半碗湯,還吃了口老鼠肉,竟然嘔吐都來不及,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琉璃連忙將浣華攬在懷裡,連聲道:“你看錯了吧?怎麼會有老鼠?明明是鴿子湯啊!”

浣華直吐得膽汁都出來了,緊緊摳住她手臂道:“是老鼠!是老鼠!我受不了了……”她哭著捂著胸口,十分痛苦難受的模樣。

琉璃歉疚地道:“你先去那邊坐著歇會兒,我讓綠荷給你倒碗茶.”

這時候餘氏等人聽說這邊出了事故,忙地喚了丫鬟過去詢問,一聽說湯盅里居然有死老鼠,也不禁嚇得渾身亂顫,連忙地叫人先把燕華扶了,也不敢讓老太太與郭遐知道,只說是湯裡不乾淨,自己給齊氏使了眼色,快步走出來,到廊下喚來采芹:“今日大廚房裡是誰管事?!把她叫過來!”

齊氏隨後出來,聽丫鬟這麼一說,也再淡定不了了,當即斥道:“把陳滿家的給我提過來!”

陳滿家的現管小爐灶,燉湯的任務正是她負責的,聽說湯里居然出了聲,頓時嚇得站也站不穩了,連跑帶爬到了正院,齊氏指著地上的死老鼠,劈頭便甩了一巴掌來:“湯裡的老鼠是怎麼回事?!”

陳滿家的跪下地去梆梆聲嗑頭:“大夫人饒命,三夫人饒命!這老鼠是怎麼回事,奴婢委實不知!奴婢便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個事上犯糊塗啊!”

她自知這事鬧出來十分要命,當下不停地往地上磕頭,不一會兒青石磚上就留下了一溜血印子。

齊氏氣不能自已,加之餘氏在旁冷眼瞪著,更是肺都要炸了。

倒是三房裡管事吳嬤嬤聽說後也趕了過來,看了看那老鼠模樣,走到她身邊道:“依老奴看,這老鼠不像是經過熬煮的樣子,倒像是死了有些日子臨時被丟進來的,若是熬煮過的話那皮肉不早爛了麼?哪還有這般完整。

夫人不妨換個方向查查.”

齊氏一想也有道理,便撂了陳滿家的在此,轉身道:“去把浣兒叫出來.”

浣華在耳房裡歇了半日,感覺已好受了些,正要隨丫鬟出去,此時老太太等人卻察覺出了不妥,聽說姑娘們一個個嚇得暈的暈吐的吐,連忙讓請吳大夫來,又讓碧雲來請齊氏餘氏。

齊氏進了飯廳,不得已細稟了經過,老太太等人未親眼見到老鼠,倒還好些,只皺了眉頭吩咐快些查辦。

齊氏問浣華:“方才動過五姑娘湯盅的有誰?你可曾見過?”

浣華想了想,屋裡來往的人多,也沒誰刻意靠近過似的。

只一個琉璃在那邊拿過芝麻醬,但她是打死也不會相信是琉璃做的,再說了,她上哪找來的死老鼠?所以她堅定地搖頭說:“沒有,沒有人靠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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