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餐桌帝坐下,今兒浣華沒來,琉璃右首的位子便就空著,碧雲讓撤走了一張凳子,姑娘們便可坐得松泛些。

上菜前燕華走過來,皮笑肉不笑看著琉璃:“聽說李嬤嬤做了你的教引嬤嬤,你這一向過得可舒坦?”

琉璃頜首:“多謝五姑娘關心,我十分舒坦。

倒是五姑娘居然敢跟我這般親近,就不怕有人也暗中給你下符水麼?”

燕華一怔,下意識回頭去看餘氏,到底不敢造次了,暗地裡衝琉璃瞪了瞪眼,坐了回去。

正好閔華在旁邊坐了下來,琉璃偏頭向她,聲音故意揚高兩分:“二姑娘,不知你丟失的釵子找到了沒有?”

對面的燕華頓時緊張起來,而閔華有些迷茫,拿絹子印了印唇,居然道:“什麼釵子?”

琉璃當她故意裝傻,於是壓低聲,說道:“就是你的生庚釵子。

你上回不是丟了嗎?”

閔華想了下,搖搖頭:“我沒有這種東西。

我的生庚是刻在項圈上的.”

說著她低頭拿起頸上的銀項圈,指著掛銀鎖的搭鉤處,上頭果然刻著一條生辰時間,仔細想來,竟模糊與那條釵上的生辰是同年同日。

琉璃瞬間有些無法思考,她一直以為那根銀釵是閔華的生庚釵子,可現在閔華親口告訴她那不是,那麼蘇姨娘在搞什麼鬼?這根釵子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琉璃忽然覺得這件事還沒完,當初蘇姨娘幫助自己脫困,現在看起來就更像是為了防止事態擴散而做的了,她倒底在隱瞞什麼呢?而且似乎這件事連燕華都已經發現了,而她也一直沒說。

蘇姨娘有沒有暗中敲打過何燕華她不知道,但是何燕華這種人在正常情況下是絕不會為人保守秘密的……琉璃現在覺得蘇眉音這個女人簡直渾身上下都是蹊蹺了!“閔兒,來給老太太佈菜.”

蘇姨娘忽然走到了桌前,唇邊依舊帶著兩分淺笑,望著閔華下命令。

閔華順從地站起來,走到上席老太太身邊。

蘇眉音與一桌姑娘點頭致意,到琉璃,那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才被慢慢收回去。

她走後,琉璃低頭默了許久。

飯後自是又到了各回各房的時間。

天色愈發變灰,又下起了雪豆子。

琉璃在廊下等蕊兒拿傘,一個人忽然從背後撞過來,將她接了個趔趄。

“九姑娘沒事吧?真是對不住,這地太滑了.”

來人雙手緊緊扶住她,口中不住地道歉,等她站穩收回手來,左手心已多了個紙團。

琉璃抬起頭來,面前是笑開後眼尾有了淡淡魚尾紋的蘅薇。

蘅薇不動聲色將她左手合緊,笑眯眯道:“真是對不住了,九姑娘。

天冷路滑,注意安全.”

等蕊兒拿了傘來,琉璃迅速離開院子上了回園子裡的路。

蕊兒見她神情嚴肅,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只得亦步亦趨的尾隨。

到了湖畔那日夜審蕊兒的水榭處,琉璃忽然緩下腳步,腳尖一拐進了水榭內。

蕊兒喚了聲“姑娘”,也趕緊進來。

琉璃對著窗戶看了半日水裡的殘荷,忽然轉過身來,問道:“蘇姨娘當初要你來我身邊,究竟是怎麼交代你的?”

蕊兒臉色一變,捧著的手爐也差點掉下來,“姑娘!”

琉璃口氣一軟,說道:“你別緊張,我不是糾纏不放,只是有件事我還沒弄明白,你把實話告訴我就成了.”

蕊兒這才鬆了口氣,說道:“奴婢還道姑娘不相信奴婢,原來是想多了。

蘇姨娘當初要奴婢來,也並沒有特別交代什麼,只是要奴婢將姑娘的言行記下來告訴她.”

琉璃點了點頭,再道:“那她有沒有跟你提過支釵子的事?”

“釵子?”

蕊兒茫然搖頭,“沒有.”

“沒有?”

琉璃皺眉:“那你一聽說我要甜兒去告訴餘氏一樁蘇姨娘十五年前的舊事,就立馬去通風報信是為什麼?”

蕊兒臉一紅,道:“姨娘那會兒說,不管是什麼事都要知會她,奴婢一聽姑娘要告訴餘氏什麼事情,擔心於姨娘不利,所以就去了.”

琉璃盯了她半晌,看她眼神安定,不像說慌,便嗯了聲作罷。

蕊兒忍不住問:“出什麼事了嗎?”

琉璃拿出那張紙條來,撕碎丟進湖裡,“事倒沒出,只是她約我明天夜裡在佛堂頌經.”

蕊兒張大眼睛,這麼冷的天去佛堂頌經?轉而一想也明白定是蘇姨娘約琉璃有話要談,可不止頌經這麼簡單,於是鄭重點起了頭:“姑娘放心,奴婢會打點好的.”

翌日早上開始下起雪來,先是小團小團,後是大片大片,晌午一過,便滿世界都白了。

翠瑩傷風又加重了,床上躺了一日。

心裡不耐煩,便捉著蕊兒甜兒來罵,間或又指桑罵槐針對一下李嬤嬤,李嬤嬤聲勢不輸,二人針尖麥芒已成了尋常事。

琉璃被壓著繡了一整日花。

傍晚時孫嬤嬤自前院回來,說起何蓯苙整個下晌都在府裡,琉璃想起他要的那墨荷圖早已準備好了,於是打算送過去,以省得老是惦記這事。

哪知抱著畫軸到了大房前堂,長隨鮑安卻道大老爺正在待客,原來是親家、大奶奶謝氏的父親來了。

琉璃等了會兒又還不見送客,料想是留飯了,只得把畫交給鮑安轉呈,自己且回來了。

回到院裡便就稍晚了些。

平日裡李嬤嬤總是自動自發與琉璃同吃,今日蕊兒見琉璃晚歸,便就未曾佈菜。

琉璃進門時,李嬤嬤那臉就拉得跟馬臉一般長了。

“到了飯時還不回屋,姑娘這守的是哪裡的規矩!”

琉璃自己也餓了,知道她飢火上升,心想不與她計較,於是溫順地道:“是我的不是,嬤嬤息怒.”

一面叫蕊兒上菜,一面執著茶壺倒水將就洗了手。

說話間甜兒上了飯菜,照例是蕊兒甜兒在旁侍候,翠瑩今日患了傷風,更是不願在此低聲下氣,過來應了個卯兒,便稱要去添爐子燒水,走開了。

李嬤嬤對著她背影罵了句“死蹄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今兒有兩隻烤乳鴿,甜兒才把盤子放下來,李嬤嬤已伸手出去拿了一隻,待要再回來拿,琉璃已把剩下那隻交給蕊兒:“把這個肉撕下來給我泡湯.”

李嬤嬤哎了一聲還想伸手攔住,琉璃睞了一眼,低頭拿絹子擦了擦手指,軟軟地道:“方才因去大老爺處,耽擱了嬤嬤飯時,很是過意不去。

嬤嬤來了這許多日,原該置辦一席酒菜為嬤嬤接風才是,但又想嬤嬤是侍奉過先大姑奶奶的,尋常酒菜哪入得了嬤嬤慧眼?若要那山珍海味——您知道的,我又沒什麼錢,眼下又置辦不起,總之便當我欠著,來日等手頭寬裕了,必要好好孝敬您老一番!”

她這一席話說的謙卑正經,李嬤嬤也不好再為只鳥跟她翻臉,當下訕訕夾起面前一盤桂花魚,又想起不能失了身份,於是道:“若說這吃字上頭,先大姑奶奶倒確未虧待我,什麼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但凡姑奶奶有的,必要給我嘗一口兒!就這烤乳鴿桂花魚,我早都吃膩了.”

琉璃就著湯淹鴿子吃下大半碗飯,又吃了兩塊香芋糕,擦了擦嘴,順著她的話道:“聽說先大姑奶奶在世時,很受大姑老爺重,自然不會虧待嬤嬤。

不過姑奶奶的兒女這些年似乎少來府裡走動了.”

李嬤嬤道:“大姑奶奶育了一兒一女,如今少爺去了雲南,淳陽縣主嫁進了裕王府,如今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平日相夫教子,自然少走動了.”

當初因了何蓯苙攀上餘府,何府沒少從這樁姻親裡受惠,何端雲嫁給當時囯公爺胡沉鳳,就是餘氏的母親牽的線。

所以李嬤嬤與餘氏又格外親近些。

琉璃對於老太太巴巴地從國公府把李嬤嬤叫回來,一直有些不解,方才見她自己又把話往大姑奶**上扯去,便就存了心打聽,才知道原來淳陽縣主嫁去了裕王府。

心道難怪餘氏對那郭姓女師這般清楚,只怕是這婆媳倆早打了攀附裕王府的主意。

何府是淳陽的外祖家,便是其母不在了,關係淡了,血緣親情還是在的。

於是試探道:“縣主都有兩個孩子了?老太太有沒有讓人請縣主回來做客?”

李嬤嬤張嘴要答,到底不敢亂說,話到喉間就忍住了,只斜睨著她道:“姑娘打聽這些做什麼?老太太跟縣主她們之間的事,可不是我們下人能過問的.”

琉璃見問不出來,便也就算了,反正於她來說算不上個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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