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家瑞立馬哈著腰站出來,到了堂前,說道:“回大奶奶的話,是這麼回事兒,今兒早上二爺吩咐小的來收拾敞軒,說是夜裡有客裡上府裡來,小的早飯後就過來了。

哪知道打水洗地的時候,就發現井軲轆拉不動,然後小的往裡頭一看,就見著有個人,連忙喊了幾個人過來把她撈了上來。

撈上來時人已沒氣兒了,那時還睜著雙眼來著,十分嚇人。

小的認得是大奶奶屋裡的水雲,從她身上發現了一塊寫了字的帕子,小的不認字,於是讓人稟了夫人,這不,後來的事兒您就知道了.”

這林家瑞口裡說不認字,回起這段話來卻是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神色也並不慌張,反有些油嘴滑舌的樣子,又聽說是二房的人,琉璃瞧著就起了幾分不喜的心思。

但從他話裡卻也找不到什麼漏洞,水雲確實死了,而且看模樣跟原先溺死的甜兒死狀是一樣的,應該不會是別的死因。

於是她抬頭問:“你說有個寫了字帕子,帕子呢?”

林家瑞賠笑道:“已經給了夫人.”

琉璃轉向梅氏,梅沉冷冷轉向一旁的顧嬤嬤。

顧嬤嬤把帕子拿出來,遞到琉璃手裡,眉眼間帶著幾分得意:“大奶奶,請過目吧!”

琉璃瞟了她一眼,接過來。

這一看,暗地裡也不由得心驚!這帕子上密密麻麻幾行字,果然是鮮血寫就的!居然寫的是她如何受琉璃指使往凝霜屋裡放麝香,要使她懷不上孕,然後她不幹,琉璃便威逼毒打她,最後她實在受不了,所以才會投井自盡!原來那麝香是這麼回事!她只知道接下來會有下文,卻沒有想到會是傷及人命的下文!這是誰幹的?難道是凝霜?不是不可能,可是,這樣做對她來說能得到什麼好處?難道憑這個就想把琉璃拉下馬?太可笑了!她不會蠢到這種地步,祈允灝也不會為個侍妾休了她。

琉璃隨便一想就能懷疑到她身上,回頭要對付她,那可真是太容易了。

她要這麼做,不等於是挖個坑給自己跳嗎?她隨即把目光往何毓華望去,何毓華也衝著她冷瞪了一眼。

會是她嗎?也是有可能的,這件事要是她認栽了,那麼肯定在定北王與梅氏眼裡的形象會大打折扣——雖然她早在他們心目沒了形象,然後在下人們心目中也會變回那個容不下侍妾、心腸歹毒的主母,更可能由此連祈允灝都會覺得她太過狠毒——可是即便是這樣,又怎麼樣呢?就憑一個死了的丫頭,就能動搖她的地位,對何府的威脅嗎?不是她覺得毓華沒可能,而是她覺得她們對於這件事關注的程度,實在有些超過了。

至於為個處處透著蹊蹺的丫鬟的死這麼嚴陣以待嗎?不是她自認了不起,實在是這些事情的目的性太強了,首先這遺書的目標這麼明確,直指她是兇手,而後,她一個不識字的小丫頭,怎麼寫出來這幅字的?她慢慢將帕子反覆轉過來,看了兩遍,然後走到水雲屍體身邊,抽了方帕子出來蓋著她衣角,然後將她衣裳撩起來。

屍體上果然有著不少鞭痕,好些地方都發爛了,被水泡了一夜,便顯得格外的白。

蕊兒急忙拿帕子將她並沒沾汙的手指擦了擦,然後扶著她退開。

梅氏道:“怎麼樣?都看到了吧?你身為主母做下這等罔顧人命之事,還有什麼話說!”

“求夫人給水雲申冤!”

伏在水雲身上痛哭的那少女突然哭著爬過來,不住地朝著地上磕頭。

琉璃看著蕊兒,蕊兒忙道:“這就是水雲的姐姐水紅,往咱們院兒來過兩回的,現在三爺屋裡當差呢,兩姐妹都沒有別的親人了.”

琉璃哦了聲,看了眼水紅。

梅氏和聲對著水紅道:“起來吧!這事兒,我給你作主!”

她作主?琉璃暗地裡冷笑了聲,不動聲色走到水紅跟前,說道:“你妹妹識不識字?”

水紅咬唇搖頭:“不會.”

“那這紅色的遺書,你覺得會是誰寫的?”

水紅臉色一白,一時連哭也忘了。

“奶奶!奶奶!”

這時候園子那頭又急急跑來一人,正是扶桑,上氣不接下氣到了琉璃面前說道:“奶奶,楓兒剛才,剛才在院裡撞牆死了!”

“什麼?!”

又死了一個!琉璃腦袋裡轟的一響,怎麼會這麼巧?!她迅速地往梅氏她們看去,梅氏臉上的怒意又更重了。

她目光一閃掉回頭來,問扶桑:“楓兒識不識字?”

楓兒與水雲一樣,也是琉璃過門後府裡送過來的八個小丫頭之一,對於這幾個小的,她還真不怎麼了解,平日也不大讓她們近身的。

眼下兩個都死得這麼巧,她頭一個就想到了楓兒與水雲的死有關。

“她是識字的,那回還替奴婢寫過信來著.”

這時候,月桂在旁說道。

琉璃目色忽地就黯了。

楓兒無端端怎麼會替水雲寫遺書?這件事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楓兒與水雲是一夥的,楓兒替水雲寫了遺書,然後讓她帶著它跳井身亡,自己再死去,以達到陷害琉璃的目的。

二個是楓兒便是害死水雲的人的幫兇,假擬了遺書放在她身上,知道自己逃不過,所以畏罪自殺。

可是無論哪一個,楓兒一死,這陷害琉璃的真兇還是找不出來。

而且,房裡又死了個丫鬟,這對於在場人來說,無疑又是琉璃的錯。

“這件事,你要怎麼交代?!”

梅氏又拍起了桌子,“王府幾代主子都以寬仁為善諸稱,你倒好,才來了三個月,就一下逼死了兩個!這件事我不會容忍,王爺也不會容忍!”

琉璃不耐煩了,何府裡那幾年遇到這些烏七八糟的事還少嗎?她不怕,可是遇多了也會煩!“夫人既然認定是我做的,那又要怎麼著我?”

“怎麼著?”

梅氏冷笑,“當然是要告訴將軍,你是怎麼意圖讓他絕後的?”

“我讓他絕後?”

琉璃揚起唇來,“就算這件事是我做的,就算我讓水雲放了麝香到凝霜屋裡,難道夫人的意思是說,侍妾生不了子嗣,將軍就要絕後?再聽夫人的意思,是不是也就是說將軍是不可能有嫡子女,我這個元配正妻,是不能替他傳宗接代的?”

梅氏聽她這般質問,居然也不慌,而是狠瞪了她兩眼,往後揮了揮手。

緊接著,簾櫳後就走出個人來,嬌嬌弱弱地往梅氏面前一福,朝毓華一福,而後才走到琉璃跟前,怯怯看了她一眼,還沒開口,那眼淚就已經滾了下來。

“大奶奶,您饒了將軍吧!”

琉璃看得她出來,心底已恍然若明瞭,果然還是凝霜在搗鬼!只不知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又是發什麼瘋?“凝霜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眯起眼來,走到她跟前,“我把將軍怎麼著了?”

凝霜瑟瑟發著抖,完全不是往日在朝慶堂那般恃寵生驕的作派,怯弱地往梅氏看了眼,才說道:“奶奶,奶奶怎麼待將軍,怎麼您自己不知道麼?您不只讓水雲把麝香放到我屋裡,您自己也在枕頭底下放了這個,還有,最重要的是,”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怯生生咬了咬下唇,才又接著道:“您不是還請了吳太醫開避孕的方子,連吃了有兩個月了麼?”

“避孕的方子?”

琉璃心下一沉,顧不及去想她怎麼會知道方子的事,只想著吳子薪明明開的是調養的方子,怎麼可能會是避孕的方子?!“就是避孕的方子!”

梅氏不知從哪裡掏出幾張摺好的紙張來,啪地往桌上一拍,“這就是太醫給你開的方子,上面印有太醫院的徽記,更有太醫的署名,你的署名,你還想抵賴嗎?”

琉璃忽地打了個寒戰,她失掉的那些方子,竟然在這裡出現了!怪不得她覺得今日這陣仗透著古怪,連死了兩個丫頭,原來就是把她逼到這個份上!世上哪個男人會容忍一個存心絕他子嗣的妻子,何況他年紀並不小了,這個時候很應該期盼著早些生下個兒女來才是!凝霜這一招,想的果然夠狠!可是,這是吳子薪給她開的方子,吳子薪在別的方面不說,這方面她是有數的,他收了她的錢,絕不會害她!她怎麼會憑她們幾句話就糊弄過去?“這方子是我的.”

她將它們拿過來,看了眼,說道:“可是都是些調養氣血的方兒,誰說這是避孕的方子?你們既知道是太醫開的,難道太醫開的也會有錯?”

“太醫開的當然不會有錯!”

梅氏拿起桌上茶碗,與毓華道:“把劉太醫請出來!”

簾櫳後頭又出來個人,穿著太醫的服飾,腰上也掛著太醫的牌子,走到琉璃跟前,無言地彎腰一揖。

琉璃莫明地有些心慌,她知道這太醫身份是真的。

可是梅氏也請了太醫來,是說那些方子真的有問題嗎?“劉太醫,你告訴大奶奶,這是些什麼方子?”

梅氏拿茶碗蓋指著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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