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兩人十分隨意,但是琉璃總覺得郭遐今日看起來似乎有些傷感。

還沒等問出來,便有了幾分醉意。

“我去給你拿帕子.”

郭遐看她枕著胳膊闔上了眼,起身道。

房門吱呀開了又關了,屋裡沒了人,顯得十分安靜。

屏風後忽然有了衣袂響動,她內心裡知道不是郭遐,想起來看看是誰,但是兩眼實在睜不開。

來人到了身邊,漸漸地一股熟悉的香氣伴隨而來。

琉璃聞到這香氣,一顆心忽地往下埸了。

一隻微涼的手撫在她面頰上,一隻手臂帶著顫抖將她從後抱住了。

微嫌單薄但是結實的胸膛貼住她的後腦,張開臂膀在緩緩地將她收緊。

一滴水落在她臉上,溼溼地,熱熱地。

一顆心在她後背狂跳,伴隨著她自己難以控制的心跳。

有聲音帶著嘶啞在耳旁哽咽,像是千萬年才等得這一次出聲的時機,漸漸的這哽咽難以控制了,終於隨著越收越緊的雙臂變成了痛哭。

安靜的花廳裡,因為他刻意壓制的哭聲而顯得格外的壓抑。

淮寧侯府的小世子,在因為懷裡的這把絞心的刀而痛哭。

有時候情字是藥,有時候卻是奪人命的刀。

杜睿覺得琉璃已經成了他心裡的刀,他再也碰不到她了,不見她是痛苦,見她更是痛苦。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他願意舍盡一切換取倒回兩年,在祈允灝沒有回朝的時候,他要不顧俗例搶先把她訂下來!或者在那個夜裡,那個早上,他不顧一切地衝到她的身邊!可這只是如果。

“如果”這兩個字就像刀子上的倒鉤,當她在心裡一下下絞著他的時候,這倒鉤順便也在鉤著他的心,反反覆覆的撕扯。

他為什麼就沒有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來到她的身邊,而是另外一個人做到了?從前,他與她天涯咫尺,如今,他與她咫尺天涯。

花廳裡久久地充斥著他壓抑的哭聲,琉璃也在哭,無聲地哭,靜靜地哭,只是因為背對著,所以他看不到。

杜睿是她心裡的一個夢,一個失之交臂的夢,這夢太美好了,令她有些不願醒來。

如果可以,她情願就這樣背靠著他,裝作沉睡,一直到下輩子。

世上有這麼一個男子,能夠因為你而大哭,無論他是什麼身份,她也覺得滿足了。

這世上終歸有些東西是你得不到的,她得不到杜睿,能得到的,只是當初在金泉寺禪院內那一道戲謔的眼神,梧桐院外水井畔那份恰恰好的關心,何府二道門下對她說的那聲“快點長大”,還有御花園裡那句“長公主也會喜歡你的”。

她不能否認她對他的心動,但是,她也知道,這是一份她不能再放任的心動。

於是她閉著眼,陪著他哭。

能與一個真心對你的男子在這個世上共同做一件事,即使是流眼淚,那也是幸福的了。

杜睿在許久之後漸漸止住了哭聲,直起身時,又將琉璃雙手緊緊地握了握。

最後終於站起來,帶著沉重的鼻息,在她耳根處轉了幾轉,而後緩緩出了門去。

琉璃於淚水裡睜開眼,看著手上,那上面彷彿還有著他的餘溫。

出得門來,太陽西斜,日光迎面刺得兩眼發疼。

門外紫藤飛鳥,白牆青瓦,恍如隔世。

琉璃不知道怎麼回到倚壽園的,只是到了門口才發覺,竟然把月桂留在那兒了。

蕊兒迎出來,道:“姑娘怎麼在這裡?王府來人了,給姑娘送壽禮呢.”

聽到王府二字,琉璃像是忽然從雲端掉到了地裡。

她如今是定北王府的未來少奶奶,按理是該他們送禮來的。

便定了定神,問道:“在哪兒呢?打賞了不曾?”

一開口,方覺嗓子發啞,雖然是沒曾與杜睿說過一個字,但卻彷彿在那一捧眼淚裡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似的。

蕊兒看著她這模樣,想起先前海棠說前院停著淮寧侯府的車駕,心下吃驚,卻不敢露到面上,只道:“在安禧堂,現在老太爺和諸位老爺們陪著說話.”

抬頭見她要往安禧堂去,忙又道:“是將軍親自來了.”

琉璃倏地把腳停了,“來多久了?”

蕊兒看著她,抿唇道:“午飯後就來了.”

琉璃哦了聲,抬腳往屋裡走。

定北王府送來的壽禮一直等到祈允灝走了才從安禧堂送過來,不過是些布匹綢緞,尋常禮兒,沒什麼值得多說的。

琉璃也沒把祈允灝親自來這趟放在心上。

他做為何府的女婿,當朝的鎮國將軍,未婚妻過生日這樣的事,他來是出乎情理,不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但是在老太爺看來卻不是這麼簡單,他認為這說明了祈允灝對她的看重,對何府的看重,是怠慢不得的。

琉璃聽著他這麼說,自然是一個勁的點頭,她若要是在何府面前否認祈允灝是多麼在乎自己,豈不是燒壞了腦袋?她沒忘了,她已經是祈允灝的未婚妻。

杜睿已經成了過去,沒有人可以不迴歸現實。

生日過後她有好些日子沒去梧桐院,到這日終於有些空暇過去上課時,郭遐又在紫藤樹下下棋。

見琉璃來了,她招手讓她在對面坐下對弈,說今日不上課了。

琉璃以為她興致好,於是陪著下了幾局。

郭遐卻忽然道:“以後,我就不在府上了,你自己凡事要小心.”

琉璃怔了怔,“先生要出遠門?”

郭遐抬起頭,深深看著她:“我已經跟老太爺遞了辭呈,最遲,下個月就走.”

“為什麼?!”

琉璃覺得太突然了,簡直有些不能接受。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郭遐輕輕嘆了口氣,“你們也都大了,不必再上課了。

我一直想去江南走走,正好前些日子江南一戶望族來人請我過去,我就答應了.”

“先生!”

琉璃站起來,手裡幾顆子全落在地上。

郭遐的話竟然是真的,當天夜裡琉璃就在老太爺案頭見到了那封辭呈,語意懇切,去意堅決。

琉璃約摸猜得到幾分郭遐的心理。

當初自己被關在屋裡,何蓯立下令封鎖了各處大門,就是為的不讓人去淮寧侯府報訊。

可是郭遐仍然還是闖出去了,雖然借的是駱明珠之力,可她畢竟只是府上一個西席,雖然比尋常西席地位尊貴些,到底與府上還只一層僱傭的關係。

她為救琉璃執意出府請長公主出面,這等於是在何蓯立面上毫不留情打了個耳光。

作為東主,何蓯立當然是會對她這樣的行為十分不滿的。

這從當時郭遐送了杜府管事出去後,何蓯立對她下的狠手也可以看得出來。

可以說,郭遐的出走,其實跟何府長房之間種下了嫌隙有著莫大關係。

她那麼樣明白的一個人,當然不會等到跟何蓯立真正起矛盾的那一刻才做決定。

若不是為著琉璃,她只怕一早就已經走了。

五月底,老太爺當眾宣佈了郭遐要離府的訊息,大夥都覺得有點突然,但很快又覺得必然,而點了點頭。

畢竟過了年府裡最後上學的兩位姑娘都要出嫁了,即使眼下不走,遲早要走的。

琉璃著意看了看何蓯立,只見他面色鎮定,似乎對此沒有什麼感想。

但是越是這樣,琉璃越覺得憎惡。

對這位所謂的生父,她已經再也湧不起丁點的感情來了。

郭遐走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三,江南那戶望族有專人專車來接,倒是也如來何府時一樣備受著尊重。

琉璃問起他們在江南的住址,竟然離當初她的老家只隔了一座小鎮。

當然他們不會認識徐慎,外公那個時候實在太低調了。

郭遐走時如來時一樣,一襲淡衫,頭上只插兩朵珠花,如同畫上清貴的仕女,優雅,端莊,而又不失清麗。

站在人群裡,即使不說話,也有著難言的威儀。

隨同而去的除了任苒,還有侍墨。

能夠跟女師四處授學,似乎是她最期待的生活,離開何府時她臉上洋溢著歡色,全然不是府裡一眾丫頭臉上的精明與刻薄。

琉璃真心地為她高興,一個人能夠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能夠如願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梧桐院突然就這麼空了,府裡的女學就這樣散了,姑娘們突然不用上課了,突然沒有了一個無所不知的女師排憂解惑,琉璃真不知道自己再遇上規矩上的事兒,能夠去找誰?整個六月,琉璃都沉浸在一種不適應裡。

六月一過,就由不得她不打起精神來了。

因為齊氏這個時候已經懷孕七個月,以她這樣的年齡,在強撐著操勞大半年後,又經歷了臻華的出嫁,終於在一天早起時肚子有了不適。

吳嬤嬤火速叫了吳隱中前來,連吃了好幾天才把身子穩住。

因此這麼一來,齊氏被何樸松強行留在房裡養身,中饋什麼的全部轉交給梁氏聶氏主管。

齊氏不肯全交,終於還是把了大庫的鑰匙與對牌留在手裡。

正如琉璃先前所預測的,梁氏聶氏平分了管家大權,於是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也因此土崩瓦解,家不可一日無主,可一下有了兩個主也是個令人十分頭疼的事,琉璃作為曾經被老太太深為看重的孫女之一,終究未能避得過這番麻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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