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蘇姨娘終於來了。

塞了張銀票給楊貴,終於把蕊兒也帶了進來。

楊貴在門口守著,不讓她們有半點說悄悄話的機會。

蕊兒只是哭,蘇姨娘流著眼淚,雖然沒有蕊兒這般失控,但也不知道說什麼。

何蓯立發了話,老太爺也已經認同了,這件事看起來一丁點轉寰的餘地也沒有了。

“別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琉璃平靜地拉起她的手,衣袖底下與她兩手交握。

“不管是死是活,我天上地下總會記著你們的.”

有人看著在旁,縱使有什麼話也說不得,蘇姨娘與蕊兒哭了一場,也只得在楊貴催促下回去。

琉璃在視窗衝她們揮手,目光殷切。

蕊兒三步兩回頭,被蘇姨娘硬拉了出來,進了房間。

蕊兒泣不成聲:“姨娘如何這般狠心,連讓我多看眼姑娘也不成,姑娘若是去了大牢,求姨娘也把我放了吧,讓我生死都隨著姑娘一道去!”

說著跪下地來,衝著她咚咚磕起了頭。

蘇姨娘將她扶起,正色說道:“眼下還放你不得,有要事要做。

你現如今拿著這張條子,即刻出門去到淮寧侯府求見小世子!就說是‘劉公子’求見,讓他一定要立即到何府來!”

蕊兒怔住,“姨娘哪裡來的這條子?”

她識字不多,可跟著琉璃久了,卻也認得出來這字跡是琉璃的無疑。

蘇姨娘道:“就是方才她給我的。

這上面寫的是琉璃給小世子的話。

眼下這時候除了淮寧侯府外,府裡沒人救得了她了,你現在就去梧桐院問來淮寧侯府的地址,讓月桂趁亂出去!一定要快!”

蕊兒知道輕重,一聽立即爬起來,揣好了紙條出了門去。

蘇姨娘絞著手巾絹子,吐氣跌坐在繡墩上。

琉璃目送著蕊兒進了蘇姨娘房間,又匆匆地出了來,知道蘇姨娘安排妥當了,於是也坐了下去,抱著膝蓋打起盹來。

蘇姨娘院裡空餘的房間多。

這是平日裡空著放雜物的屋子,她如今已不是九姑娘了,再不能回自己那有著大薰爐的繡房,只能蹲在這兒,冰冷的一張竹簟,以及兩床被褥。

兩床被褥還是月桂海棠在老太爺面前跪著求了好久才求來的,於是順便也夾進了紙筆。

她知道沒有人救得了他,所以她只能想辦法求人。

杜睿說過有事可以以‘劉公子’的身份去找他,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資格去請求他,畢竟出了這樣的事,長公主是不太可能會接受她了,而自打她聽到何蓯立要將她送官,便也知道,他是不打算再稀罕她能為他帶來什麼的人脈。

可是她必須要試一試,而且除他之外,她也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來救她了!她只有一晚上的時間,如果明天早上之前杜睿還沒有來,那她就算逃得過毓華的毒手,也逃不過這番牢獄之災了!門外傳來了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到了門口停下,楊貴道了聲“三姑娘”。

真是說什麼來什麼,琉璃才把被褥拉上膝蓋,毓華就進來了。

她帶著紅玉,趾高氣揚地站在門口。

琉璃摸了摸冷徹骨的腳尖,掀開被褥站起來。

無論任何時候,她都不要仰視這個女人,即便是知道眼下她來做什麼。

“把人帶進來!”

琉璃正不知她要怎麼開場,忽就見隨著她的示下,門外兩個婆子押著個五花大綁的人走了進來,進了門後將綁著的人往屋裡一推,順便往她身後踹了一腳。

“月桂!”

月桂竟然被綁住了,她不是應該在去淮寧侯府的路上嗎?!琉璃迅速地抬頭去看毓華,毓華也看著她,緩緩地從冰冷的面容裡擠出一絲笑來,“很意外是嗎?你在想,她應該被你派去淮寧侯府給杜睿送信了,不應該在這裡,對嗎?”

琉璃站著不動,這會不止是腳尖,就連心裡也冷了。

毓華踱了兩步,看了眼四周,忽地掀開她的被褥扔到地上,裹在裡頭的一小瓶墨汁與紙筆嘩啦掉到地上,滾停在毓華腳前。

毓華順勢將那墨汁一踢,落在牆壁上,頓時染出一大片墨漬來。

“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腦子好使,知道這個時候只有杜睿能救你。

可惜,你想到了,我也想到了。

你那番說要在老太太靈前告別,還有撫慰蘇姨娘的鬼話誰會信?大老爺不會信,我更不會信!你想多留一日,不就是伺機讓你身邊這幾個蹄子去報信麼?我既然同意你留下來,又怎麼會讓你活得過今夜!把她押住,丟到翠玉院井裡去!”

月桂被封住了嘴,身子癱倒在地上,無聲地向琉璃流著淚。

琉璃握著拳,也不說話,倏地從袖口裡抽出根金釵握在手裡,對準衝上來的婆子就是一陣猛扎!婆子慘叫出聲倒在地上,捂著肩膀鮮血滾了一路。

旁邊那婆子怕了,往後退了退,琉璃將釵子舉高,衝毓華笑著,“你不是想要回你的釵子嗎?來吧!過來拿!”

毓華退到門邊,扶著門框對紅玉嘶吼:“去把它搶過來!搶過來!”

紅玉不敢去,但卻又不敢不去,磨蹭著上前兩步,琉璃猛地衝上來扎進她肋骨,在她亡命的慘叫聲聲,抽出來又紮了進去。

紅玉口裡吐著血,死命地往門外爬,楊貴衝進來瞧見,連忙吩咐一旁守著的家丁:“快去拿棍棒繩子!保護好三姑娘!”

毓華臉都白了,紅玉在拖著她的衣袖向她求救,可是她哪裡顧得上她,一個勁地往後退,直到退到了廊下。

琉璃笑得前仰後合:“偷盜罪算什麼?要麼就乾脆治我個殺人罪!等我殺了你們倆,咱們一齊去見閻王爺豈不快活!”

家丁們迅速拿來了棍棒繩子,得了楊貴示下便要衝入。

琉璃反手將釵子抵住自己脖子,沉聲與他們道:“你們敢靠近我半步,我就死給你們看!府里人都看著呢,杜睿縱使眼下不來,淮寧侯府也遲早會聽到訊息的!我這會子被你們逼死,到時看你們拿什麼跟他們交代!”

紅玉的慘叫聲招來了長房裡所有的人,即使外頭仍飄著雪,各屋裡的人也都陸續下床趕了過來,當中就包括了何蓯立。

不得不說,琉璃這話還是起到了幾分震懾作用,家丁們止了步,何蓯立也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看了眼仍在對著琉璃默默流淚的月桂,何蓯立負著手,說道:“把她帶下去。

門鎖上,不準任何人進來.”

楊貴哈腰將家丁們揮手趕了出去,何蓯立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仍舉著金釵抵著脖子一臉凜然的琉璃,然後才舉步出去。

門被鎖上了。

琉璃身子一晃,扶住了牆壁。

梧桐院裡,郭遐聽完侍墨的稟報,騰地站起了身來,“這麼看來,大老爺是執意要把她送官籍了!”

“是的!”

侍墨急急地道:“大老爺也不知怎麼,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如今不但鎖了九姑娘的門,更是連四處府門都鎖上了,就怕九姑娘的人再出去淮寧侯府求救!”

她跟在郭遐身邊日久,漸漸地受了書香薰陶,打心底裡佩服起郭遐的獨立自尊,暗地裡有著跟她一道出去的想法,是以早與她貼心貼肺起來,也知道琉璃甚為得這位女師的意,此時自然滿心裡都在替琉璃著急。

郭遐聽完,手下一張紙竟已經被她握成了紙團兒!“丫頭們不成,我就親自去!任苒,拿件衣裳來!”

任苒飛快拿來鬥蓬給她披上,隨著她一道往前院去。

今夜裡許是因著長房起了防備,四處都有家丁在巡邏,到了二道門下讓人套車,門房裡又竄出幾個人來。

當先迎出來的管事胡進笑著衝她一揖:“敢問郭先生這大半夜的,是要上哪兒去?”

郭遐板著臉:“去裕親王府會世子妃,胡管事要一道去麼?”

胡進連忙道:“先生恕罪,小的也是有命在身,大老爺吩咐過,今兒夜裡府裡起了盜賊,不讓人出去,還要委屈先生先回梧桐院,等明日把盜賊捉送到官府才能放人.”

“胡管事的意思是說,我也有盜賊嫌疑了?那麼正好,我就乾脆先去趟官府吧!”

郭遐嚴肅起來的時候也不饒人,胡進見她發話,也不由得發怵,這郭遐雖然只是個女師,但京中誰沒聽過她的大名?哪個府裡她進去不得?只怕就連京兆尹見了她還得尊稱一聲姑姑,她要是去官府,還能有自己好果子吃?當即氣勢就軟了下來,不與她硬碰硬了,賠著笑站在一側,卻也不讓步。

郭遐見著他油鹽不進,就是不肯讓出門來,也不由得發急。

“你再不讓開,耽誤了我的正事,回頭我可讓你好看!”

胡進哈著腰笑道:“先生回頭就是宰了小的,小的今兒也讓不了——”“胡管事,你幹嘛不讓先生出門?”

正在這時候,浣華忽然從穿堂那頭衝出來,對著胡進一陣喝斥。

胡進喚了聲“八姑娘”,苦著臉道:“我也是奉命難為,沒有辦法!”

浣華道:“那我要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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