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只是風寒,咳嗽了幾日,後來竟然引發了內患,月事從三月底起到四月下旬,淋淋漓漓一直未斷。

蘇姨娘並未告訴旁人,只喚了吳隱中診脈開方子。

琉璃也未得知,後來還是蘇姨娘身邊的琳琅無意中說起,這才跑到長房來看虛實,一看吳隱中開的方子上果然好些藥是治婦科千金的,蘇姨娘這才說了實話。

等到吳隱中再來,琉璃問起他詳情,才又放了些心。

原來因為宮中貴人人數壯觀,吳隱中的長子年前拜了太醫院醫正為師,專心研究起這千金醫方來,所以蘇姨娘這個病,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病。

因為蘇姨娘在病中,琉璃這幾日下晌散了學後便回長房來,陪著她吃茶下棋。

蘇姨娘的棋藝比琉璃好上許多,也或許實在是她技藝太差,所以顯得每個人都比她技高一疇。

但她有個好處就是從來不管輸嬴都是興致勃勃,所以如果純粹為了打發時間,找她還是不錯的。

琉璃在長房下了幾日棋,蘇姨娘身上也漸漸松泛些了,這日早飯後兩人又在院裡桃花樹下襬局,蘇姨娘道:“又快你生日了,準備怎麼過?”

琉璃想起這幾年都是老太太替她過的,如今斯人已不在了,未免有些悶悶地,“沒什麼好過的.”

蘇姨娘瞅她一眼,似看出來她心思,便道:“縱使老太太不在了,亦有我。

不如我們也擺桌酒席,請姐妹們來樂一樂?”

琉璃聽得酒席二字,眉頭已是先皺起來,這幾年但凡府裡有什麼家宴之類,哪裡不曾弄出點什麼事來?她可不想再湊這樣的熱鬧了。

可是這兩年總收浣華她們的禮,她也不曾回饋點什麼,如今總得表示表示。

想了想,便說道:“便是要擺,也只請浣兒她們幾個聚聚便罷,旁人也就算了。

也不宜大擺,畢竟還在老太太的熱孝.”

蘇姨娘道:“這層我有數。

請誰你來做主,我幫你張羅吃的便是.”

琉璃笑道:“那就多謝娘了.”

這裡商議妥當,蘇姨娘便就著手去辦不提。

琉璃怕她累著,又惹出病根來,著意交代揀廚房裡現有的菜弄一桌即可。

這一年多來姑娘們中間都未正經有過什麼聚會,浣華聽說琉璃要在倚壽園做壽,也很歡喜,問她道:“那是所有姑娘都請,還是隻請一部分?”

琉璃也正為這個事犯愁,她本不想請毓華,有她在那氣氛斷好不了,再者請她也未必來。

可是若單單不請她,又容易引人誤會,再者,她與毓華之間是有矛盾存在不錯,可這是相對於長房裡頭來說,對外她們還是一屋子人。

餘氏倒臺,垮的不只是她一個人,也還有長房的威風,齊氏越得勢,勢必對長房踩得越狠,琉璃自己再謹慎再機智,也避不過她是長房的人這一項。

就如同她需要何府來撐起她尚書府庶孫女的身份一樣,她同樣需要長房的地位來抬高她九姑娘在府裡的身份,光靠她自己一個人,又能強到哪裡去呢?所以說,對於毓華她的心情一直都很矛盾,在餘氏的問題上她絕不會讓步,可是對外,她又不想把這份矛盾公開,讓人有機可乘,所以儘量地避免跟她碰面,也從不提搬回長房去住的話。

可是毓華卻不見得會這麼想,這就是癥結所在。

浣華也猜出一點她的心思,卻不知道她藏著心中不可說的一段往事,以為她是因著餘氏的緣故還在犯硌應,於是說道:“縱使大夫人再多不是,咱們幾個也都是姐妹,三姐姐沒了母親在身邊,也怪可憐的,你也不要老怪她.”

琉璃心中忍不住嘆氣,她沒有母親可憐,再可憐總也沒有自己可憐罷?知道浣華性子直心又軟,便就道:“我不是怪她,我是怕她在怪我。

你三姐姐時刻想著把餘氏再放出來,這站在我的立場是絕不會讓她這麼做的,所以她跟我之間,永遠不可能像我跟你一樣。

你要是能有辦法請得動她,我也沒什麼好拒絕的.”

浣華聽完便笑道:“你同意就好,我去試試.”

琉璃笑道:“知道你最好人了。

來日你嫁人的時候,我一定送個金菩薩給你!”

浣華啐她道:“嫁人嫁人,都這麼大了,還滿口子渾話!”

一面又捋著手絹子看向遠方,那粉嫩江雙頰情不自禁紅起來。

都已經十二三了,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每每提到這些話,總能惹出許多旖旎。

浣華經過這幾年的耳濡目染,雖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有勇無謀的傻丫頭了,卻依然天真,因著齊氏的上位她也漸漸水漲船高,在府裡成了說一不二的主子姑娘。

琉璃把這事託給她,一來讓她也歷練歷練,二來藉著此事,從中看看毓華的態度。

這日從梧桐院下課出來,忽然見聶氏半勾著頭在正院門下徘徊,像是有什麼為難事似的。

自打燕華出嫁,琉璃便不大去關注四房,因而也沒聽到什麼傳聞。

這會子不太想理會她,便與淑華浣華遠遠地繞開了。

淑華回頭往聶氏處望了眼,笑道:“只怕是衝你來的,你躲得了和尚也躲不了廟.”

琉璃一聽納悶了,“你怎知她是衝我而來?”

淑華笑了笑,說道:“你等著瞧吧.”

她就是這點討厭,說話永遠是說半句留半句,讓人捉摸不透得很。

琉璃頓了頓步,決定先不理會。

因著淑華大婚的日子已定在八月,留在府裡的日子也不多了,這向姐妹們便常與她待在一處。

浣華與她在倚壽園裡呆到晚飯時才走,琉璃本要留飯,無奈梁氏派人來催,二人只得去了。

蕊兒剛把飯菜擺上桌,前門外聶氏的聲音就響起來:“九姑娘在屋裡嗎?”

琉璃才伸向桂花魚的筷子頓時停在半空,蕊兒出門相迎,海棠打起簾子,將聶氏迎了進來。

琉璃把筷子架上碗邊,起身道:“快給四夫人添副碗筷.”

聶氏擺手道:“不用麻煩了,我就是順道經過,坐坐就走.”

琉璃想起淑華,這姑娘討厭歸討厭,但總有幾分料事如神。

遂起身讓了她到一旁花廳,讓海棠上茶。

聶氏落了坐,看著琉璃半日不說話。

琉璃餘光瞟見,暗等著瞧她究竟又要出什麼夭蛾子,也不說話。

海棠上了茶點,她伸手作了個請字,淺抿起來。

聶氏便也捧起茶。

啜了一口後抬頭,作驚訝狀道:“這可茶是川蜀產的峨眉青?”

琉璃含笑道:“四夫人好眼力,正是今年雨前的峨眉青,又叫竹葉青.”

聶氏道:“眼下清明才過,你這裡何曾就有了川蜀來的新茶?如今外頭街上都未必有得賣.”

琉璃道:“我外公的學生,我的師叔就在川蜀,前幾日來信時正好捎了幾包給我.”

聶氏詫異:“你當真還有師叔在川蜀?”

琉璃放下茶碗,“是啊。

我外公平生收過兩個學生,如今一個在金陵,一個在川蜀餘安.”

她掃了她兩眼,又道:“怎麼,四夫人難道是來求證的?”

外公有兩位學生並不是什麼需要隱藏的秘密,而且他們一個在江南辦私塾,一個在川蜀做著販茶葉的生意,都與朝政無干。

但是聶氏的反應讓人納悶。

聶氏看了她一眼,訕訕說道,“求證倒不是,我也正是聽你四叔說你有個師叔在餘安,所以有個事想託你打聽打聽.”

琉璃道:“夫人不如說來聽聽.”

“你知道的,你五哥現如今正鬧著要與東閣大學士府的四姑娘結親,我拗也拗不過他去,只得同意了。

可清明日我們前去老太太墳上掃墓的時候,回來在街角亭裡避雨的時候偶遇了都察院左都御使潘仁禮的夫人。

不知你還記不記得,當初燕丫頭在宮中選秀的時候,曾經與潘家二姑娘打了一架,後來還被皇后斥了?”

琉璃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便道:“記得。

這潘夫人如何?”

聶氏嘆了口氣,說道:“咱們得罪了這潘家,豈知這潘二姑娘如今被指給了慶懿公主的小兒子為妻,得了這門好親事她竟然還記得這回事。

在亭子裡他與齊氏攀談聊天,便就有意無意地說,這駱大學士的祖籍原在川蜀餘安,早幾年才舉家進京,這駱四姑娘原先與人訂過娃娃親,聽說去年那男方還來京議過這事呢。

只是這駱姑娘竟然執意要悔婚,如今兩家事還沒定呢。

我一聽這話,這不明擺著說給我聽的麼?這幾日心裡總七上八下的,我們廷邦好歹是個行止端正的官家少爺,這姑娘既有婚約,就不該再牽扯咱們!不然我們成了什麼?可你五哥又是個犟驢,說非這駱家丫頭不娶,這都幾日不曾回府來了,我這也沒法,便來託你跟你師叔寫信打聽打聽,看看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琉璃聽完,暗想這潘夫人肯把這層說出來,未必不是好意,也只有聶氏這種常以小人心度人之人才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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