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也不知哭到幾點睡的,早上醒來已經快要八點。
今天狀態實在不行,沒法工作,給賈長葛打電話請了假,林藝看著鏡子裡雙眼紅腫、滿臉憔悴的女人,腦子裡空蕩蕩的,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作息一向規律,每日十一點睡六點起,鍛鍊一會兒,待到筋骨開啟,衝個澡吃早飯,然後晨讀。
哪怕放寒假不用上學,只要劇組沒有特別的拍攝計劃,她也是這麼過的。
如果要回城裡住,晚上她會早睡一個小時,早上也會早起一個小時,若是來不及,晨讀就會改成開車的時候收聽早間新聞。
她總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每一天都不閒著。
但今天,她什麼也不想做。
劇組熟人太多,知道她請假,少不得過來問問她怎麼了,她不想見人,也不想繼續待在酒店折磨自己,決定還是出去散散心。
沒心情化妝,洗了臉簡單護膚,戴著大墨鏡大口罩拎包下樓,林藝早飯都沒心情吃,就開著車離開了影視基地。
影視基地外,最顯眼那條道,是回京城的。
她腦子裡空空的,下意識就開著車沿著這條道走。
這條路她已經來回跑了一個多月,往日裡哪怕收工時已經很累,想著那個溫暖的家,還有慈愛的長輩,就恨不得插翅飛回去。
今天,車開到半路,眼看著已經進城,她卻方向盤一打,徑直往東去了。
漸漸地,路旁山水都陌生起來,她卻鬆了口氣。
她也不去想為何這麼做,腦子裡只想著,就這麼一路向東,好像也挺好。
人生那麼漫長,總會遇到坎坷,若每次難過的時候都能這樣,灑脫的放開一切,勇敢去遇見陌生,想來也不會太難熬。
在酒店的時候,她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把那些難過的事兒翻來覆去地想,待到開車上路,出於安全駕駛的習慣,腦海中那些紛紛擾擾的事兒,立刻退卻。
她的眼前只剩下綿延的公路。
一條路到了盡頭,也不看方向,再選一條接上,繼續往東。
車速不算快,她戰勝了想要發洩一通的自己,哪怕路上車輛不多,也沒有飆速度。
掠過高山,走過大橋,穿過大大小小的城市,與熙熙攘攘的人群分道揚鑣……這種心無外物的感覺,說不上多好,至少她心裡平靜下來,不再痛苦的繞著那個問題打轉。
早上十點左右出的門,早飯沒心情吃,午飯也忘了,直到油箱快沒油了,路的前方,出現了一片灰藍的大海。
從那種專注的狀態抽離開來,低頭一看,素淨的錶盤上,銀色的指標指著下午三點。
抬頭往水天相接的遠方望去,不遠處是一個繁忙的碼頭。
海邊一排排高大的紅色抓鬥,正在工作。
黑漆漆的煤炭堆了一堆又一堆,小山似的露天堆著,五顏六色的集裝箱摞成一排又一排,遠遠看著,好似積木玩具……那些抓鬥好似巨人的手,高高聳立著,任勞任怨地、機械地重複著為數不多的幾個裝卸動作。
林藝卻像看痴了一般,遠遠地看著。
近處海岸邊,不斷有漁船進港,有工人戴著遮風的草帽,拿著扁擔往岸上挑貨,有海產品商人興奮地找到老闆,想要購買最新鮮的海鮮……看著前頭路牌,林藝也沒想到,就這麼憋著一口氣,就到了qhd。
心裡的煩悶,在廣闊的天地間,好似都不算什麼了。
大海最是廣闊。
它有著最寬大的胸懷,能包容一切渺小的糾結。
之前那麼生氣,在看到這生機勃勃的景象之後,突然就平息了。
她開始後悔。
不該這樣任性,耽誤了工作。
賈長葛與她關係好,但她這樣做,的的確確擾亂了劇組日常工作。
這是不對的。
肖延受傷,他肯定不想的。
家裡人不敢告訴她,恐怕也是覺得就算說了也沒用,大過年的,何必讓她跟著擔憂?她就這樣把車停在海邊,趴在方向盤上,痴痴地看著大海,努力與心中那個敏感的自己和解。
冬日天短,五點過,海港迎來日落。
今日太陽有點粉嘟嘟的,像顆雞蛋黃。
當海上生煙,夕陽徹底沉沒,夜色開始瀰漫的時候,她想,她該回去了。
雖然明日沒有工作,若是時間允許,今日耽誤的,肯定要補上。
還有那些被她連累的同事,也要好好道個歉才行。
她一向是個女強人。
今日這樣被感情左右的她,實在陌生。
來時沒有看路,全憑直覺一路向東,就像冥冥中有什麼指引著她,讓她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海邊,待到回去的時候,去加油站加了油出來,她卻迷路了。
白天的城市好像和夜晚不一樣。
人多了,燈也多了。
聽著不熟悉的方言,她開始無措。
她沒有來過這座城市,手頭也沒有地圖,就好像一隻野獸鑽進了迷蹤森林,再也出不來了!也不知繞了多少圈,前頭沒路了。
那是一處熱鬧的夜市,密密麻麻的大排檔排成兩排,擠滿了前面那條街。
燈火闌珊,食物的香味瀰漫。
有燒烤的青煙,有炒飯炒麵的“刺啦”聲不絕於耳,有喝啤酒划拳的,有拿著烤串橫著往嘴裡扯的……那個魷魚,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
有點q,有點彈。
放的醬是什麼醬?應該不是辣椒醬。
聞起來很香,看別人吃好像也不錯?她想,時間還早,何不找個地方吃頓晚飯?就算為面板考慮,不能吃辣,也不好吃燒烤,吃點別的也行啊!到了海邊不吃海鮮,豈不枉來一場?既然命運指引她來到這座城市,又把她引到這個熱鬧的夜市,想來是想讓她在這兒吃一頓飯再走。
這麼一想,餓了一整天的她,立刻飢腸轆轆起來。
她想,她只是頭回談戀愛,沒有經驗,才會犯傻地哭,以至於哭腫了眼睛沒法工作只得頂著流言蜚語請假,以至於腦子空空想要逃離,一溜煙兒就從bj到了qhd,以至於餓著肚子滿街亂竄……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不該這樣的!她應該按照計劃把工作完成,她應該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不耽誤養生,她應該寬容一些,不應該斤斤計較……“老闆,海鮮炒麵多少錢?”
林藝下了車,腦子活動起來,怕挨宰,謹慎地問那正拿著大鍋顛來顛去的短髮男、哦不,女孩兒。
她大概只有一米五幾,長得很單薄,哪怕穿著冬衣,林藝依然一眼看出,這是一位“太平公主”。
她剪了短髮,眉眼倔強,像個假小子。
“我不是老闆,你問他.”
一開口,聲音也像假小子。
有點沙啞。
大概是不愛說話的緣故。
“老闆,海鮮炒麵多少錢?”
林藝聽話地扭頭問老闆。
鼻尖嗅到那鍋邊傳來的香味,顧不得節食,顧不得減肥,鬼使神差地接了句:“大份.”
“看你要哪種海鮮,我們家炒麵,用不同海鮮配,價格也不一樣.”
林藝伸著脖子去看那邊上的海鮮攤子,與老闆說話的同時,眼角總忍不住偷瞄那個拿著大鐵鍋顛來顛去的身影。
這麼小個兒,也不知哪來這麼大勁兒。
陌生的地方,遇到有趣的人,心底的傷感消散一空。
她想,待到飽餐一頓之後,回程的路上,她一定不會像來時那樣失態了。
然而她只猜中了開頭,並未猜中結局。
這天晚上,她並未如願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