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報告!這裡發現一個夾層!”

“踹開它!”

“砰。”

沉重雜亂的腳步響徹整個仲永保育院的地下一層。

原本負責本地的保育員則全部被治安署的支援人員逮捕看守,大量的搜查人員湧入031區的育兒街區,街道上已然空無一人。

時不時會有人從二樓掀開一絲百葉窗,小心翼翼的觀察附近的情況。

灰塵飛揚、木屑四濺。

在支援人員們強行撬開第一層木地板後,下面的空氣反而清新了許多,隱隱能感覺到有風在流動。

稍遠處亮著光,似乎還在保持通電。

“讓一下,麻煩了。”

掐掉手裡的菸頭,路寶寶手裡牽著個頭不大的小粉毛,大步走進眼前這棟被隱藏在地下的黑房子。

艾倫身上罩著一件寬大的雨衣,將頭臉都矇住。

即便被路寶寶牽著,卻仍舊低頭看路,似乎對這裡有著極為強烈的心理陰影,腳步顫顫。

全然沒有了在看守所時那副懟天懟地的囂張模樣。

在進來之前,路寶寶確認過。

現在佔據艾倫身體的,是願意配合他們行動的那個人格。

“是這裡嗎?”

路寶寶低頭問了他一句。

而後,就見艾倫飛速的抬起頭瞥了一眼,大致掃過一圈,而後又重新低下腦袋,一個勁兒用力的點頭。

路寶寶深吸一口氣,另一隻手下意識的想要夾住點什麼。

看來沒錯了。

此刻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寬敞的醫學實驗室,大抵是經常進行無菌處理,隱約能聞到空氣中殘留的消毒水味。

不過,這裡早已空無一人。

但是安德魯留下的遺產還在。

“啪嗒”、“啪嗒”

清脆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傳出遙遠迴音。

而分列在路寶寶兩側的,是一個連著一個的大型豎狀醫用標本缸。

半透明的不知名液體中,浸泡的是各式各樣體態畸形的類人狀實驗標本,其中大多應該是死物,有的則半死不活,偶爾還能抽動兩下。

其中絕大多數標本的頭頂上,都長著兩根指頭大小的短角。

似乎是魔鬼。

但是與擁有諸多外部顯象特徵的魔鬼不同,這些畸形體的身軀,完全是人類。

很顯然,這是人類與魔鬼的改造實驗體。

不過,看那七八條手臂,卻只有一條腿的少年人,身體上密佈眼珠的老太太,全身分佈醜陋鱗甲,腦袋足有身體兩個大的怪異嬰兒......

全都是失敗品。

艾倫似乎很怕這些標本,一路走過來時都緊緊攥著路寶寶的手,像是生怕自己也被塞進這些標本缸裡。

路寶寶甚至能看見他額頭滲出的冷汗,連掌心的溫度都下降了。

分佈各處的房間裡,早早的被掃蕩一空,不但實驗人員一個沒有,就連資料都被全部銷燬。

看上去,至少有三天以上沒人來過。

那位神父,顯然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具警惕性。

路寶寶看著周圍的標本,一言不發。

在非常不高興的時候,她總是會很想很想抽根菸。

但是...身邊畢竟有小孩。

忍耐。

他們就這樣一路漫步著前行,一直來到實驗室的最深處。

與走廊中呈限電額度的燈光亮度不同,這最後面的房間裡,整個天花板都佈設著充足的燈光,照亮了位於最中心的那個堪稱巨大的立體標本缸。

與其體積不同的是,在標本液內漂浮著的,並非什麼龐然大物。

在那中心的,僅僅是一個嬰兒。

那嬰兒靜靜的懷抱自身,微垂下巴,雙目緊閉。

看上去似乎只是安靜的睡著。

然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路寶寶的雙眸卻難以抑制的高度收縮。

在他背後,長有一隻已然枯萎、乾癟如脫水般,零星掛著幾根羽毛的......

翅膀。

似乎是忍耐不住好奇,在路寶寶停步的那一刻,在他身邊的艾倫也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這間他從未來過的房間的主人。

僅僅是一眼。

“撲通。”

心臟驟然緊縮。

胸口那宛如某種紋路的倒三角形,頓時如同被火焰灼燒,又像是被硫酸潑灑、流淌似的發燙、刺痛。

剎那間,他的雙眼中驟然閃爍起一道黑綠的同心圓環,大腦劇痛。

“啊啊啊啊——”

......

“然後,我們就回來了。”

路寶寶說到這裡的時候,表情看上去明顯比以前要沉重得多。

手裡的煙也是一根接著一根。

往往說了很久,描述了很多她還記得的細節,也沒來得及抽上一口。

但是等第一根熄滅之後,她又會迅速點上一根,彷彿沒有什麼在燃燒著,就難以平復她內心那沸騰的情緒。

對深潛者而言,學會冷靜、平復情緒,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總而言之,這次跟我們之前遇到過的情況完全不同。”

“我的建議是,完成前期調查之後,儘快移交給上級調查局專桉組。”

路寶寶語氣十分嚴肅的強調。

這裡面,發自真心的悲天憫人自然是有,誰還沒個理想化的年紀。

但是陳冕很懷疑...

這個屑女人想甩鍋的念頭,應該也能佔個大半。

就像渣男往往最瞭解渣女,樓鳳最能滿足老樸,婦科聖手與肛腸科老哥常常稱兄道弟一樣。

唯有他這樣的屑男人,才最能深入、充實的理解路寶寶這樣的屑女人。

這麼大的事,還是留給領導摻和吧!

只是...

“那艾倫是什麼情況?”陳冕皺起眉頭。

從最開始看到這小子骨骼清奇,胸口也長了和他一般形狀的護心疤之後,他就覺得這小子不是一般人。

現在這麼一看,那就更不一般了。

“......”

路寶寶沉默了幾秒,從旁邊的小包裡取出一份檔案。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那孩子具有許多與正常人類不符的身體特徵,有較大的機率,是安德魯實驗室製造出的‘殘次品’。”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允許外出。”

陳冕接過來一看,老楊和薇薇安也湊過來,看著材料。

上面是以標準報告格式敘述的少年體貌特徵。

不,準確來說應該不是少年。

無第一雄性特徵,特化洩殖腔,有孑宮,可自行分泌生育因子,雌雄同體,類芳香魔腸道結構,類狂暴魔骨骼結構......

大量的報告式敘述看得人頭大。

但是,此時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那異常而未知的體徵,讓所有人都能意識到艾倫目前的狀態是多麼的巧合而平衡。

能夠在這種特殊的、富有創造性的條件下保持存活,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就像陳冕負了一百六十多年,結果還能保持著薛定諤的破盒子這種量子生存狀態一樣。

都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路寶寶終於吸了口煙,飄搖的煙氣如同流香般傾吐成細膩的絲,聲音緩緩道:“根據專業人士分析,這孩子的存在記憶時間,可能十分短暫。”

“也許我們把它關進看守所的幾次,就是它最漫長的‘自由’了。”

“至於還剩多少壽命...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聞言,幾人皆是漠然。

陳冕則聯想到了他頭頂的‘時間’。

與此同時,在無人關注的角落。

陳冕手腕上,那平平無奇的黑色髮圈,微不可查的震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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