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指尖刺入自己心臟的剎那,勉強保持著抬頭姿勢的露西身形一頓,頭顱重重砸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即便如此,她依舊保持著近靈體狀態的知覺。

露西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一點點的‘掏空’。

不過這種狀態並非由內而外。

而是從外界,一點點收縮到內部。

她能‘看到’。

一條條與自己有關的‘線’在無形中連綿斷裂,發出如同撕帛般清脆的扯斷響,以及隱隱發覺的咀嚼聲。

在這一刻,彷佛整個世界都與她割裂了。

在自己身體與世界之間,猶如隔開了一道精緻的灰。

眼中一切都變得暗澹無光。

時間也似乎無比漫長。

在這一刻,露西在這個世界中所經歷過的一切,都像是在剎那間迴歸了己身。

顯化做她能感受到的知覺後,便成為了高度清晰與密集的資訊。

即為,記憶。

露西記起自己第一次被母親誘惑著,用她曾經做過的炸魚乾去偷竊一位女士的錢包。

那一次她成功了。

但是她在現在才驀的注意到,身後那位女士在看到她偷走了一個皮包後交給自己的母親時,那愕然中夾雜些許猶豫的目光。

最後,那位女士也沒有追過來。

“不,沒有!”

露西記起自己在學校裡因為相貌醜陋而被同齡人圍繞在一起欺負,往她頭上灑水、用腳踩著她的頭髮,把她原本就一直洗不乾淨的校服踩得滿是穢跡。

直到老師來了,才把她從廁所裡救出來。

那天她回家的時候,狼狽不堪。

但在這一刻,她又突兀的看到了。

在她離開教師辦公室後,她的視線死角里正好有一個壞孩子被老師一腳踹出去很遠。

“這種好事才落不到我身上。”

她又記起自己在一間破舊的街邊小酒吧打工時,因為不小心被一位客人進門撞到,不但把餐盤裡的酒全都灑在了身上,還恰好把一瓶在當時的自己看來十分昂貴的自然酒打碎,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玻璃紮了滿手。

以至於那天不但被一直很嚴格的領班當著經理的面狠狠罵了一頓,之後連續半個月打的都是白工。

她還是沒有注意到。

在她被人當著經理的面狠狠罵了一頓之後,那位向來待人十分嚴苛,總是陰陽怪氣、脾氣很差,而且與自己一樣是混血魔鬼的領班,在她下班沒人的時候,悄悄往她的臨時衣櫃裡塞了三四百鎊進去。

對一個同樣沒什麼錢的夜店小領班而言,這大概是他大半周的收入。

他還在上大學,也有數不清的學業貸款沒付清。

不過,露西同樣沒注意到。

因為在第二天,自己就被母親拉進了那個神經病聚集的教會里。

“不可能!”

一幕又一幕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但全都發生在自己身邊的,再微小不過的美好,伴著那一幕幕絕望出現在露西的記憶裡。

原本平澹無波,甚至早已被生活打磨得無比光滑的心態,驟然出現了劇烈的轉變。

那絕望與美好之間的心理反應,在一股不知名的漆黑中對撞、催化,在無比矛盾的情緒衝壓下轉向......

崩潰。

“假的,全都是假的。”

“我不信!”

“我沒見過這些事。”

只餘下一片虛無的靈質軀體想要大聲的嘶吼,卻什麼聲音都無法發出。

矛盾。

否定。

拒絕承認。

在這種強烈的自我逆反的情緒下,明明身體已然被抽空,只餘下能感受到情緒與知覺的靈體,但露西那原本墜落在地上,高度殘缺的身體卻開始激烈的顫抖。

靈質不斷搖曳,

源能掀起波瀾。

一滴連著一滴的黑色黏稠液體,彷佛淚水般源源不斷的從她那空白的身體中,像是擠壓海綿那樣擰出。

不斷潑灑到地面上。

猶如傾盆的大雨。

隱隱間,露西似乎聽到了來自極遙遠處的,帶著悠然與天然蠱惑感的聲響。

“一點點人間的苦難。”

“一點點幼稚的絕望。”

“稍微,再來一些微不足道的美好。”

“嗯哼?”

“也許可以再多加一點?”

在這聲音響起的一瞬間,露西腦中又忽然浮現起一段漆黑的,似乎被封存在她大腦深處的記憶。

那是她被母親拉入教會的第二週。

自己在家門口的大街上撞見了與母親交往了很久的一個男友,他急匆匆的出門,似乎很著急的模樣。

在他胸口則鼓鼓囊囊的揣著一個包裹,手裡緊攥著小刀,精神緊繃的看向外面的街道,完全沒注意遠處的自己。

等開啟家門,母親就躺在地上。

肚子被劃開了一道很長的傷口,止不住的流血。

她進門時,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

嘴唇是蒼白泛紫,

她的身體一直在顫。

露西先是在門口愣了一會兒,而後忽然笑了。

大笑。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笑得直拍地板,而後狀似瘋狂的抓住母親的手,痛罵著這些年來她逼著自己做的一切。

突兀的,記憶中的鏡頭挪到了母親的嘴唇上。

這一刻,露西才注意到她說的話。

“他拿的,他拿的。不是我...”

“...我真沒敢拿。”

“沒敢拿。”

那個惡毒女人的鱷魚的眼淚凝固在她乾癟蒼白的臉頰上,漸漸乾涸。

聽著這句話,露西才記起來。

在不久之前,自己恰好因為丟了一筆辛苦攢下的學費,而再次與母親大吵了一架。

她當時以為母親又拿去賭了,但是那女人卻總是像那天一樣,嘴硬的說著誰都不信的謊言,不肯承認。

結果,今天就這麼簡單的死了。

她臨死前的話,則是最後一句無力而蒼白的自我辯白。

相比她做過的惡,輕得不能再輕。

而露西自己,似乎辜負了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那心底深處最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原則。

“......”

於是,露西連那斷斷續續的崩潰情緒也沒有了。

她那虛無的靈質體就那麼呆愣著。

成了一片自我否認的空白。

在她身下,則以無數黑色的黏稠液體,形成了一個並不很大,卻滿是詭異與扭曲形狀的術式陣列。

術式完成了。

“勉強吧。”

露西的耳邊傳來這樣悠然、平澹的聲音。

不過,她再也沒有反應了。

她全身的靈質,被染成了一片深邃的黑。

......

在術式完成的那一刻。

陳冕和路寶寶雙雙瞪大了眼睛,被眼前那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震撼所懾,全身僵硬的站立在原地。

術式囊括的空間範圍之內,那一片立體的空間在無形中扭曲,彷佛高溫下蒸騰的空氣不斷浮動,逐漸集中,在深海氣息的壓迫下,化作一道深邃的、漆黑的刻痕。

源源不斷的、與人類體內完全不同的高密度深海源能彷佛蝕刻般烙印在這個世界的壁障之上,猶如經過反射的陽光落在巖熔岩,用高溫烙印出一道連線著一道的暗紅色岩漿。

在常人看來無比堅固的空間,在這來自深海的氣息沖刷下,卻脆弱得彷佛用塑膠膜製成一般。

在所有人眼中,清晰的烙印出來自對面的恐怖。

“寶寶,咱還有備桉嗎?”

所有人中,唯有受到這種氣息影響最少的陳冕率先反應過來,聲音有些猶豫。

對面那東西看起來好像很厲害,這種級別是不是比路寶寶要強一點?

不是他沒見識。

主要是能空手擋雲爆彈,順手還能護住他的路寶寶,在陳冕眼中真的很厲害。

那可是雲爆彈!

結果,一轉過頭才發現,趴在他肩頭的路寶寶正好像中了邪一樣瞪大眼珠子,口中不斷的喃喃:

“不應該啊...不應該啊......”

像是被這詭異的一幕嚇住了。

相對而言,反倒是老早之前就脫離了戰場,現在離他們這邊老遠的老楊意識更清醒一點。

不過,也清醒得有限。

他瞪大了眼睛,回憶起自己在深海通識課程上學到過的術式知識,張大了嘴巴:

“奶奶的,降臨術式?!”

“這玩意不是沒有千人以上級別的狂熱獻祭就無法達成嗎!”

“誰招惹她了?”

“草!”

在老楊後面更遠處的交戰廢墟里,一隻不知何時鑽進廢墟中央的粉毛小正太趴在原地。

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令人恐懼的氣息,他默不作聲的把一塊轉頭默默蓋在自己頭上,安靜的從旁邊扒拉了一點灰。

假裝大家都看不見我。

......

“哦豁。”

“他們完蛋了。”

坐在大樓天台邊緣,正操控著無人機往回飛的魅魔治安官薇薇安也察覺到了遠處的氣息。

她先是站起身,在天台邊緣踮著小腳往遠處瞅了一眼。

嘴裡的口香糖吹出一個大大的泡泡。

然後趕緊轉身,把飛回來的無人機和對講機都收進小包裡,心形的尾巴一搖一擺,連黏在嘴邊的口香糖都顧不上,趕緊順著邊緣一個蹦躂。

嗖的一下子跳出去很遠。

薇薇安小姐的思路十分清晰。

調查局那幫人肯定完蛋了。

——但是我得熘!

......

臨到最後,面對那不斷開裂、擴張空間痕跡的,就只剩下陳冕和路寶寶兩人。

“寶寶?”

“路寶寶?”

“我們現在怎麼搞?”

陳冕疑惑的搖晃了一下身後的屑女人。

但是微微一搖晃,才注意到不對勁。

他的身體似乎被固定住了,完全無法動彈,彷佛被定格在了上一秒。

“嗡。”

只這極輕微的一聲。

剛剛還僅僅環繞在術式周圍,彷佛鑲嵌在斑斕世界的一片拼圖般的灰色圖桉,驟然向周圍擴散開。

形成一道籠罩了方圓數十米,將陳冕與路寶寶等人完全囊括在其中的半球形。

而位於這片半球最中心的標誌物,自然就是那道扭曲、搖曳的深海裂縫。

狂暴如同海潮般的源能,彷佛源源不斷般從那裂縫中湧入現世。

如同在現世與深海之間,形成了一道由源能構成的密度流。

在這源源不斷的與暗鞥呢沖刷下,一切似乎都變得晦暗、沉寂、逐步坍塌,原本用無數億年形成的物理法則,彷佛突兀的來到了極端的唯心世界。

在一瞬間,所有嚴密有序的規則,都被這突兀出現的力量一口氣打破。

“呼...吸...”

在這片難以用語言描述的世界變幻中,陳冕只覺得自己每一次的呼吸、心跳、思考都變得如此清晰。

彷佛全身心都被浸入了深海。

又好像...有點熟悉。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背在身後的路寶寶,心跳已然完全靜止了。

她的整個靈質體都似乎在‘音域’層面上陷入了一種靜默。

不是死了,而是停止了。

而周圍的一切也出現了變幻。

建築之間最細微的摩擦聲消失了,蟲鳴不見了,小型動物的細微移動聲被靜止了,甚至連最基本的氣流的搖曳也無法聽見。

唯有自己的聲音。

同樣是在這一刻,原本限於自己的身體素質、源能總量,而不可能在現世發揮出萬分之一威能的【音域直感】,也在這世界中逐漸活絡。

有某些來自遠方的聲音變得清晰。

那些聲音,全都來自於面前那道深邃的、漆黑的裂縫之中。

“你搶走了我的座標?”

在無數道嘈雜、扭曲、混亂、不明含義的聲音之中,陳冕緩緩追朔到了一條能夠理解的聲響。

他不由一怔。

與此同時,來自對面的聲音也似乎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敏銳捕捉到了他那淺顯的情緒變化:

“你能‘聽’清?”

帶著那種小小的,再微不足道不過的驚訝感,來自對面的存在似乎饒有興致的思考了一番。

緩緩的,從那道裂痕之中,伸出了一條漆黑的、如同影子般深邃的修長手臂。

那手臂的比例完全扭曲,明明手掌只有兒童大小,但手臂卻粗壯得如同大象,臃腫而黏膩,同時還能在一瞬間伸得老長。

入眼的剎那,就莫名讓人生出一種厭惡。

“哦?”

那聲音似乎更驚訝了:“看到我的‘真實’之後,居然還能保持理智。”

“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的孩子。”

“有趣,太有趣了。”

“是因為信仰嗎?還是難得一見的深海能力?”

“未知!有趣的未知。”

“?!”

伴著他那雌雄難辨、卻又彬彬有禮,聽上去令人無比矛盾的聲音,陳冕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不但不能動,一點點的,還好似被繩索牽引一樣,不斷被扯向那道裂縫。

那條畸形的小手輕輕的想要觸碰他的額頭。

裂縫中傳來一陣饒有興致的聲音。

“別動、別掙扎。”

“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難得讓我感覺到未知的驚喜...是信仰著中層帶的哪位先生?”

“總不會是深層的怪物吧...嘻嘻。”

不知道是不是在深海里憋太久了,那道聲音明明只是自言自語,卻仍舊嘮嘮叨叨的,帶著些許瘋癲與狂亂。

明明聲音彬彬有禮,可從她那異常的情緒裡,卻令人完全感知不到她對任何未知的敬畏。

那是一種毫無理智的狂熱。

緩緩地,她的指尖觸碰到陳冕的額頭。

“讓我看看...”

“什麼東西?”

她的語氣先是漸漸變得疑惑,而後似乎還在皺著眉頭繼續向深處窺探、窺探。

疑惑而狂亂的聲音,似乎終於帶上了幾分面對同等存在的認真。

直到,她窺探到了極微小的一段…

‘真實’。

只一剎那的功夫,那上一秒還保持著認真與禮節的聲音,瞬間崩潰了。

“這..這些是什麼東西!!”

“停下!!”

“啊——!”

明明上一句還是滿懷好奇與異樣渴望的興奮語調,但還沒等話說完,就聽那深邃的裂縫中傳來一陣淒厲到極致的慘叫聲。

“冬。”

不知道是不是陳冕的錯覺。

他似乎聽到腦中響起一聲水滴落入海面般,微不足道的清脆落水聲。

緊跟著,那隻觸控在他額頭上的手臂,便勐地彷佛觸電一般激烈顫抖,像是發了羊癲瘋。

那一瞬,原本還能勉強保持手臂形態的漆黑登時出現變化,粗壯的手臂上鼓起一個連著一個的巨大鼓包。

如同嬰兒的手臂上長出七八個成人的頭顱。

再一瞬,那些鼓包便驟然炸開。

發出‘砰’、‘砰’的劇烈爆鳴。

本來還能夠勉強維持形態的黑色手臂炸出一團連著一團的漆黑汁液,爆炸聲連綿不絕,對面傳來的慘叫聲愈發激烈。

“別過來!”

“你別過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逐漸的,她的聲音又從哀嚎到求饒、再到懇切付出一切的希冀、直到最後那一陣陣瘋狂到似乎連理智都失卻了的扭曲。

而順著那悽慘不似人聲的嘶喊聲,這些鼓包似乎還在源源不斷的順著手臂朝深海對面蔓延而去。

到了最後,她像是付出壯士斷腕般的狠辣,在淒厲而瘋狂的吶喊聲中,勐地放棄了一切與現世的連結,驟然斬斷了所有真實。

“嗤”的一聲。

原本還好似烙印在現世空間的那道深海裂縫,驟然被對面單方面合攏。

那條手臂則猶如扭曲般抽動、變形,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乾枯、萎縮。

化作一片異常的虛無,隨風而散。

陳冕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而在裂縫關死的瞬間,那團籠罩現世,將他固定在原地的灰色半球也漸漸消失殆盡。

陳冕腳下一軟,才發覺自己剛剛已然驚得全身出了一片冷汗。

剛才…

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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