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潤滑。
陳冕閉上雙眼。
此時的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少女那白皙的小手正並指合攏，蘸著那黏湖湖的藥液，在他胸口處輕輕的畫著。
尹奈一邊塗抹，口中一邊輕輕的哼著曲調輕緩的歌。
胸口那如同風溼病般的沉重感不斷減輕，身體上的虛弱也似乎在一點點褪去。
精神與身體上的雙重撫慰，讓陳冕內心寧靜得幾乎要睡過去。
在那清醒與沉眠的縫隙之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似乎聽到了，來自極遙遠處的，悠揚溫柔的聲音。
伴著胸口一道道術式繪製。
那彷佛來自星空極遙遠處的，溫柔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愈發清晰。
只不過，卻始終隔著一層膜。
怎麼都戳不破。
那道聲音也彷佛察覺到了他的探尋，一點點的向這一處延伸、延伸。
直到陳冕即將聽清的瞬間...
“好啦。”
尹奈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陳冕一怔，全身都像是震了下。
那感覺，就彷佛正在做清醒夢的時候，忽然被人伸手拍醒。
又像是睡得正沉的時候，腳下突兀的生出一股從高處墜落的驚嚇。
“嗯？”
直到陳冕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胸口那處彷佛陰紋般的疤痕周圍，此時已然被一道道術式符文環繞。
那些粘液在尹奈手中塗抹之後，已然在他胸前形成了一大片乾果凍般，完全呈凝膠狀的覆蓋面。
很薄，也很輕。
但卻又有種非常堅韌的感覺。
有點像...套套？
陳冕胡亂的聯想這，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身旁的尹奈小姐，此時也正關注著他。
‘店長先生身上，果然有白先生的氣息。’尹奈有些出神的想著。
‘而且還十分濃郁。’
‘他是卷屬嗎？’
剛剛在為陳冕在身上繪製術式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
店長先生才剛閉上眼，身上就泛起了很細微的，來自深海的氣息。
這顆不是一般信徒能有的待遇。
正常情況下，能夠受到這等卷顧的，往往只有她們在人間的代行者，亦或是她們神國中的卷顧者。
即便並非正在進行深潛，這種氣息對直面過‘白先生’的人而言也十分明顯。
只是，才一想到‘白先生的卷屬’，她腦子裡便記起‘很重要的人’，於是又聯想到神父與修女之間的罪惡之戀，再就是褻瀆神明。
臉色頓時就變得不太自然。
有些發燙。
純潔且富有好奇心的青春期少女們的腦回路，唯有在‘八卦’、‘戀愛’上能夠如此具有跳躍性。
且是不分時間、地點與職業的。
在少女的小腦袋裡浮現起許多本教堂內禁書的內容時，就見陳冕試圖從她膝蓋上起身。
只是，才稍微一撐起身子，手中便不由得一軟。
尹奈眼疾手快，將他撈在懷抱裡。
“小心些，先生。”
她聲音軟綿綿的，又帶著些小慌張：“抱歉，我剛剛忘了說。大修女說這種藥物塗完之後，應該會有半天到一天的虛弱期。”
“在這段時間裡，建議您最好睡覺或修養，另外還要注意補充營養。”
陳冕見她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寬和的笑了笑：“沒事，沒事。”
“我只是手滑了下。”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也麻煩你代我向那位大修女道謝。”
聞言，尹奈那可愛的臉蛋上頓時露出更加燦爛的微笑，溫暖得像是能透入人內心世界的陽光。
“這是我應該做的！”
聲音如同小鹿般歡快。
陳冕也露出微笑。
同時也不由心生感慨。
只有在面對面的、切實的接觸過對方，感受到她內心中那熱烈如太陽般的情感之後，他才有種面前這是一個真切的‘人’的感受。
而非某種可隨意使用的工具。
觀念的改變，總是潤物細無聲的。
“我幫你把位置正過來吧。”
“哦，謝謝。”
正當尹奈小姐頗為熱切的扛起陳冕的胳膊，幫他把頭正到枕頭的方向時。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陳冕的手掌不經意觸碰到尹奈那一頭白髮下的纖長後頸。
少女的身體忽的一僵。
像是錯覺般，陳冕突兀的聽到了彷佛氣球被扎破似的爆響。
但是轉頭看去，又什麼都沒有。
他們看不見。
在尹奈的後頸處，一道原本隱於面板下方的、暗紅色的繁複術式紋路，在被陳冕觸碰到的一瞬間，就如同從極高處摔在地上的水球一樣，‘啪’的一聲爆開。
連一秒鐘都沒撐過。
尹奈則只覺從後頸到上背部分像是被火燒似的痛了一下，又緊跟著沒了感覺。
像是突兀的神經痛。
若是兩人能看到尹奈的背後就能發現，少女的背部上，此時正有一道順著後頸到嵴背延伸而下的術式符文，正泛著赤紅的光。
突兀消失的符文，如同推倒了第一枚多米諾骨牌。
連續破碎的符文，一直到嵴柱中段才將將停下，勉強維持著這道繁複術式的封印。
不知不覺間，修女小姐的唇角漸漸咧起一抹放肆的笑意。
“怎麼了？”
陳冕似乎察覺到了修女小姐的停頓，疑惑的問道。
“無須在意。”
尹奈的聲音忽的多了些許變化，全然沒有了之前那總若有若無的緊張感，情緒飽滿。
“今晚可要注意休息哦，先生。”
說著，少女將唇瓣貼到他耳邊，吐氣如蘭：
“我明天會再來的。”
陳冕目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不解，但口中還是答應道：
“嗯，好。”
聞言，尹奈臉上那溫婉的笑容，
擴大了幾分。
這一刻，無論是陳冕還是尹奈，都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唯有少女身後那如霧般的尾巴，正歡快的搖動著。
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人呢。
......
夜色如幕。
童色在人造月光下似乎顯得愈發鮮紅的少女，雙手捂著自己那醺紅、發燙的白皙面龐，佇立在空曠的大街上。
神色似是有些陶醉。
雙目放空的望著遠方。
在走出店門之後沒多久，尹奈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狀態，呆呆的望著天空。
剛離開店裡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但是離開的時間越久，那股纏繞在店長先生身上的，獨屬於白先生的氣息，在她腦中留下的印象就越是深刻、難以忘懷。
彷佛有著某種莫大的吸引力。
胸膛裡，像是小鹿亂撞。
唇角的笑容也變得愈發明顯。
尹奈本能的感覺這種狀態不太對，但平常似乎又一直如此，說不出有哪裡奇怪了。
“叮鈴咣噹。”
不遠處的巷子裡傳來酒瓶摔在地上的響聲，以及一群酒鬼吵吵嚷嚷、亂做一團的笑罵聲。
為首第一個見到站在原地，沐浴在月光下的修女，眼睛頓時看直了。
漸漸的，其他人也注意到她。
本就喝得爛醉的幾人頓時失了理智，嬉笑著圍上來。
只是，還不等他們開口，就聽尹奈忽的轉過頭，溫柔的笑著詢問道：
“你們也是好人嗎？”
最先領頭的那人一愣，而後頓時猥瑣的一笑：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
周圍的幾人頓時鬨笑起來，還有人跟著做挺腰的動作。
俄彌勾的夜晚並不安全。
普通人在八點之後不會出門。
能在這個時間還停留在外面，成群結隊聚集在一起的，自然不可能是什麼善茬。
其中有兩個混血魔鬼看向尹奈的目光，更是泛著如狼般的碧青色。
尹奈臉上的笑意卻愈發明顯。
“那...你們願意當我的狗嗎？”
嘈雜的鬨笑聲忽的降了幾個調，周圍的目光變得有些疑惑、異樣，氣氛似乎隨之冷了幾分。
修女小姐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般，咬字清晰的繼續溫柔道：
“跪下、吐舌頭、搖動尾巴。”
“乞求主人的憐憫。”
“會嗎？”
最前面幾人的目光變得更加森寒，其中有幾個似乎覺得碰上了硬茬，悄悄從腰後摸出了短刀，人群裡響起道不屑的叱罵聲：
“婊子！”
“就他媽嘴是硬的。”
“淦死她！”
尹奈安靜的看著他們，笑容卻愈發親切、和藹：
“做不到？”
為首的一個臭著臉罵了一聲，搖搖晃晃的上前，掄著大嘴巴就要扇一個響的。
而後......
“砰！”
像是迫擊炮驟然落地，劇烈的聲浪似乎讓地面都震了震，周圍幾人頓時嚇得不輕。
“嘩啦啦——”
在聽力恢復之前，面板觸覺先一步，讓他們接觸到了溫熱、溼潤的細膩感受。
最前面的一個人摸了下臉。
掌心裡，是黏膩溼滑的暗紅血跡。
保持著揮手姿勢的無頭屍體搖晃了兩下，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緊跟著，如同引起了某種連鎖反應。
一個又一個醉鬼的身體，像是被灌滿了水的氣球，連續不斷的膨脹、爆炸，四處潑灑的血漿與肢體，讓他們大聲的哀嚎、奔逃，不要命的想逃離這處屠宰場。
尹奈只是站在原地，循著‘慾望’的味道，一個連著一個將他們點爆。
那天真的笑容，彷佛將高溫錫水倒入螞蟻洞裡，只為得到一個大型立體建築手辦的小孩子。
純真無邪。
完全沒有善與惡的概念。
直到最後一個人一邊沒了命的哭嚎，一邊屎尿齊流的趴著翻進小巷裡的垃圾桶，才終於停了手。
在她屁股後面，霧狀的長尾巴搖得愈發熱烈，發洩似的甩著。
只是......
“咕唔。”
正肆無忌憚的玩鬧著，少女下半背處驟然傳來急促的、如同烙鐵燙傷般的刺激性疼痛。
沿著嵴椎刻下的繁複術式，閃爍著暗紅的光。
那劇烈的痛覺讓尹奈的動作忽的頓了頓，眼前幾度變幻，突然找回了理智。
尹奈看著眼前的殘肢斷臂、滿地血腥，目光似乎有些呆滯，連帶著臉色也變得蒼白，腳步微微踉蹌。
這過於熟悉的場景，喚醒了腦中某一處幼年時期已然變得有些遙遠的記憶。
“怎麼...怎麼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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