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早早就起床收拾自己,挑了漂亮的衣服,化了個精緻的妝,掩蓋自己休息不好的憔悴臉色,然後坐在客廳裡和王雪芽說話,等權少騰。
沒有想到,最先等到的人是董珊。
她帶了箇中年保姆,拎了一兜子菜,看到著裝整齊的池月,微微一驚。
“這是要出去?”
池月愣了愣,把她們讓進屋,捋了捋頭髮,“是的。
有點事.”
去醫院見喬東陽這個事,是她私下拜託的權少騰,池月不想為他惹事。
哪怕是董珊,她也不能告訴。
董珊深深看她一眼,沒有多問,招呼保姆過來,給她們介紹,說她們住在申城這段時間,這位姓李的保姆,會來照顧她們的生活。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安靜,所以,李媽不會住在這裡,做完衛生做好飯,她就會離開,你們不用拘束吧.”
董珊是個能體恤晚輩的長輩,在這個關鍵時候,她能面面相覷的照顧到兩個姑娘的情緒,是個七巧玲瓏的人兒。
池月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心裡尋思著,等喬東陽出來,她得好好跟他說,消除他們母子間的誤會。
董珊沒有待多久,說會兒話,坐了坐,說還有事,起身走了。
她前腳一走,池月後腿就接到權少騰的電話。
昨晚池月給權少騰發過位置,他此刻就等在小區外面。
“快點出來,五分鐘,別讓我等.”
“收到.”
這個權隊身上有些毛病,與池月最初認識的喬東陽很相似,需要別人無條件去迎合他的時間安排和處世原則,要不然,他大爺就老大不爽。
她當初可以和喬東陽對著幹,但是對權少騰,一分這樣的心思都不敢有。
“小烏鴉,我走了。
你中午自己吃飯.”
池月拎著包,顛顛下樓,走出小區大門左右看了看,就聽到汽車鳴笛聲。
她側頭一看,權少騰開了一輛騷包的轎跑停在路邊,戴了一個墨鏡遮了半邊俊臉,一臉不耐煩地催促:“快點兒!”
“好的.”
池月踩著小高跟,飛快跑上前,拉開車門,坐進去。
剛繫上安全帶,就看到董珊開著車從旁邊過去。
董珊的車窗沒有合上,看著她,眉心蹙了下,隨即微微一笑,點頭離開。
池月:“……”她來不及跟董珊說話,當然,更不合適解釋。
“坐好了啊!”
權少騰在某些方面,並不是細心的人,他半眼沒注意池月,一腳油門踩下去,轎跑像箭一樣衝了出去,超過董珊的汽車,頭也不回。
池月:“……”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董珊心裡肯定會有些想法。
唉!顧不上了。
她關好車窗,“權隊,你那邊的案子……沒有進展嗎?”
權少騰懶洋洋的勾唇,一張俊臉上滿是嫌棄,“這是你該過問的事嗎?”
池月癟了癟嘴,“不好意思。
關心則亂.”
權少騰哼聲,“進展是有的。
但是不能告訴你.”
好吧。
和這個人聊天好心累。
池月決定閉嘴,一切等到見到喬東陽再說。
不料,權少騰卻突然開了他的“尊口”,語意不詳的問:“在認識喬東陽前,你認識姓喬的人嗎?”
姓喬的,池月在自己的記憶庫裡搜尋著,搖頭,“沒有什麼印象.”
“喬瑞安呢?”
權少騰繼續追問。
池月再次搖頭,“第一次知道這個人,是在喬老太太的生日宴會上.”
她說到這裡,眼睛一亮,盯住權少騰的目光裡充滿了希望,“是不是查出他什麼問題來了?喬大伯和喬瑞安這事,我認為很不簡單.”
權少騰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怎麼個不簡單法?”
池月臉色微暗。
她不是警察,有些事情和感受,只是憑著某種潛意識的感覺,“他們做了一個局。
目標就是喬東陽的繼承權,是喬家的家產。
說不定,從喬爺爺留下遺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謀劃了.”
權少騰笑了,“池小姐,破案不能靠猜測,更不能隨便張口就說,人家會告你誣衊。
你有證據嗎?”
“……沒有.”
她閉嘴。
突然又有點不服氣。
“不是你問我的?我不能欺騙警察吧?如實陳述自己的想法,也是配合調查的一種方式.”
反問有效。
權少騰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好有道理。
可惜,並沒有什麼用.”
“……”池月原以為是權少騰準備一個人偷偷帶她去見喬東陽,但是到了醫院才發現。
丁一凡和另外一個她不認識的警官等在樓下,他們帶了些辦公用品,揹著電腦包,根本就是公事公辦的樣子。
池月有點慌,“權隊?你們來是為了?”
“查案.”
“那我?”
“協助.”
“……哦.”
協助什麼呢?她想。
上樓的電梯裡,她一臉鎮定,但內心惶惶。
幾個警察都不說話,一臉嚴肅冷漠,池月站在中間覺得自己像個犯罪嫌疑人。
“權隊……”“沒事的.”
權少騰難得心情好,給她解釋一句,眉目間滿是笑意,“你不來協助,怎麼可能見到喬東陽?以家屬的名義嗎?”
家屬當然是不行的。
偵查起訴階段,家屬見不到犯罪嫌疑人。
只有案件證人的身份,協助警方辦案才可能走入喬東陽所在的病房。
池月鬆口氣。
“還是權隊想得周到.”
權少騰似笑非笑,沒有說話。
……走廊上有兩個便衣,他們警惕地看了池月一眼,叫了聲權隊。
權少騰點點頭,指了指病房,“醒了沒有?”
對方點頭。
權少騰笑著問:“今天還作不作了?”
那兩個便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少爺脾氣很大。
這工作我快乾不下去了。
作死人.”
池月:“……”喬東陽作嗎?在她的印象中,好像是……有點。
因為身邊有“專業克作”的侯助理,樣樣都能順著他的心,可能大家並不覺得他難以伺候。
到了這裡,侯助理不在,這位從小養尊處優的臭脾氣,就全出來了。
他是病人。
警察看著他就頭痛。
權少騰瞭解的一笑,目光裡流露出同情,“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一會兒我們走的時候,叫你們來交接.”
警察小哥像是鬆口氣,“好的。
那權隊,你們忙。
有事招呼一聲.”
“明白.”
權少騰朝他比了個手勢,推開病房。
人還沒進去,一個枕頭就飛了過來。
“滾吧,別來煩我。
有什麼事,找我的律師去說.”
枕頭掉落腳邊,權少騰差點笑出聲來。
“喬老闆,脾氣真是不小.”
他慢慢彎腰把枕頭撿起來,反手遞給進門的池月,“要不咱們走吧,他不想見我們……”這幸災樂禍的語氣隔著空氣喬東陽都能嗅出來。
看到池月,他凝重的臉色一緩,把看見權少騰的不悅都壓了下去,朝池月帥氣的揚揚眉,笑開,“你怎麼來了?”
池月看到他,心裡有些酸。
喬東陽是個優雅講究的男人,可是身體的傷病,讓他不得不臥床治療,這對他的精氣神有些影響,病服穿在身上,繃帶和夾板未拆,臉色看上去蒼白如紙。
偏偏他一直看著她笑。
溫暖的,輕鬆的,就好像剛剛那個沖人家發火的人,不是他一樣。
“愣著幹什麼?過來!”
喬東陽拍拍自己身邊的床,勾勾唇笑,“難不成你要我過來牽你?”
池月剋制住內心的衝動,慢慢走近他,“你好些沒有?瘦了好多.”
“哪有啊。
小夥子長得賊精神,瘦什麼瘦?”
喬東陽半闔著眼,給池月一個帶電的媚眼,一如既往深邃漆黑的眼,帶著笑,就像那張照片中的他一樣,陽光帥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醫院裡,他過得很好,至少沒有受到不好的對待。
“就是太煩了。
不能下床.”
喬東陽嘆氣。
“天天給我看些沒營養的肥皂劇打發時間.”
“……”池月看他像個孩子似的抱怨,有點想笑。
可是權少騰卻是忍不住瞪眼,“有肥皂劇看不錯了,這算是格外優待。
依我說,你這傢伙,就該讓你無聊到死,天天睡床上,看天花板發呆……”“機器人還沒拿到手吧?”
喬東陽打蛇打七寸,向來不嘴軟,“權隊不要奔放得太早.”
“嗯,有時候看肥皂劇也是可以培養情操的,你再忍忍吧.”
權少騰對高科技產品和一些先進裝置都有著迷之熱愛,對定製機器人的渴望勝過對女人,所以,哪怕喬東陽不給他好臉色,他也不介意。
而且,話風轉得巨快。
然而,喬東陽很介意。
“你可以消失一會兒嗎?”
他看著權少騰,握了握池月的手,“我想和我女人單獨說會兒話。
權隊,行個方便!”
“呵!”
權少騰差點被他氣得笑起來,“喬先生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他能把池月帶過來,讓他們見面,雖然找的是正當理由,但還是擔風險,哪可能讓他們單獨見面呢?池月聽他這樣說,眸子一暗,反握住喬東陽的手,“咱們不要為難權隊了。
他也不是外人,有什麼事情,不用迴避他.”
“不能不迴避他啊.”
喬東陽嘆息。
“嗯?”
池月不解地看著他。
“難道我想跟你親熱親熱,也讓他在這兒看著?”
“……”權少騰皺皺眉,“狗子。
你這名字真沒取錯,我看你就是個狗東西……”他不僅不迴避,還拉了椅子,大剌剌坐在喬東陽的病床邊,招呼丁一凡。
“老丁,開始準備吧.”
今天他們是帶著任務來的。
馮大軍、彭勇一案,還沒有了結,現在喬東陽又惹上事兒,他們找了相關部門協調,原本是想把案子接過去的,沒有想到,中途受到阻礙,申城方面明確表示,喬家的案子和朱青案,與重案正在調查的案子不相干,分開審理比較好。
最主要的是,重案拿不出證據來證明,案子的相關。
今天他們來,就是以查案的名義,來詢問喬東陽案情的。
當然,不是馮大軍和彭勇案的細節,那個喬東陽已經說過無數次,沒有新的證據,用不著再錄口供。
他們是——喬瑞安和喬東陽的恩怨。
池月的疑心,重案當然也會有。
哪怕沒有證據,他們也不會放過一絲合理推論。
查是肯定要查的,然而,權少騰和池月都沒有想到,喬東陽會斷然拒絕。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就是為了點小事,幾句齟齬,發生衝突。
我那時年輕氣盛,看不慣喬瑞安一副假正經的傻逼樣子,就揍他了.”
權少騰和丁一凡交換個眼神。
丁一凡問:“什麼樣的小事?”
喬東陽垂下眼皮,“事過多年,忘了.”
丁一凡:“喬先生,我希望你能再想想。
細節越多越好。
我們是想幫你.”
喬東陽倚在床頭,懶洋洋的,“我知道。
但是我真的想不起來。
當時,也沒當回事兒,就是想揍他.”
丁一凡目色微沉,“你是用什麼東西弄瞎他眼睛的?”
喬東陽:“花瓶.”
丁一凡:“說清楚一點.”
喬東陽吸口氣,餘光瞄了池月一眼,似乎很不願意浪費時間反覆說這些沒用的事,“我們爭吵,衝突。
我順手抄起一個花瓶就砸在他腦袋上,花瓶砸破了,他衝過來要打我,我為了還擊,就著破碎的花瓶朝他刺去。
他踩到碎玻璃片兒滑倒,眼睛剛好紮在玻璃上……就這樣.”
眾人靜靜聽著。
池月皺了皺眉頭,深深望他一眼。
喬東陽卻不看她,只是凝視著丁一凡。
“聽說那傢伙的傻病,突然治好了?”
丁一凡不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繼續問:“他當時眼睛就壞了嗎?”
“不知道.”
“出血了嗎?”
喬東陽臉色平靜,“血流如注.”
丁一凡看他沒有半分同情心的樣子,皺皺眉,問出了所有人心裡共同的疑惑,“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呢?他是你堂哥……在他已經受傷的情況下,你為什麼還要推他下樓?”
“我沒有推他下樓.”
喬東陽哼一聲,似笑非笑,“我只是又上去踹了他兩腳,這廝嚇住,自己摔下去的.”
踢了兩腳和推下樓梯,聽上去性質沒有那麼惡劣,可是道理不還是一樣嗎?正常人在這個情況下會怎麼做?叫人,報警,打120?得多恨才會再補兩腳?權少騰篤定地問:“你對你堂哥,毫無同情心?”
喬東陽扯了扯嘴角,並沒有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對自己的犯罪行為進行遮掩,而是用不屑甚至嫌棄的語氣說:“我為什麼要同情他?他活該的.”
這語氣不是一般的憎惡。
哪怕事過多年,喬瑞安已經瞎了一隻眼,喬東陽似乎仍未解恨。
池月看他這樣,那一口卡在喉嚨口的氣,落不下去。
但她沒有開口打斷他們。
只聽權少騰又問:“你為什麼這麼恨他?”
“看不慣.”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不可能.”
權少騰說得斬釘截鐵,“你們動手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喬東陽雲淡風輕的笑著,擺明了不在意喬瑞安這個案子,“難道權隊年輕的時候,就沒有就沒有遇到過幾個單純想揍的傻叉?”
“沒有.”
權少騰難得的嚴肅,“我揍的,都是該揍的人.”
“一樣。
我也是.”
“喬東陽.”
權少騰直呼其名,雙眼盯住他幽幽的眼,“你不要不把喬瑞安的案子當回事。
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如果不肯配合我們,申城警方馬上就會申請正式逮捕你。
你有故意傷害罪在身,對朱青的行為將很難構成正當防衛。
說你防衛過當都是輕的……到時候,數罪併罰,你是想把牢底坐穿?”
“唉!”
喬東陽突然一嘆。
他很真誠的看著權少騰,唇角掛著笑。
“年輕人,我已經交代得很清楚了。
難道你希望我編故事欺騙警察?”
權少騰一時被他噎住。
喬東陽哼聲,手指輕輕叩著床,“我完全可以編一個人設更為豐富的故事,為自己開脫……然而,事實就是這樣的。
我看不慣那小子,爭執起來,就動了手。
當然,我沒有想過要把他眼睛弄瞎,更沒有想過他會那麼不經摔,幾級樓道滾下去,就壞了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