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王寧便放柔了語氣,細細地道:“女兒且打個比方,母親聽聽可是這個理。

男方官居三品,女方卻只是七品小官,這樣的兩戶人家若結了親,頭一個便是門不當戶不對。

再者,那嫁過去的女兒沒了孃家撐腰,日子亦不會好過。

便只說那女方家裡還有兩個兄弟,可畢竟科考一事也難說得很,仕途這一路熬不出來的多得是,到時候那嫁出去的女兒,又該如何自處呢?”

任氏聽了這話便怔住了,望著王寧只不說話,過了一會驀地便紅了眼眶,一把摟過王寧道:“我的兒,難為你想得這般遠,又這般通透。

你這樣想我便放心了.”

王寧見任氏突然傷心起來,忙拿絹子替她拭淚。

任氏便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地道:“既是你看得如此清楚,娘卻覺得更好了,那唐家你定能站得住的.”

王寧一聽任氏這意思,竟是更鐵了心要與唐家結親,不由十分頭疼,雙眉已經蹙了起來。

任氏見狀卻是想左了,以為王寧是在擔心,便拍拍她的手,語氣輕快地道:“不是我說,你也恁瞧不起咱們王家了。

便只你祖父在前頭,你的婚事便錯不了,那唐家一點兒沒吃虧.”

王寧見這任氏越發想到那一頭去了,一時卻也不知如何勸解。

祖父若真要幫襯長房,王昌便不會一直待在推官這個位子上了。

連自己的親兒子祖父都是如此,她這個孫女又能如何?只是,這些論及長輩的話,也不是王寧一個小輩能說的。

她方才的話說得那麼明白,任氏顯然沒聽進去。

王寧只得無奈地道:“母親也不必急在一時,還是等大哥哥秋闈過後再說吧。

大哥哥這幾個月來讀書辛苦,女兒也做不了什麼,便做了兩雙鞋襪,過會子便給嫂嫂那裡送過去.”

任氏一聽這話,心思便又轉到了王宗那裡,便道:“說起來你哥哥也確實熬得辛苦,我與你同去吧,順道也去看看你嫂子.”

母女二人便收拾起來,自去看望王宗不提。

卻說這一場秋雨,綿綿密密下個不息,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漸漸小了下去,零落的雨珠疏淡地飄著,將那木樨花香也洗得帶得幾分水意。

這一日,傅珺醒得極早,見還不到請安的時候,便自動自覺地拿了賬冊子翻。

自從傅珺對名下產業實行了新的管理辦法後,不僅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那些管事們的積極性也日益高漲,而一應投資、進貨、回款等事項亦進行得井井有條。

傅珺那天聽懷素算了這幾年的進項,發現自己的資產又多出了三成,心情自是十分愉悅,連帶著看賬本也沒那麼厭煩了。

她這裡正看賬看得歡,忽聽簾外小丫頭報:“二姑娘來了.”

傅珺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門簾挑起,王宓那張中二少女的臉出現在眼前時,傅珺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也沒掩飾臉上的訝異,眼睛睜得大大地道:“二表姐好早啊.”

王宓臉上一紅,又將頭一抬,挺胸邁步走了進來道:“今兒出門早,怕擾了祖母休息,便轉到你這裡來了.”

那你就不怕擾了我休息是吧。

傅珺暗自撇嘴,一時又覺得十分詭異。

這天都還帶著黑呢,王宓就登門拜訪了,看錶情居然還沒什麼惡意,這究竟是幾個意思呢?傅珺表示想不明白。

莫說傅珺訝異,這一屋子的人就沒一個不訝異的。

青蔓領了朝食回來,一進屋見了王宓,驚得嘴張得老大,流風忙將她拉了出去。

一直到了門外,青蔓的臉上還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直問流風:“我方才見著二姑娘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流風忙將她拉到了遠一些的廊下,輕聲斥道:“二姑娘來得早些,這有什麼的,你嚇成這樣做什麼?”

青蔓就叫起了屈:“從來也沒見人這麼早就上門兒的,這是哪裡來的規矩.”

確實,王宓這麼早登門拜訪,那可真是再沒有的規矩。

至於中二少女是為什麼而來,傅珺簡直猜都懶得猜。

總之就是有事相求或相詢就是了。

而王宓自進了屋後,便一直沒說話,只四下掃了一眼,便揀了只海棠凳兒坐了。

傅珺便叫涉江倒了茶來,也自坐在了一張繡墩子上,亦是一言不發,靜待著中二少女開口。

她相信王宓的耐性不可能撐得過五分鐘。

果然,最多三分鐘之後,王宓便耐不住了。

只見她端起茶盞略沾了沾唇,便又將茶擱下,一臉要說不說的神情,向傅珺臉上看了半晌,方語氣略僵地道:“今兒若有人問四表妹是去虎丘還是寶帶橋,四表妹一定要選虎丘.”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傅珺聽是聽懂了,但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卻是沒明白過來。

於是她便將一雙眼睛睜得格外地大,‘好奇’地問道:“二表姐這話能說清楚些麼?妹妹我年紀小,聽不明白.”

王宓的臉上泛起了一層可疑的紅雲,她瞪了傅珺一眼,不耐煩地道:“跟你說你應著便是,問這些做什麼?一定要選虎丘,聽見了沒有?”

傅珺乖乖點頭“嗯”了一聲。

王宓滿意地笑了起來,站起身來便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道:“我先回去了.”

傅珺見她一陣風似地來了又去,就為了說這麼一句莫名到極點的話,只能在心裡感嘆,這中二少女的心思,著實不是她這個大齡剩女能猜到的。

倒是青蔓,見了王宓這般作派,便又跟在後頭咋舌道:“天還沒亮呢就上門,說完了話抬腳就走,二姑娘還真是……”至於王宓“真是”什麼,傅珺卻是沒聽到。

青蕪的巴掌可一向是拍得很準的,每回都能將青蔓的話拍回去,這次也不例外。

被王宓這麼一攪和,傅珺也沒了看賬的心情。

見外頭天色已是微明,便叫人擺了飯上來,她一個人安靜地用罷了朝食,便去錦暉堂請安。

傅珺帶著人方才行至錦暉堂的院門前,便聽見裡頭傳來一陣陣的笑聲,聽聲音那鐵面皮一家子都在,其中尤以宋夫人的聲音最為響亮,似是極為歡喜。

傅珺不由微微一哂。

小宋氏旁的本事沒有,哄宋夫人開心那真是手到擒來。

明明是個心機女,卻非做出個恭順溫柔的樣子來,偏偏宋夫人還就特別吃這一套,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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