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抬頭看天。

此刻的天色確實又比方才暗了好些,迎面而來的風裡還攜著淡淡的潮氣,只怕還真是要下雨了。

懷素便道:“正是這個話。

姑娘這一身的汗,若再淋了雨便要生病了。

到時候可是要喝很苦很苦的藥的.”

只要是小孩子便沒有不怕喝苦藥的,懷素還是拿傅珺當小孩子看,便拿這些話來嚇唬她。

傅珺倒不怕喝苦藥。

不過這兩個丫鬟說得有道理。

她便點頭道:“那便回去吧,我也覺著要下雨了.”

老天像是要印證傅珺的話似的,她這裡話音剛落,一滴水便落在了傅珺的臉上。

她抬起頭來,只見幾道極細的雨絲濾過萬葉千針,正疏疏落落地往下飄著。

“喲,這雨還真下起來了。

姑娘快回吧.”

懷素忙忙地道,隨後便將手裡的衣裳包遮在傅珺頭上,與涉江一同護著傅珺往回走。

這雨來得甚急,不過片時便由疏至密,耳邊但聞雨落松針時的刷刷聲響,地上已經潮了一層。

傅珺身上倒還好,懷素與涉江的衣裳卻都有些溼了。

而她們此刻離那條白石路還有好一段距離。

“不能再往前去了.”

傅珺果斷停下腳步道。

這裡離繪音閣太遠,且這雨還有越下越急的趨勢,再往前走只怕沒到繪音閣她們三個就要淋成落湯雞。

她們現在只能先找個地方暫避,相信王氏會派人來尋她們的。

想至此,傅珺便又轉頭往回走。

方才為躲避謝亭,傅珺曾抬頭辨過方向。

此刻她剛一動念要找地方避雨,腦海中便現出一幢小樓的樓頂來,便在松林的北面,目測離著她們倒不算遠,可以在那裡先躲上一陣子。

懷素與涉江此時也覺得這雨越來越大,往繪音閣去只怕來不及。

見傅珺堅定地往北而去,懷素便急急地問:“姑娘這是要去哪裡?”

傅珺伸手指著前方道:“前面有座小樓,我們去那裡暫避.”

此時的天色越發昏暗,懷素順著傅珺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在重重雨幕與層層松針後,隱約現出了一幢建築的輪廓。

懷素心頭一喜,忙俯身抱起傅珺道:“婢子抱著姑娘吧,這樣快些.”

涉江也忙從衣裳包裡取出件大衣裳來,遮在傅珺身上,主僕三人急匆匆地往那幢小樓趕去。

待傅珺踏進小樓時,門外已是雨落連珠,漸成傾盆之勢。

傅珺身上倒還好,只濺了幾滴水,懷素與涉江二人的衣裙則溼了不少。

好在她們外頭皆穿著鬥蓬,裡頭的襖兒卻還是乾的。

懷素便先將傅珺安頓在椅子上,這才與涉江一同卸下鬥蓬,抖落雨水。

傅珺則藉機打量著這座小樓。

方才進門時傅珺曾抬頭望了一眼,這小樓的門楣上懸著“聽濤”二字,想必是因著樓外那片松林而命的名。

既取了“聽濤”之名,這樓內的陳設便也走清肅的路線,一應傢俱皆以上好的松木打造,雖不華貴,卻滿室松香,別有意趣。

迎面放著一張黑漆雲紋四足榫翹頭案,案上只供著一具荷葉滾珠細白瓷定窯香爐,色潤質清,造型典雅,爐中並未焚香,看上去應該是僅供觀賞用的。

東窗下有一幾,幾前設著一張蒲團,几上置著琴臺,卻是空的。

西窗下有一架直足榻,雕著麒麟捲雲紋樣。

傅珺所坐的便是榻邊的一張扶手椅,椅子上透雕著歲寒三友圖,漆光如鑑,應是時常有人在這裡休息的。

在東北角靠牆處,還有一架高達屋頂的大櫃子,櫃子上陳設的並非奇珍異寶,卻是各樣奇形怪狀的石頭或木頭。

除此之外,這間約有一百多平米的屋中便再無別物,顯得十分空闊。

傅珺覺得說話都會有迴音。

此時懷素與涉江俱已將衣物收拾妥當了。

懷素抬頭望了望門外,不由嘆道:“好大的雨啊.”

傅珺亦道:“誰說不是呢。

幸得這裡有幢小樓。

要是往回趕,只怕這會子還沒到呢.”

涉江亦道:“婢子方才便沒見著這幢樓,還是姑娘眼尖.”

傅珺但笑不語。

她可不是眼尖,而是記憶力太好,一瞥而過的東西也能深印腦海。

懷素便問傅珺道:“這會子倒有些涼下來了,姑娘冷不冷?”

傅珺搖了搖頭。

方才一直在運動,這會兒身上還熱著。

涉江亦向四下張了張道:“這裡連壺熱茶也沒有。

這天兒陰沉沉的,雨勢又大,姑娘怕是想喝些熱的了.”

涉江不說還好,這一說,傅珺倒真覺著有點渴了。

隨後她便想起,她們主僕三人便這麼跑到別人的地盤上,也不知這樓裡是不是有人在。

按說是此舉有些唐突的,說是失禮亦不為過。

好歹她也是侯府姑娘,如此行徑若被人知道了也不好聽。

如此想來,傅珺便看了一眼西窗邊的那道樓梯,向懷素使了個眼色。

懷素是個多麼聰明的丫鬟,一見傅珺表情,再結合此時情景,立刻便醒悟了過來。

她向樓梯看了一眼,隨後便略抬高了些聲音道:“借問一聲,此間可有人在?我們是平南侯府的,因避雨貿然來此,若有人在也請出來相見.”

懷素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迴盪著,樓上卻沓無聲息,一片寂靜。

傅珺等了一會,見無人應聲,便對懷素道:“既是無人,咱們上去瞧瞧可好?”

懷素倒有些遲疑,生恐此舉不妥。

涉江也是個穩妥的性子,此刻聞言亦是沒說話。

傅珺卻是早就想上樓去看看了。

見兩個丫鬟皆不說話,便笑道:“我們都進來了,要說失禮已是十分失禮。

我瞧著那樓上說不得便有熱茶,咱們上去看一看便罷.”

懷素一想也是,總不能叫姑娘受了委屈。

因此便道:“那便上去瞧瞧吧.”

不過她究是謹慎,只叫涉江打頭。

涉江便捧著衣裳包,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樓梯。

不一時,便聽涉江的歡快的聲音從樓上傳了下來:“姑娘快上來吧,這裡有熱茶,還有點心呢.”

懷素這才放下心來,小心地扶著傅珺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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