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放下茶盞,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笑著道:“噯,所以說呢,我們四姑娘真真是侯府裡出來的,這眼界見識便是不一般。
那流光紗原是要略舊上一舊才好看的,可笑有些人竟還整日裡叫著窗紗舊了,要換新的呢.”
說著面上便露出一絲不屑來。
傅珺深知她說的是誰,必定是鐵面皮那一家子,因而只笑了一笑,並未搭腔。
任氏卻是將帕子捏得緊了一緊,眉尖微蹙,心頭的火一拱一拱的,直往上頂。
這小宋氏一家子還真是不見外,白吃白喝也就罷了,還整日裡挑三揀四,弄出一副官太太的模樣來。
這種破落戶,若換了她以往的脾氣,那是連眼角都不帶看一眼的。
可是,現如今婆母在上頭壓著,壓得任氏不得不矮了身形,捏著鼻子應付這一家子。
但這絕不代表著,她會給這一家子不要臉的女人什麼機會。
更別指望這家子破落戶能搭上他們王家。
思及此,任氏面上的神情便冷了一冷。
傅珺瞥眼瞧見了,只能暗叫倒楣。
她可沒想撞任氏的槍眼,所以才說了半車廢話,實指望能將氣氛緩過來,卻沒想反倒令任氏更不開心了。
傅珺便作出一副全不曉事的模樣來,笑著道:“大舅母,我今日前來,卻是來給大舅母道喜的呢。
眼見著我便要多個大表嫂了,甥女先在這兒給您道聲喜.”
這話題顯然很令任氏歡喜,她面上的冷意立刻便去盡了,滿面春風地道:“噯喲喲,我還說你怎麼特為跑了這一趟呢,卻是專為了說這話來的,真難為你了.”
傅珺趁勢便從涉江手上接過一隻象牙小匣子來,親手啟開盒蓋,呈予任氏面前,笑盈盈地道:“大表哥大喜的日子,我這個做表妹的也不知送什麼才好,這兩樣首飾雖不值什麼,卻是京裡今年最時新的花樣兒,便予我未來的大表嫂戴著頑吧。
還請大舅母不要嫌棄才是.”
任氏見那盒中是一對精緻的耳墜子,用的乃是金絲串了米珠做成了一對蝴蝶,蝶翼上嵌著兩粒極小的紅寶石。
東西雖算不上名貴,用意卻極好,取的是比翼雙飛之意。
且做工用料也講究,卻是極妥的一份賀禮。
這任氏原本便對傅珺高看了兩眼,此刻見她捧出的禮物果然妥貼,十分合她的意,她面上的笑意越發濃了,擺手道:“你小孩子家家的,還送這些做甚。
你的心意舅母心領了.”
傅珺自是執意不肯,兩個人又推讓了一番,任氏這才收下禮物,還直道“也太多禮了,舅母過意不去”云云,然她臉上的喜色卻表明了,這份禮物很合她的意。
禮物已然送出,傅珺了了心中一樁事,自是不願再多逗留。
又陪著任氏說了兩句話兒便辭了出去,自回幄葉居不提。
待傅珺她們離開後,任氏將象牙匣子交予貼身丫鬟收著,便叫人去請奶母白嬤嬤並管事媽媽喬媽媽過來。
而她面上那團團堆起的笑意此時早沒了,一張臉沉得如同鍋底一般。
兩位老僕很快便到了。
任氏一見她們進了門,也不待這二人見禮,立時便揮手摒退了旁人,又叫了心腹丫鬟在門前守著,這才陰沉著臉,聲若寒冰地問喬媽媽道:“可跟咱們嫣姑娘陳清利害了不曾?”
喬媽媽覷著任氏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太太的話,老奴已跟嫣姑娘說過了。
她自也知曉這是醜事,自己捂著藏著還來不及,絕不致聲張出來的。
太太放心便是.”
任氏聽了這話,一時又是氣往上湧,聲音裡便添了十二分的恨意,咬牙道:“那一家子破落戶,時時便要將算盤打到我們這頭來,便是一時壓制住了,也只是暫緩著罷了.”
說至此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真真是賤到骨頭裡去了,叫我哪一隻眼睛瞧得上.”
白嬤嬤見任氏氣得不輕,忙上前勸道:“太太且莫生氣,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可不就叫那起子人趁願了。
這還是太太看得緊,咱們大少爺才沒叫人算計了去,那丫頭自已討了個沒臉,如今只怕都不敢出來見人了.”
任氏聞言便冷笑了一聲,語帶譏諷地道:“嬤嬤還真是小瞧著她了,她那臉皮可沒這麼薄。
且瞧著吧,過不了兩日,咱們嫣姑娘定又會去老太太身邊轉悠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便攥緊了手裡的帕子,眸中閃過一絲冷色。
只要一想到小宋氏那張風韻猶存的臉,還有那姜氏姐妹嬌滴滴的模樣,任氏便覺得滿腔的厭惡。
這樣一戶人家便粘在了府裡,如同蒼蠅一般總盯著長房,讓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她提起帕子來在臉旁扇了扇,厭惡地道:“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就妄想著我們宗哥兒.”
喬媽媽與白嬤嬤不敢就接話,皆喏喏無語。
昨天傍晚,那姜嫣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買通了看角門的婆子,趁人不備便偷偷地去了王宗的書房。
幸得任氏早有防備,一直叫人暗中盯著小宋氏母女的動靜,一俟姜嫣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往角門去,任氏立刻便知道了她的意圖。
於是她立時便叫人將王宗從書房裡喚了出來,只留了個小廝守在書房裡,又叫了喬媽媽專候在暗處。
待那姜嫣穿著一身窄緊的桃紅襖兒、蔥綠裙子,又將那肚兜露出一痕出來,妖妖調調地捧著盅甜湯走進書房的時候,等在裡頭的並非她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卻是個年少的小廝。
姜嫣當時便知事情不好,想要退出來時,喬媽媽便將她堵在了屋裡,直說她與那小廝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必是有了首尾,這便要稟告了太太和老太太去。
那姜嫣自是知曉自己有心算計人,卻反被人算計了去。
她倒也是個拎得清的,當下便放軟了身段,求喬媽媽在任氏面前替她說好話,她保證往後再也不纏著王宗了。
喬媽媽哪裡聽她的話,只一味要去見老太太和太太。
姜嫣見軟的不行,便又橫下心來放了狠話,道若此事捅了出去,她也沒臉見人了,索性便要攀汙上王宗,就說是王宗邀她前來書房的云云。
喬媽媽見姜嫣這話說得狠毒,倒也不敢擅專,便稟明瞭任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