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傅庚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傅珺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她踮著腳跟望向來路,卻不見軟轎過來,心中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著。
許娘子走上前去,伸手輕輕撫在傅珺的肩頭,溫聲道:“姑娘別急,軟轎一會子就到。
太太不會有事的.”
許娘子鎮定的語氣讓傅珺心下稍安,她抬起頭感激地看了許娘子一眼,此時便聽見汲泉的聲音道:“姑娘,軟轎到了.”
傅珺聞言立刻走上前去,不及多言匆匆上了轎,催著那抬轎的媽媽一路小跑著,一行人飛速趕回了秋夕居。
此刻的秋夕居,已經不見了往日的寧靜詳和,空氣中湧動著不安的氣氛。
傅珺進門便直奔正房,卻被懷素攔在了門外。
“讓我進去,我要看看娘.”
傅珺急聲道。
懷素紅著眼眶搖頭道:“姑娘,您不能進去。
裡頭梁太醫他們在給太太醫病呢.”
“他醫他的病,我就進去看一眼,怎麼就不行了?”
傅珺有點急了。
懷素為難地看著傅珺,不知該如何解釋,旁邊便走出來個人道:“四姑娘,那裡頭不是姑娘家該去的地方,您且在外頭等一等吧.”
傅珺側目看去,說話的卻是張氏身邊的劉媽媽。
傅珺這才發現,這廊下站著不少的人,不止劉媽媽,崔氏身邊的綠榭、侯夫人身邊的素雲、秀雲等人,皆肅立於廊下。
此刻見傅珺看了過來,便紛紛屈身行禮。
傅珺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一時間有些愣怔。
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看了看廊下的人們,又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剎時間,一種莫名的巨大恐懼撲天蓋地地襲來,她只覺得頭暈目眩。
一雙穩定而溫暖的手扶了過來,許娘子那令人鎮定的聲音響起在傅珺的耳邊:“四姑娘,您怎麼了?”
傅珺就著許娘子的手站穩了,深吸口氣平定了一下心神,轉首強笑道:“無事,一時沒站穩罷了.”
許娘子微微點頭,扶著傅珺向旁走了兩步,早有小丫頭端了繡墩過來,許娘子便扶著傅珺坐了下來。
傅珺在繡墩上坐了一會。
四周雖站滿了人,卻十分安靜,連一聲咳嗽聲都沒有。
不知為什麼,傅珺很希望有人能說說話,或者做點什麼,讓這安靜消散了去。
可是,沒有。
四下裡靜得叫人窒息。
傅珺大口地呼吸著,她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的聲音,她的耳鼓被震得發疼。
她坐了一會,終是坐不住,只能又站了起來,在廊下來回地踱著步。
可不一會,她又覺得腿有些軟,便只得又坐了下來。
她說不清自己的感覺。
她希望時間過得快些,那扇緊閉的門能夠早點開啟;可在她的心底深處,另一個聲音卻在說著相反的話,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永遠停在這一刻。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砰”地一聲,房門忽然開啟了,蔣嬤嬤從裡面走了出來。
“嬤嬤,娘怎麼樣了?”
傅珺上前拉住她問道。
蔣嬤嬤的眼眶紅紅的,輕聲道:“大夫還在給太太看著呢,姑娘再等等.”
她一面說,一面便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傅珺一言不發,只盯著蔣嬤嬤看。
也許是蔣嬤嬤的表情不對,也許是她的聲音不對,又或者只是傅珺自己的錯覺。
那一瞬間,她被那讓人發瘋的巨大恐慌操控了。
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推開了蔣嬤嬤叫道:“我要見娘,我要進去看看娘.”
蔣嬤嬤被傅珺推得趔趄了兩步,旋即便撲過去死死抱住傅珺,顫聲道:“姑娘不能進去,大夫在裡頭呢。
姑娘您不能進去.”
蔣嬤嬤細弱的手臂似是蘊著極大的力量,將傅珺死死攔住,又叫懷素將房門關上了。
傅珺卻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她無論如何都要進去,她要去看看王氏。
她拼命地掙扎著,用力地蹬著腿、揮舞著手臂,兩眼通紅地去掰蔣嬤嬤的手,哭叫著道:“嬤嬤我就進去看看,就看看!您讓我進去,我要進去!”
蔣嬤嬤的手卻拉得極緊,幾乎是強拖著傅珺從門前往外挪了幾步。
周圍的人一時愣住了,不知是去該攔住傅珺,還是該去阻止蔣嬤嬤。
在這片刻的寂靜中,傅珺的哭求聲顯得格外的刺耳:“我就看看,我一定乖乖的,嬤嬤讓我進去吧,嬤嬤,嬤嬤!”
這聲音在深冬的庭院裡四散了開去。
北風獵獵,吹得那木樨樹的孤枝四下搖晃著。
於是,便連這一點些微的掙扎,也很快被寒風吹成了碎片。
傅珺沒多久就脫力了。
這具小身體還太柔弱,又經過了一早上的辛苦,方才的掙扎哭叫不過是強駑之末。
此刻,她軟軟地爬在蔣嬤嬤懷裡,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
許娘子輕輕走了過來,看了蔣嬤嬤一眼。
蔣嬤嬤眼眶一紅,搖了搖頭,又對她點了點頭。
許娘子便將傅珺抱了起來,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姑娘且去歇一會子。
太太有孕在身,正由大夫診治著,姑娘這會子進去不方便.”
許娘子的聲音帶著股鎮定人心的力量,傅珺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是了,她怎麼就忘了,王氏懷著身孕,她一個姑娘進去確實不便。
蔣嬤嬤攔著不讓她進去,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
傅珺喃喃地自語道。
像是要讓這句話更有說服力似的,她又接連重複了兩遍,還用力地點著頭。
許娘子抱著安靜下來的傅珺,叫一個小丫頭領路,將傅珺抱到了一旁的小抱廈裡。
抱廈裡燒著一個大碳盆兒,屋子四角俱懸著鏤銀香球,整間房間都瀰漫著素馨花的淡香。
那是王氏最喜歡的薰香。
傅珺一進屋子,便有些貪婪地深吸了口氣。
許娘子將傅珺放在一張椅子上坐了,被叫來服侍的懷素便走上前來,在傅珺的背後墊了一方軟枕,輕聲道:“姑娘可要睡一會?”
傅珺搖了搖頭,調整了一下坐姿,面朝著窗外。
她覺得有些冷,那碳盆明明燒得很旺,可熱度卻根本傳不過來。
她將身上的小披風緊了緊。
“姑娘冷麼?”
許娘子問道,旋即將一隻小手爐擱進了傅珺的手中。
“有點冷.”
傅珺輕聲道。
懷素便道:“姑娘等等,婢子叫人將碳盆子挪過來些.”
“不必了.”
傅珺有些疲憊地道,“你過來坐吧,陪我說說話。
我有話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