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鄭典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敘述中那個聰明機機警的小姑娘,與眼前這個呆怔怔的傻孩子聯絡在一起。

唐寂對傅珺的話亦是半信半疑。

不過他與鄭典一樣,也認為傅珺既沒必要,也不可能編出這麼合理的謊話來。

於是便問:“既已脫困,為何不叫人幫忙,反倒藏了起來?”

這問題傅珺也曾思考過,見唐寂問起,便立刻糯聲道:“我害怕再遇到壞人,就藏起來了啊.”

說罷還扁扁嘴,作出一副害怕的表情。

這個回答十分的語焉不詳,但卻孩子氣十足,唐寂立時便信了。

傅庚更是心疼萬分,在傅珺背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撫。

鄭典也對傅珺的許多行徑十分好奇,便挑了一個最具代表性的問道:“傅四姑娘為何要搜那女賊的身?”

身為經驗豐富的刑名高手,他一眼就挑中了與傅珺的年齡、閱歷以及身份最不相符的行為進行發問,傅珺在心裡對這人豎了個大拇指。

而隨後她就被這句問話給提醒了,忙先轉身對傅庚道:“爹,您之前收起來的那些東西里,有些便是那對男女身上的,現下剛好交予唐伯伯他們.”

說罷她又轉向鄭典,將早就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那個女賊好壞,偷了好些我的東西,我要拿回來.”

說罷還恨恨地跺了跺腳。

傅珺的這個回答包括她的動作,皆是模仿的傅珈,因此看來很有幾分驕蠻,倒與她的身份十分相符。

鄭典聞言捋了捋鬍鬚,沉吟不語。

傅庚便吩咐行舟去取東西,不多時便將東西拿了過來,傅珺便道:“那手帕與香囊是那臭女賊的,另外那什麼汗巾子、布卷兒並那個元寶,皆是那個什麼錢寶的.”

她一面說著一面便走上前去,將那個素色錢袋子拿起來交給青蔓道:“這個怎麼拿出來了,先收回去吧.”

青蔓也沒看清那是個什麼,只聽傅珺說收著,便只當是傅珺之物,忙收了起來。

青蕪便瞧了傅珺一眼,並未說話。

其他人等更是不會多問。

鄭典便上前將那幾樣證物收了起來。

這些可是關鍵性證物,也虧得傅四姑娘先蒐羅了來,否則只怕會落入這賊人的同夥之手。

傅珺則只能說自己雖然點兒背了些,狗屎運還算不錯。

比如這些搜來的東西,便由那個錢寶代她背了黑鍋。

那個大小眼男人肯定以為是錢寶逃跑前將那個女賊身上的東西順走了,所以才沒在此事上多做追究,否則她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脫身。

在這件事上,老天待她不算太薄。

唐寂便有些焦急地問傅珺道:“不知四姑娘可還記得這些個賊人的相貌?”

他此次前來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希望能從傅珺口中問出這些人的形貌,若能知道長相,搜尋起來會更方便。

那個畫影圖形的高手陸丹便是他一力主張帶來的。

傅珺便點點頭道:“記得.”

唐寂聞言大喜,那雙不大的眼睛裡迸出光亮來,忙向陸丹招了招手,又對傅珺和聲道:“你且細說說那賊人的形貌,便由那位陸大人畫出來,你再看著像不像.”

傅珺點頭道:“是.”

那陸丹早就備好了紙筆,此時便對傅珺道:“請傅四姑娘賜教.”

傅珺閉目回憶了一會,緩緩說道:“先說那女賊,年約四十,方臉,窄額,下頜闊,雙眉平,眉上有用青石黛描過的痕跡,眼距較寬,眼大珠小,下三白,眼角上挑……”她的語速不緊不慢,說話的聲音還有著孩子的軟糯。

然而她的描述卻極是清晰,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莫名便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滿座中人聽著傅珺細到了微處的形貌描述,又是一片安靜。

那鄭典看向傅珺的眼神與方才又有些不同。

方才是疑問兼好奇,現在則是滿眼的不敢相信。

待傅珺說了幾句話後,他實在忍不住插口道:“傅四姑娘,你……如何記的如此清楚?”

其實鄭典更想說的是,這位傅四姑娘不會是瞎胡說的吧?這麼小的小女孩,又才經了昨晚的驚嚇,就算再如何冷靜也不可能將賊人的形貌記得如此清楚。

萬一傅珺亂說一氣或者記錯了,他們的查探也是要跟著出錯的。

聽到鄭典如此說,傅珺怔了一怔,隨後便明白了過來。

也是,她一個六歲稚兒,這般空口白話恐怕沒多少人會信。

她抬眼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唐寂等人,見他們的面上亦多少都有些疑問的神色。

此刻傅珺正站在陸丹身邊,她的身後便是那一架子的蘭草。

傅珺想了想,覺得有必要給這些人增加點信心。

於是她驀地便綻出一個笑來,燦然地道:“唐伯伯,兩位大人,我想說一說我身後的這架子蘭草.”

她這話說得突兀,唐寂等人皆愣住了。

傅珺卻根本沒有停頓,繼續笑著道:“這架蘭草共有八盆,上三盆,中兩盆,下三盆。

我從上三盆的左首第一盆說起。

這盆蘭草有葉七片,兩長、兩中、三短。

最長的一片葉片恰垂至架子的橫檔上,葉尖微微泛黃。

花盆為白底青鈞窯瓷,上鐫著‘天寒翠袖薄,日暮依修竹’兩句詩,字跡作深翠之色,盆底墊著素白瓷四腳碟,碟呈方形,四角上翹,碟子四邊皆比花盆多出約兩寸許的寬度……”傅珺笑語嫣然,宛若與閨中好友閒話一般,帶著幾分天真嬌憨,絮絮地說著她“超憶”中的事物。

而隨著傅珺的話語,唐寂等人的神色漸漸便由方才的疑問變成了驚奇,最後無一例外地轉作驚豔。

莫說唐寂,便連傅庚亦皆是一臉震驚。

他從不知道,這傻丫頭竟內秀若斯,記性更是好到了這般地步。

說是過目不忘都有點虧,簡直就是……就是……傅庚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家女兒這超強的記性,最後覺得似乎只有“神乎其技”四字,方可比擬一二。

傅珺方才說到一半時,那鄭典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細細察看著那幾盆蘭草。

結果他發現,傅珺所言竟是無一錯漏,有些甚至直到傅珺說了他才注意到,比如那第一盆蘭草最長的葉片所落的位置。

這何止是記性好,觀察力亦是超絕,真真是萬中無一。

待傅珺說到第二盆蘭草時,唐寂已是朗聲笑了出來,打斷了傅珺所言,只連聲道:“好,好,好,果真是琢出之女,蕙質蘭心、冰雪聰明啊.”

琢出乃是傅庚別字,唐寂如此稱呼,顯示出一種親近之意。

一旁的傅莊亦不由輕嘆道:“真真是過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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