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的小丫頭通傳了一聲,吳氏便在簾裡笑道:“喲,這是你三叔三嬸來了,你也好久沒見了,快些去見個禮.”

在她有些嘈切的話語聲中,孟淵與傅珺已是跨進了門檻。

傅珺掃眼一看,便看見了偎在上座旁的孟翀。

孟翀的小臉整瘦了一圈兒,兩眼下有淡淡的青印,身上的少爺氣已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與年齡不符的暮氣,整個人有些死氣沉沉的。

看起來,入宮伴讀的這段日子,對孟翀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傅珺一面心中思忖,一面便向孟鑄與裴氏見了禮,又與大房並二房夫妻問了好。

裴氏的一顆心全在乖孫身上,只淡淡敷衍了一句便罷。

吳氏得意地向傅珺瞥了一眼,亦湊在裴氏身邊說話,兩下里說得十分熱鬧。

孟鑄此時心下是很歡喜的。

嫡親的孫子回來了,劉筠這個皇帝果然說話算話,由此亦可知在劉筠的心裡,他這個國丈還是有些地位的。

他笑著捋著鬍鬚,破天荒地沒有對裴氏的敷衍態度表示不滿,而是笑著問孟淵道:“營裡的事情都忙完了?”

“是.”

孟淵淡聲應道。

孟鑄點了點頭,又問:“聽說今年要自雲貴班軍,可有此事?”

“有.”

孟淵仍是隻回了一字。

孟瀚此時便插了一句:“父親,兒子聽人說要開選秀女了。

禮部那裡是不是有了訊息?”

孟鑄捋須的手頓了一頓,方道:“確有此事。

如今正等著內閣擬章程,禮部也在著手備辦著了,若是快便是今年底,最遲明年春上,旨意便會下來了.”

“哎喲,”吳氏有些誇張地叫了一聲,“這聖上當真要選秀女?”

“這還有假?”

孟瀚略有些不屑地嗤了一聲,又蹙眉道:“這些事你們女人家又不懂.”

吳氏向孟鑄瞥了一眼,見國公爺正襟危坐,並沒有不滿的意思,她便又壯著膽子介面道:“我這也是擔心哪。

皇后娘娘也不知現下如何了?”

這話倒說得眾人一陣沉默。

皇帝選秀女,那必然又有好些鮮花嫩柳般的姑娘入宮伴駕。

而皇后孟清已經年近三十了,又只得一個兒子在膝前,還不是親生的,這萬一哪個秀女得了寵,孟清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裴氏對這個繼女雖全無感情,此時她倒是真有些擔心,於是她便向孟鑄道:“老爺,可要妾身遞牌子進宮陪皇后娘娘說說話兒?”

孟鑄未置可否,一旁的孟瀚卻是眼珠轉了轉,試探地問道:“大伯父家裡,可要先去知會一聲?”

孟鑄捋了捋鬍鬚,淡聲道:“再等等,待內閣那裡出了章程再看.”

聽其話意,對孟瀚的建議卻是採納了。

孟瀚的臉上便露出個笑來,吳氏亦是眼神微閃。

孟澄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端坐椅上如同山嶽,與孟淵的冷漠如出一輒。

傅珺便向孟瀚瞥了一眼。

孟瀚的反應倒是挺快的,這裡才說要選秀女,他就想著孟釗家裡那五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了,而看孟鑄的意思,大約也有以孟家女幫皇后固寵的意思。

說起來,孟沅今年已經過十五歲了,孟漌亦有十四歲。

若是明年選秀,這兩個姑娘年齡倒都夠,只不知孟釗對自家女兒又有著怎樣的打算。

她心中正自思忖著,忽聞孟鑄咳了一聲,道:“過些日子,三郎媳婦遞個牌子進宮去瞧瞧太后娘娘吧.”

驀然被點了名,傅珺一下子回過神來,轉眸處便見孟鑄正看著她,目光殷殷,臉上的神情頗為溫和。

傅珺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無非是想讓自己以郡主的身份進宮勸勸皇后,或是開解她一下,至於見太后什麼的,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這倒不好推拒。

略頓了一頓,傅珺便起身恭聲道:“是,媳婦遵命.”

孟鑄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撣了撣袍袖,對裴氏道:“我去官署.”

裴氏忙起身道:“妾身恭送老爺.”

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來,俱都微微躬身。

孟鑄點了點頭,便自轉出了槅扇。

他這一走,屋子裡的兄弟三人便也一同辭了出去。

孟淵是最後一個離開的,趁人不注意,他附在傅珺耳邊低語:“我去兵部,晚上回來吃飯.”

說罷又向她一笑,方才離開了。

裴氏的一雙眼睛往這個方向掃了一掃,神色間便有了明顯的不屑。

孟淵的身影方一消失在槅扇處,她便立刻拉長了臉,不陰不陽地道:“三郎媳婦,便是你們小夫妻燕爾新婚,大庭廣眾之下也需注意著些兒,莫要失了分寸才是.”

此語一出,房間裡頓時靜了一靜,吳氏旋即便是“咕”地一笑,忙又用絹子掩了口,眸中滿是興災樂禍,在傅珺的身上掃來掃去。

“是.”

傅珺清清淡淡地應了一聲,復又坐下端起茶盞啜了一口茶。

從頭到尾面無異色,一舉一動仍是從容自然。

裴氏噎了一噎,隨後便是一陣心堵氣塞。

她真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兒媳婦。

一般情況下,聽到婆母如此指摘,身為媳婦的必定會羞得無地自容才對啊,可這位郡主娘娘倒是大方得很,臉上連點兒紅暈都沒有。

裴氏覺得,她這個兒媳婦的臉皮簡直厚比城牆。

吳氏也放下了掩口的手,看向傅珺的眼神裡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傅珺只以茶水略沾了沾唇,復又擱下了茶盞。

她一點沒意識到裴氏方才向她放了大招,更沒意識到她此刻的氣定神閒,瞧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驚世駭俗。

她這個現代人的芯子,在此類事情上的開放程度不是古代女子可比的。

直到察覺屋中氣氛有些異樣,傅珺方抬起頭掃了一眼,見裴氏面色陰沉,吳氏滿臉訝然,兩個人都一個勁兒地盯著她看,她不由心下狐疑,笑著問道:“母親還有別的事吩咐麼?”

裴氏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眼前之人刀槍不入,裴氏的腦回路又有些忙不過來了。

見裴氏說無事,傅珺便也不打算繼續呆在這裡了。

她站起身來告了個罪,便帶人離開了素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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