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媽忙起身應了聲是,又悄悄看了一眼旁坐的顧媽媽,卻見對方一動未動,顯是還要與張氏秘談。

劉媽媽的眸中便閃過一絲情緒來,垂著眼睛掀簾子退了出去。

出得門來,劉媽媽的面色便有些發沉。

她喚了兩個婆子去將東西取了來,方想叫個小丫頭去尋馥雪,迎頭卻見馥雪自門外走了進來,劉媽媽便忙將張氏的吩咐說了。

馥雪不敢怠慢,便將一應東西皆裝在了錦盒中,又叫了香芸與香草兩個一同往臥月樓而去。

此時,那臥月樓的正房西梢間裡,崔氏也正與綠榭、翠軒並周媽媽等人說著話。

崔氏有些慵懶地斜倚在美人榻上,淡聲問綠榭道:“晴湖山莊裡的一應事物皆妥了不曾?”

綠榭便恭聲回道:“回太太的話,雖時間緊了些,好在東西俱是現成的,不過換個地方罷了,現下都已收拾妥了.”

崔氏聞言便嗤笑了一聲,微嘲道:“也是,不拘是個什麼地方,那屋裡的擺設便止那些罷了。

老夫人原先撥下來的是什麼樣兒,如今依舊是個什麼樣兒.”

一旁的周媽媽便陪笑道:“太太這話可說到根兒上去了.”

崔氏輕笑了一聲,便又問翠軒道:“那裡的人手安排得如何了?”

翠軒便垂首道:“回太太的話,因有前院的李娘子在,婢子不敢驚動她,便只安排了兩個人手,俱是隻在外頭走動的,裡頭卻是插不進人去了.”

崔氏便擺了擺手,輕笑道:“罷了,原也沒指望能怎麼著,只需能大概聽個訊息便罷.”

說到這裡她又掩唇而笑,細聲道:“那院兒裡往後絕安生不了,你們等著吧,有得鬧呢.”

周媽媽便奉承地道:“太太說得正是。

想那院兒裡一家子不成一家子的,自是少不了事情的.”

崔氏便笑了起來,又向一旁的果碟子裡揀了個蜜餞擱進口中,瞥眼卻瞧見綠榭眉頭微蹙,似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問道:“怎麼了?你又想到了什麼?”

綠榭便壓低了聲音道:“回太太的話,婢子方才是在想,便是那院兒里人多了些、也雜了些,但那一位的性情如何,婢子愚笨,只前幾年冷眼瞧過幾回,卻是不大瞭解的。

這萬一那一位是個精明厲害的,將那院子裡的人都給轄制住了,往後的事情只怕也難說得很.”

崔氏此時又揀起了一枚蜜餞,正待要往嘴裡送,聞聽綠榭此言,她便輕輕一笑,用兩根手指拈著蜜餞,翹起個食指來隔空點著綠榭道:“偏是你這丫頭想得多,卻也想得極好。

只是呢,我偏巧比你多知道了那麼一點兒,故此才會說那院子裡安生不得.”

周媽媽便奉承道:“到底是太太懂得多。

只不知太太又知道了些什麼,也說出來叫老奴開開眼.”

崔氏笑道:“說來也是巧,那鄭氏祖籍廣原縣,離著我孃家清河縣只隔了一條河,我便託孃家兄弟替我打聽了一番,可巧便知道了這鄭氏的一些事情。

旁的不論,只說這胸襟教養,這鄭氏只怕還不及前頭死了的那個呢。

至於見識眼界麼,不是我瞧她不起,只看她拼了命也要擠進這侯門裡來,便可知這也是個只瞧得見眼面前那丁點兒地方的人。

你想,那鄭氏是個什麼家世來歷?她孃家連個世族都算不上,祖上做得最大的官兒便是縣丞罷了。

以她這樣的身份,便說是女要高嫁,那離著侯門也太遠了些。

你說說,那素常與侯門來往的夫人太太們,又有誰會瞧得上她?說到這裡,崔氏又是輕輕一笑,方道:“再者說,她又是個再蘸之婦,還拖著一個抱著一個的,莫說是在外頭應酬了,便在咱們府裡頭,你當那些婆子媽媽們的嘴是隻管吃飯的不成?但凡她聰明一些,選個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就憑她前頭那個夫君用命掙回來忠義將軍的名頭,她也夠過活的了。

她卻偏要往高門裡湊,卻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所以我才說她見識短呢.”

翠軒面上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點頭道:“太太這麼一說,婢子這才明白過來了.”

崔氏便又笑道:“富貴雖好,也要看有沒有那個命去享。

若說她是為著兒女的將來考慮,卻也太小瞧這京裡的高門世族了.”

周媽媽此時想的卻是另外的事情,心中滿是疑問,因此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方才老奴聽太太話裡的意思,莫非那位五少爺竟不是……”崔氏一聽這話便掩口笑了起來,嗔怪地道:“媽媽也是的,一耳朵就聽出這事兒來了.”

周媽媽一聽崔氏這話裡的意思,竟是完全沒有否認,她不由張大了嘴巴,驚訝地道:“竟有這等事情?三爺竟連這個也都能認下了?老奴真是頭一遭兒聽說.”

那綠榭與翠軒卻是沒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不由茫然地看著周媽媽,周媽媽便向她們兩個耳語了幾句,隨後她二人便也露出了一臉的訝色來。

崔氏便伸指向她們幾個身上虛點了點,笑著道:“得了得了,這有什麼的,瞧你們唬得這個樣兒。

我也是聽我孃家兄弟說的。

其實只要細想一想,這早產下來的卻是個足月的娃兒,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綠榭與翠軒這兩年經的事情多,加上年齡也不小了,此時聽了這明顯不宜於姑娘家聽的話,卻也沒露出什麼異樣來。

且這個訊息委實過於聳人聽聞了些,她們便是有什麼想法,也被這訊息帶來的震驚給淹沒了。

那周媽媽便壓低了聲音道:“那院子裡的人這般雜,姑蘇回來的那一位,往後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

崔氏聞聽此言,卻是觸動了幾分心事,她眉頭微微一蹙,有些不喜地道:“誰說不是呢,那也是她命不好罷了,總不關咱們的事兒.”

周媽媽見崔氏微有不虞,忙斂聲靜息,嚅嚅不敢作聲。

一時間,西梢間兒裡鴉默雀靜,無一聲人語。

唯有那窗外的鳥鳴聲迢遞而來,卻是為這安靜的房間裡,添上了幾許初夏的活潑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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