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天氣不好,下了雨,霧濛濛的,風也很大。
武漢就是這樣,總是霧濛濛的。
救護車的聲音,有的遠,有的近,斷斷續續的,夜裡睡著的時候,也能夠聽見。
我怕,怕有一天,那個聲音朝著我們過來,停在門口。
可我總會想起鍾楚眠說的話,只要那個聲音還在響,那就還有希望,是吧?”
*事實證明,可樂蘿蔔這種菜,雖然聽起來有些詭異,但經過爐火純青的廚藝之後,也是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
鍾楚眠沒有吃過這麼古怪的菜餚,也沒有吃過這麼讓他滿足的菜餚。
好吃算不上,但他喜歡吃。
大概因為,這是俞晚楓親手做的吧。
她的廚藝看來是進步了,不會再做出讓他想上天的可樂雞翅了。
飯菜一掃而光。
俞晚楓盯著鍾楚眠房間裡送出的餐具,吃得乾乾淨淨的,自豪感與幸福感油然而生。
“看來我的廚藝真是登峰造極,一顆蘿蔔都能做出絕頂美味.”
俞晚楓得意洋洋。
沈懷瑾懶得搭理她,洗碗消毒,沉著臉不說話。
俞晚楓伸長脖子,看看吃飽了又躺在沙發裡玩遊戲的霍成瑜,輕輕撞了撞沈懷瑾的胳膊肘。
“懷瑾,你這就讓霍成瑜住下了?”
“癩皮狗,趕不走.”
沈懷瑾越想越氣,揚著筷子,狠狠戳了戳洗碗池,池中滿是洗潔精浮起的泡沫,她一戳,幾隻泡泡便破了,濺起水。
俞晚楓笑:“那就先這樣吧,現在他也走不了了.”
“芋頭.”
沈懷瑾突然叫了俞晚楓一聲,語氣有點凝重。
“怎麼了?”
“我有點怕……不,我很害怕.”
沈懷瑾的話重重地落下,敲打俞晚楓的心扉。
怕?俞晚楓知道她在怕什麼。
俞晚楓也怕。
怕前路未知,怕受感染,怕生活艱辛。
怕他們已經被放棄。
被拋棄。
被丟在這座城裡,任由生,任由死。
“啪——”沈懷瑾豆大的淚珠掉落到水中。
“芋頭,我每天都跟我爸媽說,沒事的,沒有那麼嚴重,很快就會好了。
我還跟霍成瑜吵架,每天拿著計算器算賬,看掙了多少錢.”
“可當我發現門外已經沒有汽車路過的聲音,隔壁的早點鋪不開了,對面的鴨脖不賣了,我甚至聽不到有人路過的聲音……我真的很怕.”
“我怕見不到爸媽了,我才二十五歲,畢業兩年,拿著爸媽的錢揮霍,任性妄為開了這個客棧,我還沒有賺夠錢,沒有好好向他們炫耀……要是再也見不到了,怎麼辦……”沈懷瑾垂首,雙肩微微顫抖。
俞晚楓知道她在哭。
俞晚楓也怕,怕這種安靜,怕這種沉靜,怕這種不知道哪天才是頭的閉戶。
怕前方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
對,她怕死。
從未像現在這樣,怕死。
她還沒看過漠北落日,北國雪飄,海島沙灘,海岸蔚藍。
還沒聆聽過瀑布奔湧在橫斷山間的聲音,沒有目睹雄鷹擊空的激烈。
可她不能與沈懷瑾一起哭。
她得讓沈懷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