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蘇意沒麻煩梁穗去鼓搗現磨咖啡,自己從抽屜裡翻出一盒久未嘗試的掛耳,撕開包裝,展開架在杯子裡,拿開水淋進去,咖啡便從漏網裡淅淅瀝瀝往下滴落。

她端起咖啡再度走到窗邊,一隻手抱臂,眺望遠處。

那會兒還能隱約窺見一縷縷陽光,轉眼又變成沉沉的陰天。天邊堆積著厚重的雲層,像是擠出來的一塊塊灰墨油彩,抹不勻。

咖啡一口都沒喝,身後的玻璃門就被人敲響。

寧蘇意沒回頭,說:“進。”

井遲推開門,瞧見立在落地窗邊的身影,那樣煢煢孑立,彷彿隨時能跌落下去,他好想過去抱抱她。

許久沒聽見聲音,寧蘇意忍不住轉身,視線看向門口。

井遲穿一件薄款的深青色羊毛衫,黑色牛仔褲,竟是連件外套都沒穿,跟昨晚一樣,脆弱得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跑。

他的酒精過敏症也沒痊癒,脖頸連著肩膀那一塊,仍有好些沒消下去的紅疹,在冷白面板的映襯下,讓人難以忽視。

偏他還穿寬領的衣服,一點沒遮掩。

寧蘇意瞧不過去,撇開視線,問他:“外敷的藥用了嗎?我記得藥箱裡有地奈德軟膏,你以前起疹子用這個見效比較快。”

井遲是過敏體質,不僅僅對酒精過敏,是以家裡對抗過敏症狀的內服外敷藥一大堆。

又沒聽到回應,寧蘇意正要去看他,一轉身,不知何時井遲已經走到她身邊,她稍稍一側身就能看到他的臉,下眼瞼底下淡青色的一小片,嘴唇沒多少血色,難以掩飾的一種憔悴感。

寧蘇意不由心軟,在心底無聲嘆息,開口說話時,連聲音都柔了幾分:“吃早飯了嗎?”

井遲看著她,目光垂落,瞥了眼她手裡的咖啡,下一秒就是奪走不讓她喝。

他們倆到底誰更不省心,已經分不清了,就說她,服用安眠藥期間還敢喝咖啡,她還想不想好了?

井遲倒掉咖啡,重回到她身側,單手抄進褲子口袋,裡面什麼也沒有,五指無意識地攥了攥,才將壓在喉嚨處的一句話說出來:“你不是不管我了嗎?還關心我吃沒吃早飯?”

好濃的委屈,寧蘇意緊緊盯著他的臉:“我什麼時候說過不管你?”

井遲的面色比室外的氣溫還冷,眼裡卻隱隱燒著一簇火苗,只消對視一眼,寧蘇意就能被那裡頭的溫度灼傷。

她一瞬沒了底氣,微微垂下眼,沒敢與他長久眼神較量。

井遲太瞭解她心軟的缺點,尤其是對他,她當“姐姐”當慣了,由來寬容又護短。他便是利用這一點,讓她內疚:“你沒話說了?溫璇是我什麼人,你憑什麼把我交給她照顧?你倒是放心。”

寧蘇意上下打量他一眼,被他刺激得熱血衝上腦門,不理智地說了句氣話:“我看她把你照顧得挺好。”

井遲簡直要被她給氣死,哂笑道:“你要是喜歡我,我姑且還能認為你這語氣是在吃醋……”

“我沒有吃醋。”寧蘇意否認。

“我知道你沒有。”井遲點點頭,確信她沒有,接著說,“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喜歡別人進我的房子,正如你討厭別人闖進你的私人領地。那房子我媽和我姐都沒去過,你讓她留在那裡照顧我,你想推開我倒也不用這樣。”

“我……”

寧蘇意有些惱火,那是她讓溫璇進去的嗎?她過去的時候,人已經在屋裡,給他鬆解襯衫紐扣,好不溫柔體貼。

她難道還能以房主的身份趕人出去?

寧蘇意都不知道是怎麼跟井遲吵起架來的,簡直莫名其妙,她原本設想的談話場景不是眼下這般劍拔弩張。

“你要是為這個找我,我跟你道歉。”寧蘇意不想繼續無謂的爭吵,索性低頭退讓,反正,她一貫都是息事寧人的性子。

井遲只覺一拳砸在棉花上,他在意的究竟是什麼,她當真不明白?

而寧蘇意已然抽離出去,用一副冷靜的目光看著他。

那樣陌生的眼神,不知是拿他當公司裡任何一個下屬,還是當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總歸不是她以往看他的眼神。

井遲聽見她說:“既然你過來了,不如就拋開了說,我現在的確有些不清楚該怎麼面對你。有人說,我要是不喜歡你,就該跟你斷得乾乾淨淨,不然就是犯賤。我覺得……”

井遲皺眉,打斷她的話:“誰說的?鄒茜恩,還是葉繁霜?”

“誰說的不重要。”

井遲不想聽她剩下那些話,上前一步,以她難以預料的速度,展開雙臂將她摟進懷裡,手臂漸而收攏,緊緊地抱著她,微低下頭,下巴抵在她肩窩處,呼吸噴灑的熱度熨燙著一小片面板。

前所未有的親密程度,讓寧蘇意一瞬忘乎所有,指尖的酥麻如蟲蟻一般攀爬至全身。

井遲說:“你不要聽任何人的話,這是我和你的事,我說的話才能代表我自己,她們說的都不作數。不怪你,要說犯賤,那麼犯賤的人也是我,不是你。”

寧蘇意試了幾次,掙脫不開,只好放棄掙扎:“可你那天在病房裡說,讓我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我說的都是屁話,我反悔了。”

“……”

“寧蘇意。”井遲又稱呼她全名了,那就代表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很嚴重,“我昨晚是喝醉了,但我清清楚楚聽見你說,你沒有跟景庭哥在一起。你曾經說過,想要找個熟悉的人試著共度餘生,為什麼願意跟景庭哥試試,不願跟我試?我不怕結果不能圓滿,我怕的是你一開始就將我踢出局。”

寧蘇意睜大眼,震驚得語不成句:“你、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井遲學她說話。

寧蘇意一猜即中:“是霜霜告訴你的?”

井遲不置可否,仍舊摟著她,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聽他把話說完:“我不懂,為什麼別人可以追你,就我不可以。我不要當你所謂的朋友、親人,我想要當的是你男朋友。”

“酥酥,我就是喜歡你。我這輩子都只會喜歡你。”

“我想好了,我要追你,不管你答不答應。”

寧蘇意原先準備好的一番說辭,此刻一句話都想不起來,即使她打過多次腹稿,本該流暢地說出來。

怪只怪井遲的話衝擊力太大,叫她久久無法寧靜。

她的心緒就像飄蕩在海面上的一根浮木,原本飄飄悠悠,幾無波動,突然一個海浪打過來,徹底湮滅。

井遲卻還嫌給她的刺激不夠,握住她的手腕,拿到她眼前,讓她看看兩人肌膚相觸的畫面。

“你看,你根本就不會排斥我,不會感到不舒服。”他難掩那股陳釀一般的隱秘欣喜,“可你對景庭哥,不是這樣。”

他觀察細緻入微,何止穆景庭,其他異性都沒特例,除去正常社交範圍內的舉動,任何稍微親密的接觸都會叫她渾身不適。

他一直都知道她這樣,最早是她八歲那年剛被接回家那段時間,情況最為嚴重,連寧宗德靠近她都不願意。唯獨他,守在她床頭,叫她乖乖睡覺,不要害怕,他會永遠陪在她身邊,她才肯聽進去。

在此之前,他們有過數年朝夕相伴的時光,是彼此最最親密的人。

她牴觸誰都不會牴觸他。

他心裡十分確定,哪怕她話說得再絕情,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疏遠他。

井遲又說:“我不要你做什麼,你也不用遷就我,順其自然做你自己就好。我慢慢追你,且有分寸,不會叫你煩擾不堪。”

寧蘇意維持的表面鎮靜被他三言兩句擊個粉碎,只剩虛張聲勢的空架子,漸漸失去抵抗的能力。

她試著掙了掙手臂,發現仍然推不開他,無奈低語:“放開我。”

井遲剛撂完一番剖白心跡的話,不敢再挑戰姐姐的權威,鬆開手,後退一步,手攥成拳頭抵在腹部。

貼在後背的熱度散去,寧蘇意方覺沒那麼緊張,四肢百骸僵直的感覺也如潮水般褪去,她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卻見井遲身體佝僂,手按在胃部,立時有些慌張,她記得他沒有腸胃病。

“你這是怎麼了?”

井遲額頭都是細汗,聲音喑啞:“早上沒進食,可能是過敏藥的副作用加重了,胃有些疼。”

寧蘇意想罵他都找不出話來,走到辦公桌前,撥通內線叫梁穗再準備一份早餐送過來,另加一杯檸檬水,補充維生素C。

井遲坐在沙發上,仰靠著沙發靠背,偏頭看她,心情晴朗幾分,不禁笑起來:“現在知道緊張我了,昨晚又為什麼扔下我?”

寧蘇意頓了一下,又擺出那副淡然的樣子:“你要再提,以後別跟我說話了。”

“好,我不提了。”

井遲蹬了鞋躺在沙發上,閉上眼假寐。

片刻,梁穗送來一份早餐,一眼瞧見沒所顧忌地睡在沙發上的男人,暗暗吃了一驚,放下手裡的東西,沒敢多打擾,悄沒聲息就走了。

寧蘇意彎腰碰了碰井遲的腿,語調平淡:“起來把早餐吃了,回家去睡覺。我還有工作,沒空管你。”

井遲咕噥一聲,手肘撐著沙發沿,坐起來,指節揉了揉眉心。

喝醉酒的後遺症真叫人煩躁,腦袋裡悶悶地疼,像扯著一根弦,時松時緊。

寧蘇意板著臉:“現在知道難受了?下回看你還喝不喝。”

井遲笑一笑,沒吭聲,蹲在沙發前的茶几旁邊吃完早餐,喝光杯裡的檸檬水,沒再打攪她,打車回家去補覺。

不養精蓄銳,怎麼追姐姐?

——

送走井遲,寧蘇意深深嘆口氣,像被人抽走靈魂似的,呆坐在椅子裡。直到梁穗進來叫她開會,她才稍微找回神思,起身跟她走出辦公室,往會議室去。

忙碌一天,雖然中午抽空睡了個短暫的午覺,到下班時間,寧蘇意還是感到體力不支。

從公司到小區這短短的十分鐘的一段路,她都昏昏欲睡,下車時是徐叔叫的她,她才反應過來到了。

她強打精神,乘電梯上樓。

寧蘇意在想晚上點什麼外賣,感覺不太有食慾,喝點粥就行,邊想邊按指紋,門開啟,她換鞋進屋。

恐怖的是客廳竟然亮著燈,燈光延伸至廚房,那裡立著一道人影,圍著那條灰藍格子的圍裙,正手持細長柄的勺子,低頭嘗砂鍋裡的湯。

寧蘇意咬咬牙,心道,遲早把門鎖的密碼改了,把他的指紋刪了!

然而,腦海裡另一個聲音告訴她:醒醒,這是人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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