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繁霜一怔，問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陸詢始終沒有回答。
既然得不到答案，葉繁霜就不問了。
團建如火如荼地展開，葉繁霜跟著他們參加了幾個集體活動。一到自由活動時間，她就回酒店房間繼續躺著，只是再沒去過陽臺，怕遇到優哉遊哉守在那裡的陸詢。
傍晚時分，助理發訊息問她晚上去不去度假區的酒吧，很多同事都說那裡氛圍很好。
葉繁霜拒絕了。
但她沒有再躺下去，起來換了身衣服，拿上房卡和手機出門。
太陽還未落山，溫度卻比白天低了不少，她卡其色毛衣外套了件黑色的針織披肩，出了酒店大廳就沿著彎彎繞繞的小路散步。
一下午沒活動，她肚子不餓，不想那麼早用餐，也不想去酒吧湊熱鬧。
喝酒，還是跟朋友在一起比較有意思。跟公司裡那些人，到底會多幾分不自在。
葉繁霜耳朵裡塞著藍芽耳機，隨手點開的一個網易雲歌單，同一個型別的情歌，一首一首聽下來，愜意得很。
她無波無瀾的心態在碰見陸詢後起了變化。
他穿一身黑色的運動服，頭髮沒打理，硬朗的面容被柔和了兩分，手裡捏一瓶礦泉水，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望著她。
“過來玩射擊？”
葉繁霜只看見他嘴唇動了動，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她摘下一隻耳機，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陸詢意識到她沒聽見，只好重複一遍。
葉繁霜掃了眼前面的建築，發現自己這條路正好通往度假區的射擊館：“不是，散步路過。”
陸詢踩著石板路到她跟前：“來都來了，不進去見識一下？”
“不好意思，我對射擊……”
“不感興趣”四個字還沒說出來，手就被陸詢牽住了。他拉著她往射擊館走：“你玩一把就知道了，很解壓。你平時工作壓力那麼大，出來玩總是躺酒店裡還怎麼放鬆？”
葉繁霜冷淡道：“陸總，你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Sorry，我不是故意的。”陸詢鬆開她的手。
他們已經到了射擊館正門，人來人往，葉繁霜不想跟他辯論，於是恭敬不如從命，進去見識一眼。
她以為的射擊是打槍，實則是弓箭射擊館。
陸詢跟射擊室內的教練打了聲招呼，給葉繁霜選了一把弓：“新手玩十米或者十八米的，你試試。”
前面立了靶子，一圈一圈圓環印在上面，靶心是紅色的。
葉繁霜看了眼他手裡的弓箭，蠢蠢欲動，解開披肩丟在一旁，單穿裡面的緊身毛衣，搭配黑色牛仔褲和中筒靴，一頭短髮，顯得英姿颯爽。從陸詢手裡接過弓箭，嘗試著拉開，整個就是一氣場拉滿的女將軍。
陸詢笑了下：“你姿勢不對，這麼射出去，五米不到箭就落地了。”
他站在她側後方，糾正他的姿勢，教她怎麼握弓，如何瞄準射箭。
葉繁霜皺皺眉，手肘往後一搗，讓他離自己遠一點，不要在這裡礙事。
陸詢自覺退後幾步，把空間讓給她發揮。
只見葉繁霜微微側身，拉滿了弓，閉上一隻眼，用另一隻眼瞄準，沒耽誤幾秒鐘，那支箭就射了出去。
正中靶心。
陸詢驚得好半晌沒說出話來，看看靶心那支箭，再看看葉繁霜，滿目懷疑：“你真的是新手？”
葉繁霜垂下手，定睛看著十幾米遠的靶子，神情錯愕，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成績。
她自得地挑挑眉：“天賦異稟而已。”
陸詢認同地鼓了鼓掌。
葉繁霜側目看他，突然問了句：“你知道怎樣射得比較準嗎？”
陸詢虛心請教：“怎麼做？”
葉繁霜指了指靶子：“把那個當做自己最討厭的人，然後屏氣凝神，保準你一擊即中。”
陸詢聽出了一點內涵的意思：“那麼我請問一句，你適才瞄準的時候想到的人是誰？”
葉繁霜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角，她還沒大逆不道到坦然頂嘴的地步。
但說與不說也沒差，陸詢從她的眼神裡得到了答案。
“還玩嗎？”陸詢沒有深究，給她重新拿了支箭。
別人不清楚葉繁霜自己非常清楚，那一箭能射中全憑運氣，再讓她試一次就要露餡了，她還怎麼唬人？
“不玩了。”葉繁霜把弓擱在架子上，取回自己的披肩裹上，“陸總您慢慢體驗，我先去吃飯了。”
陸詢頷首：“正好到晚餐時間了，我跟你一起去。”
葉繁霜暗暗地翻了個白眼。
——
團建的四天三夜，聽著是個小長假，實際上假期是過得最快的。
坐在回程的大巴車上，大家都在抱怨“快樂的日子怎麼那麼短暫”。
葉繁霜上車後就靠著椅背休息，因為一直有人在說話，她沒有睡著。不禁有些想念陸詢在車上的威懾力，有他在，其他人總會收斂許多。
聽說陸總昨天下午就離開了度假區，有急事要處理。
葉繁霜側了側身，睜開眼看著車窗外，口袋裡的手機振動兩下，她掏出來看訊息。
陸詢：“我那天問你，如果我不在天譽公關，不是你的上司，有沒有機會跟你在一起，你沒回答我。”
陸詢：“幾天過去了，你考慮好了嗎？”
葉繁霜眉心微擰，再三斟酌，敲了一個問號發過去。
陸詢的訊息很快回過來：“不是讓你立刻就答應跟我在一起，只是給我個機會。”
葉繁霜更迷惑了。
首先，他的話就讓她很不理解，什麼叫做他不在天譽公關了。他是老闆，他不在還能去哪兒？
難道……他打算開除她，另給她安排個去處？
葉繁霜沒有給他答覆，卻在回公司的第二天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是天譽公關的高層內部傳出的訊息，應當不是假的。
訊息稱，陸詢在天譽之外創辦了一家文化傳媒公司。新公司剛起步，沒站穩腳跟，需要他這個創始人前去坐鎮。屆時會有新老闆接手天譽公關。
葉繁霜聽到這個訊息後，久久不能平靜，她很難不將這件事跟陸詢前幾天說的話聯絡起來。
陸詢瘋了嗎？
葉繁霜拿起桌面的手機，打字都懶得，給陸詢撥了個電話。
鈴聲響了沒幾秒就被接通，陸詢的聲音從裡邊傳來：“喂？”
葉繁霜愣住了，明明電話是她打的，此時此刻，她卻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她本沒有工作上的事需要請教陸詢。而根據以往的原則，她會盡量避免跟陸詢產生工作以外的交流。
葉繁霜閉了下眼，她真是昏了頭。
“葉繁霜，找我有事？”沒聽到葉繁霜的回應，陸詢再次出聲。
葉繁霜聲音乾巴巴的，沒給自己找藉口，直接地問：“我聽說陸總要離開天譽公關，由新老闆接管？”
“沒那麼快離開。”陸詢耐心解答，“正式的檔案通知至少要到下個月。你從哪裡聽到的訊息？”
陸詢的話證實了葉繁霜的想法：“你……”
“我不是為了你。”陸詢知道她在想什麼，不想讓她產生心理負擔，“早就有這個打算，眼下時機成熟就著手實施了。”
葉繁霜沉默。
陸詢說：“不過，這樣一來，我確實不算你的上司。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也不算違揹你的原則。”
葉繁霜掛了電話。
還沒消化完陸詢的話，助理的敲門聲就嚇了她一大跳。葉繁霜迅速調整好表情，讓助理進來。
助理給她送了份檔案，沒急著離開辦公室，打聽八卦似的低聲問葉繁霜：“葉姐，我聽他們說陸總要離開天譽，真的假的？”
葉繁霜剛得到確切訊息，沒隱瞞她，直言道：“真的。”
助理瞪大了眼睛：“我還以為他們瞎說的！那我們的新老闆是誰？”
葉繁霜也不清楚，沒辦法回答她的問題。
——
新老闆是應簫，什麼來頭葉繁霜不知道。進公司那天，那個男人盯了她好幾眼，讓她感到莫名其妙。
陸詢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公司舉行了歡送會。在餐廳定了幾個包廂，一個部門一個包廂。
其中有兩間包廂是打通的，陸詢、應簫等核心人物坐一桌，另一桌是幾個部門的領頭人。葉繁霜也在其中，挨著徐姐坐。
徐姐用公筷給她夾了一隻蝦，與她低聲耳語：“我瞧咱們那位新老闆性格隨和，是個好相與的人，就是不知道他能力怎麼樣。”
到了她們這個位置，經常跟老闆打交道，對此事比一般職員重視。
葉繁霜吃著蝦，朝不遠處那桌瞥了眼，應簫笑著給陸詢敬酒，瞧著是比整日冷著臉的陸詢好相處。
“陸總親自選的人，能力應當不會差。”葉繁霜同樣壓著聲音，怕被其他人聽到她們在這裡議論老闆。
徐姐笑：“說的也是。”
葉繁霜剛吃幾口菜，同一桌的就有人提議：“我們過去敬陸總一杯酒吧，他明天就要走了。”
其他人附和。
少數服從多數，葉繁霜沒有異議，端起酒杯跟著大家起身。帶頭的那一位說著祝酒詞：“陸總，我們敬您一杯，祝新公司一切順利，天譽公關越來越好！”
在座的都是人精，藉機會表現自己，盤算著日後說不定能調到新公司謀個更高的職位。
陸詢難得面色和悅，目光從葉繁霜臉上一掠而過，笑著舉起酒杯喝了口。
歡送會到後半場，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面紅耳赤地大聲交談。
葉繁霜最不喜這種場合，尋了個間隙離開包廂，帶了煙和打火機，順著走廊往前走，躲進吸菸區裡消遣。
洗手間和吸菸區分別在走廊兩端，另一端陸詢和應簫的身影一前一後。應簫一手拍上陸詢的肩：“上次跟你談起傳媒公司的事，你說不著急再等一年，怎麼就突然把我召回來了？”
“看你在國外過得太逍遙，給你找點事情做。”
“聽你說瞎話。”應簫揶揄道，“我說你不會是為了那個葉……”
“嘶——”
“行，我不提她。”應簫舉手投降。
陸詢睨他一眼，出聲警告：“你在公司給我公事公辦，別因為她跟我的關係就胡亂關照，她不喜歡那樣。”
應簫疑惑：“她跟你的關係？她跟你有關係嗎？”
陸詢：“……”
兩人出了衛生間，回到之前的包廂。陸詢透過兩間包廂中間敞開的那扇門朝葉繁霜那桌看了眼，她那個位子上沒人。
陸詢單手插兜，跟應簫說了聲，轉身出了包廂。
應簫“哎”了聲，沒能叫住他。
同桌的高層問陸總什麼情況，應簫含含糊糊地說：“陸總啊，陸總東西落在洗手間裡，回去找了。我們接著喝。”
陸詢在走廊站了一會兒，沒等來葉繁霜，突然想到什麼，徑直朝吸菸區走，果然在那裡看見正在吞雲吐霧的女人。
她還是那身正式的著裝，黑衣紅唇，短髮利落，挑起眼梢看過來的那一眼，竟讓他覺得性感。
葉繁霜把菸頭撳滅在垃圾桶蓋上，準備走人。
“葉繁霜。”陸詢叫住她。
葉繁霜停下腳步看向他，語氣不善：“有事？”
陸詢怔了怔，現在他不是她的老闆了，她連語氣都不掩藏了，明明白白的疏離。如果她的眼神能化為實物，那麼此刻他與她之間就劃出一道線。
“借我一支菸。”陸詢順口胡謅。
葉繁霜舉起手裡的煙盒：“女士香菸，你確定要抽？”
陸詢朝她伸出手，葉繁霜遞給他一支，順便把自己的打火機給他，不打算再拿回來，轉身就要走。
陸詢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打火機，怎麼用？”
男人的嗓音低沉含糊，葉繁霜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鄒茜恩訂婚那一晚，他們在酒店裡的偶遇。
葉繁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頭，看到陸詢偏著頭、叼著細長的女士香菸的樣子。難怪他方才說話時的聲音不太對。
陸詢微蹙著眉，琢磨手裡的打火機，跟之前那枚圓管狀的打火機不一樣，手裡這個是一柄小小的權杖樣式，摸索半天都沒找到開關。
她從哪裡蒐羅出這些奇奇怪怪的打火機？
葉繁霜從他手裡抽出打火機，捏住權杖的手柄，旋轉一圈，只聽見一聲細小的“咔噠”聲，權杖前端燃起一簇淡藍色的火焰。
她演示完了就準備把打火機給他，誰知他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頭一低，就著她的手點燃了那根女士香菸，吸了一口。
“我短時間內不會回去，天譽將由應簫全權接管，有麻煩了也可以找我。”陸詢在她離開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