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進場落座，鄒茜恩問出的那個問題葉繁霜也沒給出正面回答。
相連的三個座位，葉繁霜坐在中間，左邊是全副武裝的林鹿原，右邊是鄒茜恩，前後排都是陌生人。
整座體育館的歌迷都很激動，有的粉絲早就架起了長槍短炮，準備拍各種角度的高畫質照片。
葉繁霜看了眼坐在林鹿原左手邊的人，是個留著板寸的男生，臉上貼著一個愛心形狀的貼紙，貼紙上印著趙有信的照片，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舞臺，即使趙有信現在不在舞臺上。她暗暗思忖著，看來他是個資深歌迷。
葉繁霜稍稍放下顧慮，場內看臺燈光昏暗，林鹿原被發現的機率不大。
林鹿原坐著未動，卻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老實了沒幾秒，他就忍不住靠近她——身子向右傾斜一個角度，湊近葉繁霜的耳邊：“這麼擔心我被發現啊？”
葉繁霜呼吸一滯，如此近的距離，她聞到他身上大吉嶺茶的味道，一把將他推遠：“我當然怕你被認出來，到時候引起騷亂，搞不好還會造成踩踏事故。我離你這麼近，不得被波及？”
“口是心非。”林鹿原輕輕一笑，坐正了身子。
時間一到，前方舞臺的燈光除錯完畢，中間的升降臺緩緩升起，載著許久沒在公眾面前露面的趙有信。
他一身米白色的西裝，胸口的口袋別了枚誇張的藍色羽毛，裡面的襯衫也是藍色，一隻手扶著立麥，看向底下觀眾席的人山人海，短促地笑了聲：“好多人。”
嗓音微啞微沉，簡短的三個字，現場卻掀起了巨浪一般，歡呼聲、口哨聲絡繹不絕，一浪高過一浪。
葉繁霜前排後排的歌迷都在扯著嗓子喊叫，她耳朵都快被震聾了。
不知林鹿原從什麼渠道弄來的門票，位子剛剛好，不特別靠前，也不靠後，屬於最佳觀看區域，因而感受到的氣氛格外不一樣，感覺自己被層層聲浪包圍在其中。
葉繁霜再看身旁的鄒茜恩，這姑娘開心得找不到北，跟著那些歌迷大喊大叫，兩隻手用力地揮舞著。
趙有信在舞臺上說了一段開場白調動氣氛，其實氣氛不用他調動，本來就很火熱，他本人一出現，就更火熱了。
他傾吐一番胸臆，輕輕咳嗽一聲，全場安靜下來。
體育館上空響起熟悉的歌曲前奏，帶來了今晚的第一首歌。
趙有信的歌大部分傳唱度很高，他起了個頭，底下就有人小聲跟唱，唱到高潮部分，他乾脆取下架子上的麥克風，高舉著手朝向看臺，示意大家一起唱。
觀眾席上齊聲跟唱的聲音不斷變大，成了全場歌迷的大合唱。
葉繁霜沒有音樂細胞，哪怕聽過很多遍，歌詞記了個七七八八，卻都唱不到調子上，也就副歌部分稍微能跟上節奏。
很快，她就發現耳邊有一道很明顯的跟唱聲。
循著聲源處扭過頭來，她就看到林鹿原舉起一隻手，跟隨著歌曲的節奏來回搖晃，比雨刮器還有規律。口罩下傳出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沉悶，卻不妨礙聲音的動聽。
舞臺上趙有信把話筒收回來，遞到自己嘴邊，極具特色的沙啞嗓音透著幾分滄桑，特別有苦情歌的味道。
林鹿原的聲音與他截然不同，像是另一個清越的版本。
葉繁霜暗暗驚奇，沒想到他唱歌這麼好聽。不過她旋即想起，這人是透過選秀出道的，後來才進軍演藝圈，在那之前還在國外當過幾年的練習生。雖然他的舞蹈更出圈，但是能成為團體裡的佼佼者，唱功自然不差。
林鹿原手指頂起帽簷，往上抬了抬，露出那雙漂亮的眼眸，轉頭看向葉繁霜，捉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舉起來，在空中搖晃。
大家都在搖晃雙手，有的歌迷甚至高舉著手幅左右晃動，他們夾雜在其中，一點都不顯得突兀。
葉繁霜卻不能適應，從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搭在膝蓋上。頓了頓，以防他再搞突襲，她把左手插進了口袋裡。
林鹿原看見她的動作，揚眉一笑。
葉繁霜轉瞬就意識到別人都在揮舞雙手，只有她一個人手抄著兜，這畫面太奇怪了。
“好聽嗎？演唱會的氛圍是不是很不一樣？”林鹿原緊挨著她，在漸漸收尾的歌聲裡問她。
葉繁霜假裝沒聽見他的問題，目光放遠，盯著舞臺上的人。
——
演唱會進行到後半場，趙有信還請來了助陣的嘉賓，另一位非常有名的歌手。演唱會最初的宣傳階段，對嘉賓的身份一直保密，到現場才揭曉，氣氛瞬間被燃到了巔峰，尖叫聲響徹體育館上空。
兩位歌手合唱了一首趙有信以前寫的經典情歌，在原來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改編，唱哭了不少人。
葉繁霜聽到周圍有歌迷說“爺青回”，被逗笑了。
林鹿原一臉古怪，半晌，靠近她說：“你沒失戀過嗎？聽這麼悲傷的分手情歌還能笑得出來？”
葉繁霜與他對視：“所以你是想起跟你前女友分手的故事了？”
林鹿原：“……”
他就不該多嘴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現在倒好，沒得到想要的答案，還被她完美的反擊堵得無話可說。
林鹿原不禁自省，他是哪裡來的自信跟一位金牌PR套話呢？
葉繁霜笑了一聲：“不說話了，看來我猜對了。”
林鹿原一噎，努力跟她解釋：“我沒有。”轉為小聲低語，“我的陳年往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指的是葉繁霜上次給他做公關，關於那位前女友的事情，他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沒半分隱瞞。
倘若沒有上次造謠一事，他和前女友就是最普通的和平分手，不存在什麼念念不忘的過去。
葉繁霜還沒說話，手臂就被鄒茜恩抓住了，她使勁兒搖晃著，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趙有信要挑選歌迷點歌了，希望能選中我！”
葉繁霜的注意力回到舞臺上，合唱的一首歌結束，那位嘉賓沒有下去，站在趙有信旁邊，跟老友聊起了天，順便幫他挑選歌迷。
攝像機掃過一排排觀眾，前方的大螢幕上閃現那些觀眾放大的臉。
葉繁霜搞清楚規則以後就興致缺缺，她反而不希望自己這邊成為焦點，那樣林鹿原就藏不住了……
墨菲定律的神奇再次得到驗證，她也就是稍微想一想，現場那麼多歌迷，不一定就能抽中他們幾個。
事實就是大螢幕上出現一張“蒙面人”，戴著黑色鴨舌帽和口罩，因為他低著頭，連眼睛都看不到。
葉繁霜愕然地盯著大螢幕，一瞬間心跳都要被嚇停了，這不就是林鹿原！
一旁的鄒茜恩也發現了，驚訝地偏頭看向林鹿原那邊，被葉繁霜的身體擋住視線，她不得前傾身子，這才看到木頭人一樣坐著的人。
林鹿原也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麼的……
這種情況下，他也不知道該說運氣好還是運氣背。
全場的歌迷都在尋找大螢幕裡的人，坐在葉繁霜前排的幾個歌迷回過頭就把視線鎖定了林鹿原，起初沒認出他是誰，盯得時間久了，便生出些懷疑。
趙有信舉起話筒，問被抽中的歌迷點一首什麼歌。
葉繁霜都不敢轉頭去看林鹿原，生怕被別人發現自己跟他是一起的。她抬頭看向別處，努力裝一個透明人，當自己是個普通的歌迷。
林鹿原站起來，正對著掃到自己的那臺攝像機，沒摘下口罩，清了清嗓子：“我想點一首《左心房》。”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與正常說話時有所區別，再加上隔了一層口罩，聲音更是失了真。
趙有信顯然沒認出他來，聞言輕笑道：“這是一首表白的情歌啊，那麼請問你想送給誰呢？”
葉繁霜覺察到有道視線掃過來，立馬抬起手掌擋住自己的臉，扭頭假裝與鄒茜恩說話，暗道自己真是倒了大黴了。
鄒茜恩被她如坐針氈的樣子逗得憋不住笑。
林鹿原當然不可能說實話：“是我個人比較喜歡這首歌。”
“好的。”
趙有信做了個手勢，林鹿原坐下來，四周匯聚在他身上的視線卻沒有撤回去。
驀地，前排的人發出一聲難以剋制的尖叫：“林鹿原！啊啊啊啊啊！真的是林鹿原！我以為我認錯了！”
趙有信說話時全場安靜，此刻這位粉絲的聲音便顯得分外清晰，方圓十幾米都能聽見她難掩激動的叫聲。
舞臺上的趙有信和嘉賓都愣住了。
趙有信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舞臺的前沿，身子微微前傾，做側耳傾聽狀：“這位粉絲說的什麼？”
方才那個女孩的叫聲引起了附近觀眾的注意，大家紛紛打量起那位“蒙面人”，一道道審視的眼神，盯得林鹿原無處遁逃。
果然，周圍開始騷動起來，此起彼伏地叫著林鹿原的名字。
“林鹿原！聽到請回答一聲！”更有林鹿原的粉絲在後排大膽喊話。
四周轟地響起一陣爆笑聲。
趙有信經過身邊嘉賓的提醒，很快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舉起話筒笑著說：“是有明星朋友過來聽演唱會是嗎？”
這種事司空見慣，前排就有好幾個明星大喇喇地坐在那裡，鏡頭時不時掃到他們，他們還配合著做搞怪的表情。
大家都沒想到林鹿原竟然也藏在觀眾裡。
見狀，林鹿原也就不打算繼續隱瞞了，摘掉了蒙臉的口罩，抬起鴨舌帽的帽簷，反扣在腦袋上。一張帥氣出眾的臉完整地露出來，全場出現了短暫的安靜，隨即便是更炸裂的歡呼聲。
林鹿原站起來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看著臺上的前輩說：“讓我們把目光給趙有信老師，聽他唱《左心房》好嗎？”
“好——”
整齊劃一的回應讓葉繁霜深深地震撼，若不是親眼目睹，她都難以想象現場這麼多林鹿原的粉絲。他號召力好強，一句話就控了場。
林鹿原坐下來，沒再把用來偽裝的“武器”戴回去。
雖然還有一些遙遠的視線瞥過來，但大家都沒再喧譁，靜靜地聽歌。
舒緩的前奏響起，趙有信重新投入到歌唱中。
林鹿知道有人在注視自己，不敢跟葉繁霜咬耳朵，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將螢幕亮度調到最低，給她發了條微信。
葉繁霜的手機在進場時調成了振動模式，貼著大腿外側的褲子口袋裡嗡嗡振動了一下，她正有些疑惑，餘光就瞥見林鹿原握在手裡的手機。
猶疑片刻，她還是把手機拿了出來。
林鹿原：“給你點的歌，認真聽。”
耳邊正好響起那句經典的告白歌詞，一把煙嗓除去了先前的滄桑，只剩下深情，彷彿在心上人的耳畔低喃。
——
演唱會結束後的第二日，林鹿原毫不意外的喜提了熱搜，詞條是“林鹿原趙有信演唱會”和“林鹿原左心房”兩條。
他出現在演唱會的照片也被粉絲和營銷號瘋狂轉載，其中好幾張都帶到了葉繁霜的臉。因為她是素人，且被認定為是與林鹿原毫無關係的普通歌迷，個別良心的營銷號給她打了馬賽克。
鄒茜恩還在群裡調侃她：“霜霜，你也是上過熱搜的人了，心情如何？”
葉繁霜：“如果今晚不加班的話，我心情應當十分美麗。”
鄒茜恩：“啊？又加班？變態。”
葉繁霜：“不是我變態，是老闆變態。”
寧蘇意：“讓小鹿弟弟安慰你。”
葉繁霜：“……無話可說。”
昨晚他們聽完演唱會上的最後一首歌，分開走出體育館，最後也沒一起坐車回去。葉繁霜開車帶鄒茜恩先走一步，林鹿原自己想辦法回家。
到家時林鹿原給她報了平安，並問她是否順利到家。
葉繁霜無法視若無睹，平平淡淡地回覆了句“順利到家”。
林鹿原便發來一條語音，只有簡單的兩個字——晚安。
之後就沒再打擾她。
昨晚鄒茜恩在她家裡留宿，她給林鹿原回訊息時，鄒茜恩正在浴室裡洗澡，一邊洗一邊感慨：“演唱會上點一首告白的歌，讓趙有信親自唱給你聽，換做是我，別說接受他，求婚我都答應，太浪漫了！”
葉繁霜沒搭腔，坐在床邊放下了手機，往後一倒，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