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到近九點才散場,大部分時間裡,大家都在聊訂婚宴上的流程,基本上能確定下來,至於一些細節,日後再慢慢補充。

聚餐不分賓主,大家都很愉快。

結束時,一眾人說說笑笑出了餐廳,分三輛車回去。

井遲沒喝酒,負責送寧蘇意和她父母回錦斕苑,時間有點晚,寧蘇意不打算再折騰到鐘鼎小區。

其餘的人各自組合,坐進餘下兩輛車裡,順著同一條路回雍翠樂府。

寧蘇意坐在副駕駛座,寧宗德和邰淑英坐在後座,夫妻倆低聲說著什麼,邰淑英抬眸問前面的寧蘇意:“今晚就住在家裡?”

寧蘇意笑了笑說:“您不說,我原本也是準備歇在家裡的,不想再改道回公寓了,耽誤時間。只是明天早上得比平時早起半個小時。”

井遲目光溫柔地看她一眼,接過話茬:“我開車過來接你,送你去公司。”

“哦。小柴在家裡怎麼辦?”

“自動投食機裡裝了狗糧,我已經設定好了定時定量,飲水機裡也貯備了足量的水,只有一晚,應當沒關係。”井遲想了想,說,“明早送你去公司後,我回家看看它。”

“家裡空調開著?”

“你臨走時沒關,那就是還開著,我沒動。”

“那還好,這兩天都好熱,怕小柴在家裡熱壞了。”

耳聽兩人刻意壓低聲音的對話,後座的夫妻倆對視一笑。縱使寧宗德再捨不得女兒,也不得不承認,井遲將酥酥照顧得很好。

聽寧蘇意先前提過一嘴,井遲不僅常常接送她上下班,只要時間允許,做飯、家務也是他承擔得更多,很難得了。

到了錦斕苑,三人下了車,邰淑英站在車旁,笑著說:“麻煩小遲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給酥酥說一聲。”

“好。”

井遲笑著點點頭,車子駛離了錦斕苑。

邰淑英挽著寧蘇意的手,轉身進了柵欄門。這一晚上說了太多話,耗費不少精力,她略有些倦意,聲音都懶洋洋的,顯得格外輕柔:“你的婚姻大事落定,我這心裡頭踏實多了。”

寧蘇意難得幾分靦腆地說:“以前是我不省心,讓你和爸受累了。”

“說的什麼話。”邰淑英拍了下她手背,佯作不滿,“被綁架生病又不是你的錯,要怪也怪我們沒照顧好你。我們酥酥比這世上大多數兒女都省心,你不知道,我和你爸爸多為你感到驕傲。”

寧宗德附和:“你媽說的也正是我想說的。爸爸時常覺得對不住你,沒讓你像其他小女生一樣,過上無憂閒適的生活。”

“那樣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寧蘇意垂著眼,嘟囔一句。

踏上臺階,快要走到正廳時,邰淑英又說:“你性子要強,媽媽清楚,但以後你就是要成家的人了,有什麼事別自己扛,知道嗎?”

寧蘇意:“怎麼突然說起這麼煽情的話?”

寧宗德開了個玩笑:“你媽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要煽情,電視劇看多了。”

邰淑英聲音低低地罵他:“我看你平時玩弄起文藝腔比我酸多了。”

兩人互相揭短,拌了兩句嘴,走進家門。

珍姨在客廳裡等著他們,眼見幾人進了屋,起身給他們倒水。

寧蘇意問她:“爺爺怎麼樣?”

珍姨把一杯水遞到她手裡,笑說:“老爺子好著呢,晚上吃了一碗鮮肉餛飩,連湯都沒剩下。吃過飯還練了一會兒書法,不過……”

“怎麼了?”

“他手抖得厲害,寫的字不如以前好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揚手摔了毛筆。”珍姨嘆了口氣,“老爺子最愛的那支狼毫,被摔得不能用了。”

寧蘇意聽得既心酸又喟然,人老了,不服老不行,從前的意氣風發不再,一時難以接受也能理解。

“這會兒睡下了?”寧蘇意問。

“吃了藥就睡下了,本來吵著要吃糯米糕,那東西不好消化,沒敢給他吃。”珍姨哭笑不得地說。

“好,我知道了,辛苦珍姨。”

“說什麼辛苦,都是我該做的。”

寧蘇意打了聲招呼,上樓回到臥房,洗了個熱水澡,準備吹頭髮時,擱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一聲。

她彎腰拿起來,是井遲發來的訊息,告訴她自己到家了。

寧蘇意回覆,知道了。

她放下手機,拿起吹風機吹頭髮,感覺頭髮長長了好多,吹起來好麻煩,下一瞬,動作倏地頓住,想到自從和井遲住到一起後,吹頭髮的活兒基本被他包攬了。

寧蘇意低眉斂目,輕輕一笑,耐著性子吹乾了頭髮,收起吹風機,躺到床上去。

室內空調呼呼地吹著冷氣,她閉上眼,回憶晚上長輩們在席間談到的話題:婚禮可以定在明年,秋季最適宜;親戚朋友都在國內,在國內舉辦挺好的,當然,還得看他們兩個的意思;中式西式都不錯,他倆要是樂意,各辦一場都行;要是辦中式的話,老太太那裡有一整套翡翠頭面,可以留給酥酥……

諸如此類,她原本覺得十分遙遠的話題,聽起來卻沒有牴觸心理,甚至她自己跟井遲講話時,也能很自然地談及結婚。

此時此刻,四周闃靜,她的情緒不受干擾,冷靜下來回想,感覺她和井遲的步調是有一點快,可接受起來也不是那麼困難。

順其自然,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哪怕打破了原有的固執想法,也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寧蘇意胡思亂想著一些事,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思緒,她連忙摸到手機,坐起來,看著螢幕上來電顯示穆景庭。

“景庭哥。”接通後,她輕輕喚了一聲。

這幾天她屬實有點忙,沒顧得上去醫院探望他,不知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穆景庭的聲音溫和帶笑:“在忙嗎?”

“不忙。”

“跟你說一聲,我明天就出院了,怕你不知道,來醫院撲了個空。”

“這麼快就出院了?沒問題嗎?醫生怎麼說的?”

她一連好幾個問題,句句含著關切,把穆景庭逗笑了,笑過之後,心頭一陣熨帖,似淌過汩汩暖流。

他緩了緩神,語調平緩地說:“我身上都是皮外傷,回家休養也一樣。忘了跟你說,我受傷的事不知被圈子裡哪位長輩知曉了,告知了我爸,他倆買了今天下午的機票,明早就能到寧城。”

“那阿姨她……”

“沒事,我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跟她透過影片,她也瞧見了我的狀態,情緒還算穩定。”穆景庭笑說,“幸好養了幾天,若是剛出車禍那會兒的樣子被她看見,估計她會承受不住。”

“那就好。”寧蘇意鬆口氣。

“對了,我讓助理訂了輛新車,下個月到貨,到時候看你哪天有空,我叫人給你託運過去。”穆景庭說,“你那輛車撞成那樣,不能要了。”

寧蘇意心情略有些沉重,聲音低下去:“害你出了車禍,怎麼好意思再收你的車,你太客氣了。”

“一碼歸一碼,我出車禍可跟你沒關係,損壞了你一輛車,合該賠給你。”穆景庭聲音溫柔,寬慰她,“這一點不至於想不通吧?”

“那倒沒有。”

寧蘇意淺淺一笑,她只在剛得知穆景庭出車禍時慌了手腳,產生過自責愧疚的心理。

穆景庭沒再說話,兩人同時沉默下來,氣氛有些不同尋常,寧蘇意抿抿唇,開口說:“你早點休息,我……”

“你和井遲要訂婚了?”穆景庭突然出聲,嗓音略沉,輕易聽不出情緒。

“嗯?你怎麼知道?”寧蘇意感到奇怪,今晚兩家才開始討論訂婚的事,請柬都還沒送出去。

“看到他發的朋友圈了。”穆景庭淡淡地說。

寧蘇意還不知道井遲發了什麼朋友圈,表情微愣,有點接不上話。

穆景庭輕舒口氣,恢復了正常的語調,清潤和緩:“到時別忘了給我一張請柬。”

寧蘇意莞爾:“會的。”

再沒什麼說的了,穆景庭低聲道了句“晚安”,很自然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寧蘇意對著手機螢幕看了片刻,想到穆景庭說的話,手指點開微信,翻到井遲的朋友圈,他幾分鐘前發了一條動態。

簡短的一行文字,配上兩張照片。

“酥酥,我的女朋友,也是未婚妻。”

配的第一張照片是晚上兩家人在包廂裡聚餐時拍的大合照,當時是讓服務生幫忙拿著相機拍的,畫質清晰,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正當中坐著穿降紅色鉤花短衫的井老太太,兩邊分別站著寧蘇意和井遲,其餘人則隨意站位。

第二張照片與井遲的朋友圈封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是兩人小時候的老照片,相比較那張背景封面,這一張更顯親密。

兩個小朋友都是五六歲的模樣,寧蘇意穿著紅色帶木耳花邊的無袖連衣裙,手裡端著一塊西瓜,三角形的西瓜尖尖被咬掉了,呈一個缺口。她身邊是穿著一身深藍色短袖短褲的井遲,瘦瘦小小的,模樣精緻,嘴巴湊過去親她臉蛋。

不同於朋友圈封面那一張,這張照片明顯是被大人偷偷拍下來的,兩個孩子都沒看鏡頭,一個專注啃西瓜,一個專注親人臉頰。

寧蘇意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完全沒印象。

她頓了好一會兒,又羞又臊地捂著臉,返回到與井遲的聊天對話方塊,打字問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井遲很快回了:“其實我也不記得了……【摳鼻】”

上回寧蘇意問他,他那裡還有沒有他們小時候的照片,他回老宅就把相簿裡關於他們倆的老照片全部用手機拍下來作為留念。

他手機裡現在有一個專門分類的相簿,用來記錄屬於他倆的回憶,從一兩歲到長大後,幾乎能還原整個成長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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