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湊到電腦螢幕前，入目便看到一個幾萬粉絲的微博V號，剛剛發了一條動態。
動態內容大概就是批評當今文壇媚俗成風，一些作家、雜誌社只想著賺錢，為了迎合讀者群體用盡手段。
寫出來的作品缺乏優秀的中心思想，隨波逐流，通篇情情愛愛，低俗到不堪入目。
動態的最後還艾特了一下晴媛雜誌社的官方微博號。
餘弦點開晴媛的微博號，寥寥幾千個粉絲，在所有V號中都屬於比較慘的那一批，發過的動態也不多，小透明一個。
就這還能被艾特到，也真是難為對面了。
李父解釋說：“咱們雜誌社有官方網站，對微博號並不重視，平時都是香蕉在運營。”
餘弦點頭，懂。
女人確實比男人更八卦一些，香蕉姐帶薪刷微博，屬實是爽到。
又點開發動態的微博主頁面，賬號名稱是“程良俊”，備註是官方認證的兗州名家作家、第46屆兗州青年作家文學獎獲得者……
“呦呵，居然還是個名家。”
餘弦微微詫異，名家已經算是小有名氣的作家了，沒想到微博上隨便找一個噴子，居然都是名家。
李父嘆了一口氣，解釋道：“剛想給你介紹一下清流圈子的情況，這就有人現身說法來了。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寫文章、寫詩詞，你不可能贏得所有人的認同，就算是最近十幾年的文壇魁首北宮清光，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
即便他的作品銷量是其他大師的數倍，也一樣會被批評過於流俗，唯美有餘嚴肅不足。
寫情愛的、寫嚴肅的、寫童話的、寫懸疑刑偵的，大家作品特點不同文風不同誰都不服誰，很難說誰才是真正的第一。
自古以來文人相輕，不同作家、文學團體起爭執的事情時有發生，或者說這種爭執就沒有休止過。”
“瞭然，瞭然。”
餘弦恍然大悟，我還以為清流圈子有什麼特殊情況呢，原來就是撕逼罵架，這種情況那是見過不知多少次了。
前世微博上，韓寒撕高曉松、陸川、鄭鈞、各路傳統作家，那都是小兒科中的小兒科。
民國時期，魯迅大師撕過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包括但不限於郭沫若、李四光、徐志摩、梁實秋、錢玄同、胡適、沈從文……
民國第一大噴子當之無愧，勝多敗少戰績斐然，同時期的著名文人基本都被噴過，為了噴人開過的馬甲接近兩百個。
再往前數，從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百家到明末的東林黨，各路文學、思想派系撕個不停。
即便是大興文字獄的辮子朝，也出過一個文學大噴子金聖嘆，最喜歡噴的作品就是《水滸傳》。
沒噴過幾個人、幾部作品，你都不配自稱是一個文人。噴不過其他派系的人，那你就做不了一個派系的扛把子。
“這個程良駿什麼來路？”
餘弦問，自古以來文人撕逼都有理由，要麼是看不起對方的作品要麼是思想不合，不可能無緣無故就開撕。
“他是兗州作協會員。”李父意有所指。
“甄評媧？”餘弦試探問一句，但不是很確定。
“嗯。”
李父點頭，解釋說：“兗州青年作家文學獎一年評兩次，6、12月各一次，兩次的主評委都是同一個人。
他是那一年下半屆文學獎獲得者，那一年的主評委是甄評媧。
那一屆其餘評委都看好另外一個作家，是甄評媧力排眾議才欽點他成了第46屆文學獎獲得者。
據說，那一屆他的獲獎作品，是得知甄評媧是主評委後，臨時趕工出來的。
正是因為這一次獲獎，才把他從普通作家推到了名家。”
“他主要批評的物件，應該是我吧。”餘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是你也不是你。”
李父點頭：“文人圈子很大也很小，都在兗州，訊息的流通速度很快。
應該是因為我們拒絕甄淺淺的作品，所以他把火力集中到了我們雜誌社，你更多是被殃及池魚。”
“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餘弦搖搖頭，鄙夷說：“甄淺淺的作品不會缺版面，兗州比我們大的雜誌社、報社至少十幾家，他們絕不會拒絕甄淺淺。
甄評媧更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當事人和當事人她爹都還沒發話，他倒是主動跳出來了。”
“所以甄評媧才是兗州文壇盟主。”李父總結一句。
所謂扛把子、盟主，就是你負責撐門面、撕逼、收拾殘局，其餘小事都有人替你去做。
“我想看一下他當年獲獎的那部作品，雜誌社裡有嗎？”餘弦抬起頭問，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有的有的。”大蘋果快步走到書架旁，抽出一本書遞給餘弦。
這是一部大概兩百多頁的小說，有被翻閱過的痕跡，其中還有十幾張被特意摺疊了起來，應該是做記號。
餘弦從第一頁翻開，不求甚解粗略閱讀，因為只是想了解對手，不需要讀的多麼仔細。
“我也要看。”
李綰姿搬來一張椅子，坐到餘弦旁，好奇地把腦袋探過去，兩人腦袋依偎到一起。
餘弦嗅到醛香，把書往李綰姿那邊挪了一下。
其餘編輯各自離開，或點外賣，或外出吃飯，現在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李父詢問兩人想吃什麼，離開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餘弦：“你想怎麼做？”
“當然是噴回去。”
餘弦不假思索回答說：“被人噴了總不可能忍氣吞聲，更何況這次被噴的還是咱家雜誌社。”
“那就好。
你性格一向隨和，我還以為你會一笑置之。”
李父欣慰地點頭，又提醒一句：“打蛇打七寸，注意不要說太多話，抓住重點迎頭痛擊就行。”
“嗯。”
李父離開之後，餘弦和姿姿姐繼續讀書。
餘弦的閱讀速度很快，李綰姿畢竟是實習編輯，閱讀速度也不慢，沒多久就讀到了第十幾頁，也就是第一處被摺疊到的章節。
餘弦展開被摺疊起來的紙張，大致掃了幾眼後突然瞳孔微縮注意到重點，細細
“呸。”
李綰姿突然面紅耳赤，紅暈從脖頸爬到雙頰，一雙美眸中秋波流轉，想要左顧右盼眼神又始終不願從書頁上離開，彷彿書頁上有魔力一般。
“藝術，這書實在是太藝術了。”
餘弦嘖嘖嘴，點評著手中的作品，油然而生一種羨慕嫉妒恨。
古今奇書、蘭陵笑笑生的《銀瓶梅》，與這本書相比完全不夠格，差距至少有十幾個段位。
餘弦前世初中時買過一本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那是一本很好的書，林少華老師的翻譯也很有味道。
書中多處詳細描寫到主角渡邊徹與直子、綠子、玲子愛的啪啪啪的過程，這些章節、段落都被特意摺疊了起來。
那本《挪威的森林》在班級中廣為傳閱，全班至少一多半男生、一小半男生都看過，啟蒙了不知多少青少年。
老師知道是村上春樹老師的作品，也不會說沒收，村上春樹的作品都不能看，真沒什麼能看的書了。
而那本《挪威的森林》，就愛的啪啪啪描寫的詳細程度而言，與餘弦此刻手中的書，依舊相差十幾個段位。
如果非要找幾本段位跟這本書差不多，餘弦又看過的書，大概也就只有《金鱗》、《秦大爺》、《阿賓》、《黃蓉系列》了。
懷著欣賞藝術的目光，餘弦迅速往後翻閱，果不其然，剩餘十幾處被摺疊起來的部分，也都是寫的那些情節。
“原來這就是他媽的藝術啊。”餘弦讀完之後合上書本，由衷讚歎一聲，自己前世寫網文時，大環境要是這麼寬鬆該多好。
傳統文學寫啪啪啪，行，那是藝術。網路小說寫個親嘴、寫姑娘露個胳膊，不行，低俗。
“不準說髒話！”
面紅耳赤的李綰姿伸出手，捂住餘弦的嘴。
“姿姿姐，他媽的怎麼會是髒話呢，他媽的明明很文雅，他媽的意思就是，他媽媽的教養不好，才會有他那樣的孩子。”
餘弦把李綰姿的手握在手心，狡辯一句後，大概明白這本書為什麼能拿第46屆文學獎了。
甄評媧早年獲得法蘭雞費米娜文學獎的作品《廢都》，同樣是一部大尺度的小說，尺度大到嚴肅文學作品的分類都保不住，回到國內直接被分類為18+。
並且那本作品貶多於褒，批評者無數，在大漢文壇掀起了很大的動盪，連餘弦這個穿越者，都知道當年發生的事。
程良駿這本書，無論是文風還是大尺度的描寫，都是在模仿甄評媧那本《廢都》。
“也怪不得其餘評委都不喜歡這部作品，甄評媧還會死保這個程良駿。”
“所有人都可以批評，唯獨甄評媧沒有批評的理由，批評這本書就是在批評當年的他。
不僅不能批評，還一定要力推這本書，只要甄評媧不想向其他文人低頭。”
李綰姿補充一句，看的也很透徹。
餘弦拉來鍵盤，登入上晴媛微博官方賬號，沉思一瞬，說：“姿姿姐，我知道這個程良駿的七寸，到底在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