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本來有很多辦法能逃走,但那個掌握言靈的傢伙俘獲了他的同伴,一個小女孩。

他做出了完全不符合龍類準則的事,他提著那支黑色軍刺,沿路不斷地殺人,強行向著爆心推進.”

路麟城說道:“被他殺死的人其實都是誘餌,他大概也沒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場核爆。

‘萊茵’確實被釋放了,但我活了下來。

因為那孩子把小女孩抱在懷裡,用自己的後背擋住了衝擊波,而我正好在他的正前方.”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個孤單的孩子啊,所以不願意放棄最後的同伴.”

路麟城繼續道:“我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前方上百平方公里的森林都被‘萊茵’燒成了灰燼,周圍的雪也融化了,那孩子趴在爆心處,女孩子卻不見了。

他竟然還活著,近距離直接承受‘萊茵’都沒能殺死他,但暫時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於是你看到的那支長槍被空投給我,由我親手扎進他的心臟,那支槍名叫...”“昆古尼爾,命運之槍,北歐神話中奧丁的武器.”

路明非輕聲說。

“你見過那支槍?”

路麟城倒是吃了一驚。

“很多次...”路明非頓了頓,“我記得它被折斷了.”

路麟城聞言搖頭,“不,這不可能,昆古尼爾在歷史上出現過很多次,但似乎都是某種仿製品,儘管擁有類似的能力,但跟本體無法相比。

真正的昆古尼爾從很多年之前就是秘黨的收藏品,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武器,接觸者都會立刻死亡,因此一位秘黨的先輩把它帶進了石棺,再把石棺沉入大海。

它是命運之槍,也是死亡之槍,但連它都不能殺死那孩子。

它只是把那孩子的生機封印了,說封印未必準確,應該是它致死的效果和那孩子復甦的效果形成了平衡。

他死不掉,也醒不過來.”

這個說法倒也合理,楚子航只是奧丁的一個替代品,如果手持的昆古尼爾是正品,幕後老闆的手筆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路麟城說:“對他的研究持續了很多年,但我們還是無法確定他是不是龍王,除了那匪夷所思的力量,他跟人類完全沒區別。

不過研究也有些成果,比如基於他的潛意識,我們構造了這座避風港。

他死亡的那一天,庇護這個避風港的介面也會崩潰。

我們擔心他死去又害怕他醒來,所以昆古尼爾始終沒有拔出來,還用遺蹟中找到的青銅柱為他製造了特殊的監獄,把他藏在最深處的水銀池裡.”

“他說,他是我弟弟.”

路明非木然地盯著他。

“兒子,你沒有弟弟。

你的意識被侵蝕了,可能是以我為中間宿主.”

路麟城輕聲道:“現在,我們知道要吞噬你的魔鬼是什麼東西了.”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好好睡一覺,你回家了,所有的事情都有辦法解決.”

……夜很深了,路明非靜靜地坐在窗前,今夜外面出奇地熱鬧,原本一色昏黃的燈被替換成五光十色的,男孩女孩們一邊布燈一邊打著雪仗。

聖誕節快到了,雖然宗教信仰不同,但說是大家都認同聖誕節就是避風港裡最大的節慶,除了必須在崗的值班人員,所有人都可以享受為期七天的假期,因為沒辦法走出尼伯龍根的介面,所以他們總是想盡辦法把避風港佈置成一個到處都可以玩的樂園。

人類最後的避風港建在那個男孩的屍骸之上,雖然他還沒有徹底地死去,而他的精神寄生在路明非的意識深處,可能是要把路明非變成下一個自己。

真像是一場噩夢,如果沒有窗外那些絢爛的燈光,路明非不知怎麼度過這個夜晚。

所謂的兄弟之情只是個謊言,他的靈魂被小惡魔一口口地吃掉了,所以小惡魔漸漸幻化為他的模樣,跟他越來越像。

小惡魔應該曾是某個王座上威嚴的君主吧?兇暴、殘酷、威嚴,現在囉嗦得像個嘻哈歌手,這個屬性應該是自己靈魂中的糟粕了。

不過自己靈魂裡有什麼精華呢?好像也沒什麼,真不知道那種君臨世界的傢伙為什麼選擇他為宿主,也許是飢不擇食吧?實在沒得選了。

就像那些修真小說裡寫的,一代魔君死於正道人士的圍攻,最後一刻不得不選了一個就近可得的死者,借骨重生,重生完了一看,竟是地道的一條廢柴,文不成武不就,大姑娘不睬小姑娘不愛,連爹媽都覺得難成大器。

魔君也沒轍,只好一邊跟軀殼裡的另一個靈魂吵架,一邊幫他泡妞打江山。

這麼想來,慘的倒是魔君而不是廢柴,路明非無聲地笑了笑。

如果有那麼一天廢柴要跟魔君決裂,難過的是廢柴還是魔君呢?是廢柴吧?魔君的結局也就是形神俱滅,而廢柴會一輩子生活在魔君昔日的光環裡,卻怎麼面對自己其實就是一個廢柴的現實?愛過他的各路美女都會漸漸地散去,曾經臣服在他面前恨不得喊爸爸的四方霸主現在連砍他腦袋的興趣都沒有,昔日收藏的寶刀利劍現在舉都舉不起來。

他到底應該選擇苟活還是一頭撞死去追隨魔君?也許從他們合二為一的那一刻開始,世界上既沒有魔君也沒有廢柴,有的只是一個怪物,在這個怪物的身體裡,魔君和廢柴相互溫暖。

路明非不由想到了顧讖,如果說自己是廢柴是怪物,那他是什麼樣的存在呢?他是否也同自己一般孤獨?不會,自己遇到了路鳴澤,而顧讖遇到了那個如夏花般絢爛的女孩。

就在這時‘咔’的一聲響,狂風竟然把雙層的保溫玻璃窗吹開了,暴雪湧了進來,滿屋雪花飛卷,溫度急降。

路明非雙腿廢了,連站起來關窗都做不到,喊人也不一定有用,會被暴風雪的隆隆聲吞沒。

這些赫魯曉夫樓建造的時候為了保溫,又把牆壁建得極厚,隔音效果極好。

他正急著伸手去夠窗戶,忽然轉過身來,雙臂一撐輪椅就想站起來。

因為他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很難相信在狂暴的風雪中能聽清那麼清淺的腳步聲,那是故人踏雪而來的拜訪。

細細的黑影投在地面上,不是路鳴澤,而是穿著睡衣的瘦小女孩。

她赤腳站在雪中,白金色的長髮披散著,窗外的燈光照在她赤祼的雙臂上,流動著清冷的輝光,彷彿照在白色大理石的雕塑上。

是路明非曾隔著窗見過的那個孩子,似曾相識,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兩人四目相對,女孩焦急地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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