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邊,霸王烏賊回來了.”

凱撒指了指觀察窗外。

仍有血絲瀰漫的海水中,霸王烏賊正懸浮在錘頭鯊的白骨旁,剩下的九隻腕足起伏翻卷,吸盤時隱時現,而腕足中心的口器正吸攝著血紅色的海水。

“鬼齒龍蝰撕碎了錘頭鯊,碎片組織殘留在海水中,霸王烏賊吞吐海水就能把碎肉吃進去.”

楚子航說道:“看它的腕足.”

經過霸王烏賊過濾的海水越來越清澈,那些直徑超過半米的粗大腕足表面密佈鱗片,此刻就像九條大蛇在海中扭動,世界上當然不該有長滿了鱗片的烏賊。

在享用了殘渣後,霸王烏賊便揮舞著腕足曼妙地離開了。

很快,魚群重新回到了這片海域,寧靜祥和的氣氛恢復了。

背上馱著巨型海葵的海龜慢悠悠地划水,魔鬼魚以飛翔的姿態妖嬈地從眾人視野中劃過。

但這海洋館般美好溫馨的景象顯然已經變了味道,此刻的祥和中隱藏著至為血腥的規則,在這裡,殺戮隨時都會發生,弱者抓緊還活著的時間悠遊自在,強者窺伺著食物們的嬉戲。

這片海域被龍族血腥而暴力的規則制約著,每個生物都是半個龍類,也包括此時在深潛器裡沉默的幾人。

“我們已經進入了那條古龍的領地範圍.”

凱撒說。

“那個胚胎應該就在下方的極淵裡,而且是極其強大的古代種.”

楚子航說道:“它在孵化過程中不斷釋放出富含基因資訊的分泌物,分泌物把海洋生物吸引過來,又改寫了它們的基因,把它們異化為龍類亞種.”

凱撒摸了摸雕塑似的下巴,“據我們所知,龍類喜歡把胚胎的孵化場選在遠離人類和任何生物的地方,它們不需要把這些魚群引來當作食物,也不會輕易釋放出攜帶基因資訊的分泌物。

歷史上只有接觸了古龍之血而進化的例子,被胚胎分泌物影響而誕生大量龍類亞種,這很難理解.”

“對不能理解的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親眼去看看.”

楚子航看向顧讖。

毫無疑問,凱撒跟他有相同的想法,至於路明非自然是隨波逐流,唯一有可能出現分歧,且有決定權的人,只有這位領隊。

“沒問題.”

顧讖自無不可。

如果說與馮·施耐德有相同意志的楚子航他們,是為了摧毀那枚胚胎而隱隱好奇,那他對此則更加堅定,因為他不能再讓‘洛基’的力量壯大了。

……“我想他們已經接近神葬所了.”

源稚生說道:“影片資料已經發過去了.”

“我已經看到了,真是世間的奇蹟啊.”

橘政宗感慨,“遠遠出乎我的意料,我也只是從古籍中瞭解神葬所,埋葬神的所在到底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

他深吸口氣,沉聲道:“毫無疑問,有什麼東西在滋養那個海域,不是胚胎,而是神的屍體。

成功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

把神葬所從世界上徹底抹掉,蛇岐八家不需要保留神的遺骸。

不,那不是神的遺骸,是惡魔的!”

“老爹,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們是為了過平靜的生活而要掌握最大的暴力,是不是?”

源稚生沉默了幾秒鐘,問出這個看起來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你懷疑嗎?”

橘政宗問。

“說不上懷疑,只是還不能完全確定。

炸燬神葬所,終結猛鬼眾,這是要流很多血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值得。

也許我們想用暴力來換取和平,但當我們掌握了最大的暴力,我們就成了該被抹殺的人.”

源稚生輕聲說:“老爹,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我確定.”

橘政宗緩緩道:“如果我的決定錯了,我會獨立承擔責任。

稚生,你不用想太多,即便這是罪孽,也是我的罪孽。

你從小就是個很善良的孩子,我知道你只是不忍心我孤獨.”

“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怎麼會孤獨呢?”

源稚生說:“很多人圍繞著你,以被你訓斥為榮.”

“武士並不會因為獵犬們簇擁在他的戰馬旁而不孤獨,能讓武士不孤獨的,只能是另一個武士.”

“其實我也只是老爹你馬前的一條獵犬而已,還是條想離開你去遠方的獵犬.”

源稚生結束通話電話,重新戴上了耳機。

也許這時候,並不只是想要知悉顧讖小隊的動向或者神葬所的面貌,而只是想要聽一聽他們的聲音,聽聽那群腦回路不太正常卻讓人無比放鬆的人的聲音。

……“我好像聽見有雷聲.”

路明非小聲說。

下方的岩層就像被一柄無與倫比的巨型武器劈開了,留下長達上千裡的傷痕,流出金色的血液。

那是極淵,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此刻,沉悶的爆炸聲充斥在每個人的耳邊,那條明亮的岩漿河就像是一柄巨劍浸在海水中淬火,卻不爆沸。

“是海水汽化的聲音.”

楚子航說道:“在這種超高壓的極淵中,海水的沸點會超過500度。

岩漿和海水接觸,海水汽化,你聽見的雷聲就是蒸汽爆炸。

但水蒸氣稍微降溫後又被高壓還原為液體,氣泡甚至來不及離開岩漿表面.”

路明非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顧讖不禁感嘆,在通往未知的路上,有一個什麼都懂的學霸就是方便。

楚子航從他的眼神中,明顯感覺到這傢伙可能在想什麼有關自己的奇怪的事情,當下選擇靜默,並且決定待會兒他們就算再一驚一乍,自己也不滿足好奇寶寶了,絕不!小故障之後的迪裡雅斯特號運轉非常平穩,氣流透過閥門發出輕微的嗚嗚聲,儀表盤中的指標跳動,各項數值都在合理的範圍內。

老司機凱撒再一次接管了迪裡雅斯特號,控制著它下潛,勢頭很猛。

這臺老式機器越來越逼近岩漿表面,因為損失了部分氧氣,他想節約一點時間,於是駕駛風格陡然變得暴力起來,就像囂張的老農在開一臺手扶拖拉機。

“老大,你手一滑我們就掉進岩漿裡去了.”

路明非忍不住提醒他。

“放心吧,我開車的技術你是知道的.”

凱撒挑了挑眉。

話雖如此,可事實上他並沒有多輕鬆,只是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地方,如果不說點或做點什麼讓自己放鬆,心理壓力就會把人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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