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神終會隕落,新神將踏著塵埃登上王座。

……‘啪’得一聲,一雙銀色的高跟鞋被放在大理石地面上,水鑽折射著耀眼的光輝,像是童話裡的水晶鞋。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向了那個首席小提琴手,看著那個俄羅斯女孩脫下自己腳上的黑色皮鞋,踩進高跟鞋裡。

零原本嬌小的身材,在高跟鞋的襯托下忽然挺拔起來,收緊的小腹和挺起的胸脯讓她看起來婀娜多姿,令人感到驚豔。

只是那張漠無表情的臉,還是如冰封一般。

她緩緩高舉手臂,抬起一條腿,停住。

這是個經典的芭蕾動作,如同天鵝的死去,美得叫人心底一顫。

然後,她開始舞蹈了,標準的探戈,剛勁有力。

她旋轉著,沿一條筆直的路線切入了舞圈,直指兩條尷尬的犬儒所在的圓心。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為她讓開了一條路,女孩像是一道銀色刀光,切了進來。

沒有人能夠抗拒她的到來,因為她的舞蹈太完美,以一種女王般的氣勢壓倒了所有人。

顧讖眼含欣賞,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在認真做某件事情的時候最吸引人,眼下美麗的小女生起舞便是如此。

但他感覺到了另一股銳利,來自身邊,那是諾諾的直視。

具備同樣氣場的人,就算自己不相互比較,旁人也會拿他們進行對比。

而現在,是新生中的女王在展露鋒芒,目標竟然是那個貽笑大方的新生。

臺下諾諾剛剛退場,正冷眼旁觀。

“有沒有覺得對手出現了?”

顧讖揶揄道。

諾諾抱著胳膊,高挑的腰板挺得筆直,聞言只是哼了聲。

她沒有說話,或者大概想說什麼,只不過另一道快速旋轉的身影眨眼就到了眼前。

那是芬格爾,以和零一樣剛勁有力的舞步,從反方向切出人群,直奔這邊而來。

他飛揚的小辮和剛硬中帶著點迷離的臉,無不在顯示這傢伙當年也是條好舞棍,確實也曾貓王過。

然後,他在顧讖面前趔趄了一下,暈乎乎地差點摔倒。

顧讖出於人道主義才扶了他一把,沒想到反手就被抱住了胳膊,近在咫尺的敗狗嘴裡還噴著蒜泥的味道,迷糊的表情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老顧,扶我一把.”

芬格爾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太久不跳了,現在有點暈.”

諾諾冷冽的表情就在‘顧讖抱著站不穩的芬格爾’這一幕中融解了。

“剛剛你們兩個應該一起跳.”

她說。

“我也這麼覺得.”

芬格爾咧嘴笑道:“師弟太慫了,如果換成老顧,今晚這裡最漂亮的女孩必將被拿下!”

“哦?”

諾諾發出個疑問的音節,似笑非笑道:“誰最漂亮?”

芬格爾立馬閉嘴,並試圖把腦袋埋在顧讖肩膀上,結果就是被叉子柄端抵著胸膛推開。

“你竟然還拿著叉子?”

芬格爾吃了一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他們在那即便出醜也硬著頭皮跳舞的時候,這傢伙一直在吃嗎?顧讖笑了下,“吃飽才是正經事.”

芬格爾搓了搓臉,蹦出一句,“我的那半隻龍蝦還健在吧?我要打包!”

旁邊,雖然一直在關注場間,可免不了聽到兩人對話的諾諾一時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就好像在陽春白雪大家奏彈間忽然有人說要不要一起下河摸泥鰍。

也不對,現在這種場景還需要舉例嗎?完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但她意外地不覺得討厭,反而有種也想說兩句的念頭。

比如說‘後廚裡還有許多龍蝦,敞開吃絕對管夠’,或者說‘如果不怕撐死,想打包多少就打包多少’。

她是想跟著一起,哪怕說點無聊的東西,可沒有,那種想要開口的慾望,反倒讓她愈發覺得格格不入。

諾諾低著頭,看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磚,影影綽綽。

今天是她的生日。

舞曲雄赳赳地邁入高朝段落,以一個強勁的擺頭,路明非在女孩有力的雙臂下襬正了舞蹈的姿勢,像是誤上過山車的狗。

場間的笑聲和驚歎聲都止住了,他們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練了多年。

銀色的舞裙飛揚,折射光影繚亂,好像真正華麗的舞蹈這才要開始。

“你不是在失落吧?”

顧讖說。

諾諾抬頭看向身邊之人,他嘴角噙著笑,她確定剛剛的話是說給自己聽。

“芬格爾肯定跟你們說過我.”

她忽然道,說出的話好像不著邊際。

顧讖疑惑,“說什麼?”

“說我有時候很瘋.”

諾諾眼神變得危險起來,像是炸毛的貓。

“...女孩要優雅.”

顧讖動了動唇。

芬格爾扶著他的肩膀,也叫起了屈,“我沒說!這種話怎麼可能從我嘴裡說出來呢?人前人後的我永遠都是你們的榜樣啊!”

不得不說,有了兩人的插科打諢,諾諾的心情從剛剛莫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終曲的餘音中,她望向場間唯一沒有停下來的女孩,對方以手指按住路明非的掌心開始了旋轉,飛揚的裙襬,鞋上旋起銀光,鞋跟打擊地面的聲音清脆而連串。

這一瞬間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她身上了,無論是柴可夫斯基筆下的天鵝之死,或者巫山女神在高堂雲散天下的絕唱來形容,都絕不誇張。

諾諾眼睛裡有欣賞,更多的是淡漠,她昂首,白皙的頸越發顯得修長,清傲地看待周圍的一切並不為所動。

之後,場間響起了掌聲,清寂有力的掌聲,凱撒居然鼓起掌來。

跟著他,所有人都鼓起掌,掌聲就像是一片暴風雨,暴風雨中銀色的天鵝高傲到了極致。

“年輕真好啊.”

芬格爾感慨道:“我也曾這麼意氣風發過,有著不弔全宇宙的臉,可惜當初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啦.”

“噢.”

身邊,顧讖跟諾諾同時應聲,相同的附和,根本沒往心裡去。

芬格爾猛地從顧讖臂膀上撐起來,他梗著脖子,好像是要舉例為自己正名,但就像遲鈍那樣,保持同一個姿勢好久都沒有嘣出一個字。

諾諾無語道:“你又在搞什麼么蛾子?”

“不是,老顧,快扶住我.”

芬格爾用力閉了閉眼睛,眼角淌出淚來,“剛才起太猛,我脖子跟腰扭了,同時!”

顧讖看他片刻,扶住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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