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去,”艾為禮不敢真正發出聲音,只好一遍遍地搖頭,重複著這個口型:“別去!”

在韋羅走出去幾步之後,她好不容易才又揮手又跳腳地抓住了對方的注意力,好歹算是讓韋羅停下了。

這一回,指手劃腳、比著口型的人,變成了艾為禮;她指了指餐桌方向,又指了指韋羅,拼命地搖了搖頭。

韋羅皺起眉毛,看了看餐桌。

即使她們一個是人,一個是倒影,完全不能用聲音溝通,艾為禮只看著她的神色,卻也好像聽見了她那一句:“可是⋯⋯”

這傢伙真是固執,哪有什麼可是,看不見那個女人嗎?

“那邊有人”應該怎麼用手勢表示啊?

艾為禮又急又氣,卻在這時忽然來了一個主意,趕緊示意韋羅等等,自己迅速拿出手機,飛快地打了一行字,亮給了她看。

倒影上看起來的字是相反的;韋羅歪著頭、扭著脖子,表情痛苦地看了好幾秒鐘之後,才辨認出了她寫在手機上的話——“餐桌旁坐著一個女人,她剛才敲了桌子,想要引你過去.”

韋羅張開嘴巴,看了看餐桌的方向,隨即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原來這個女人出門買衛生巾時也是帶了手機的啊,那就方便太多了。

現在想一想,好像出門帶手機才是現代人的常態,只不過之前二人一直沒有拿手機出來的時機而已;在艾為禮充滿期待的目光下,韋羅迅速寫了一條訊息,貼在了玻璃上。

“加我”——後面跟了一串id。

艾為禮看著訊息,眨了眨眼。

倒影世界裡,也有手機訊號?等等,所以她要和一個倒影世界裡的人發訊息?

離她三四米之外,就是一個頭始終埋在貨架裡的polo衫男人;她要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這種東西的包圍下⋯⋯發訊息?

關掉手機提示音後,帶著幾分荒謬的不真實感,艾為禮收到了來自韋羅的第一條訊息。

說來真的奇怪,僅僅是一條訊息而已,剛才的一切灰暗與驚恐,卻已像是暗夜黑潮一樣正漸漸遠離退去;她像是被潮水捲入急流,又終於被推上沙灘、重獲空氣的人,終於再一次感覺到了血管裡流淌的生命,再一次抓到了堅實的、能支撐著她的大地。

唯一一個令人仍舊有點不安的,就是不遠處的polo衫男人。

艾為禮時不時就要抬頭看一眼,生怕他在自己看手機的時候,會悄悄地接近她身邊。

“哇原來你真的可以發訊息啊!”

屬於韋羅的語氣,幾乎透屏而出。

“你可以發訊息才值得驚奇呢”這句話,艾為禮還是沒有寫上去——韋羅很會跑題,現在可不是冒險閒聊的時候。

“現在怎麼辦才好?我們為什麼會被分開呢?”

她問道。

她有太多問題了,想必韋羅也是一樣。

“我也不知道,”韋羅居然還發了一個抓狂香蕉的gif來表達心情,“不過我有一個猜測⋯⋯你看,其實分隔開我們的,就是這道玻璃而已吧?”

艾為禮在回覆之前,為了保險,先抬頭看了看。

店內一片死寂;她身邊的牆角、地板、天花板和身後收銀臺,到處都是空空蕩蕩的,沒有藏著什麼奇怪東西。

polo衫男人仍站在遠處;而正等她回覆的韋羅,似乎對他很有興趣,正站在不遠處的一塊玻璃上,雙手遮在太陽穴上,趴在玻璃窗上觀察著他。

在韋羅旁邊十來步的地方,那一個長髮女人依舊垂著頭,靜靜地坐在餐桌邊——二者之間的距離,艾為禮覺得太近了。

“你看得到我這邊的polo衫男人?”

她問了一句廢話,又發了第二條:“你快離餐桌遠一點.”

“對啊,你那邊的古怪東西,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然你以為我剛剛怎麼能提醒你。

那人的頭旁邊,明明什麼商品都沒有,可我就是看不見他的頭!”

韋羅打字速度特別快,立刻就傳回了答案。

“我這邊的古怪東西,就是一個垂頭坐著的女人而已嗎?我看不到她.”

“是,所以你趕緊走遠一點.”

韋羅左右看看,好像還沒放棄要找那女人一樣,可是怎麼也看不見,才不太甘心地走開了。

“你剛才說,玻璃分隔開了我們?”

艾為禮把話題轉回到了正軌上去,免得韋羅再跑題。

“啊,是,”韋羅的倒影低下頭,指尖在手機上飛跳。

“你看起來就好像在玻璃另一邊一樣,我也是這樣吧?如果我們想辦法去掉中間的玻璃,不知道會怎麼樣,是不是就重新碰頭了?”

艾為禮看著訊息,想了幾秒,再次觀察了一圈身邊的便利店。

與剛才相比,一切都沒有變化。

polo衫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貨架末尾;她始終沒有發出過任何動靜,從所在之處遠遠看去,飲料櫃裡好像也只有飲料而已。

但是說不上來為什麼,艾為禮感覺非常不舒服。

偏偏收銀臺上連個能做武器的東西都沒有。

就好像走路時鞋子裡硌了一塊石子,脫下來抖一抖,再穿上時,卻發現石子還在。

等艾為禮終於覺得可以回覆的時候,她寫道:“去掉?可是我不能砸玻璃,那會有聲音.”

“廢話,”玻璃上,韋羅毫不忌諱地向她翻了一個白眼,“誰說要砸玻璃?這是一家便利店,玻璃門難道不能開啟嗎?”

對喔⋯⋯艾為禮望著大門,愣了一會兒。

韋羅此刻也像她一樣,正倚在收銀臺上,因此當她轉頭看大門的時候,自然而然也就看見了韋羅的側影;她好像感覺到了艾為禮的目光,也轉過頭來,二人的目光相遇了。

韋羅看得到她這一邊,既然韋羅也沒有表示,就說明自己這一邊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艾為禮朝她笑了笑,低下頭,在手機上傳了一條:“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不開門,也一樣有危險啊,哪邊都沒有少了古怪東西.”

韋羅的回答,也是她預料之中的——確實,不開門她們的處境也很糟糕。

或許值得試一試,死馬當活馬醫⋯⋯只不過艾為禮真的很難解釋,自己此刻究竟為什麼這樣不舒服,她乾脆直起身,小心而無聲地在店內走了幾步,想要儘量看得遠一些。

古怪的東西確實增加了,不止是polo衫男人了。

在店尾的雜誌架上,正中央放著一排印著女明星頭像的八卦娛樂雜誌;同一期雜誌上所出現的同一個女明星頭像,卻每一個都稍稍有了扭曲不同——艾為禮遠遠掃了一眼,就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反胃的嘔吐感,趕快收回了目光;她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來那個女明星原本的模樣了。

“沒事吧?”

韋羅問道。

“沒什麼,又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而已.”

艾為禮不敢身處於多個女明星的視線之下,往大門口走了兩步,看到韋羅朝她擺了擺手。

“所以⋯⋯誰來拉門呢?我們開啟門以後,要去哪一邊碰頭?”

“拉開再看,我們先一人拉一邊吧,”韋羅建議道,也走到了她那一邊的玻璃大門前。

“我來打三二一的手勢,我一收手,我們就同時拉門.”

“對了,你還要幫我看著我身後,”艾為禮趕緊說,“我也會幫你看著你那一邊,免得又出現那些你看不到的東西⋯⋯”

這句話終於打通了一直堵塞在她腦海裡的某個結節。

她看著手機螢幕上的游標閃爍,一下,又一下,不知閃了多少下,卻始終沒能抬起頭,也始終沒有把那句話傳過去。

先從⋯⋯先從門口退開好了。

維持低著頭的狀態,艾為禮一步一步地,重新退回了收銀臺前。

“你這是去哪啊?”

韋羅傳來的訊息問道。

艾為禮沒回答,卻看了看她們的聊天曆史。

沒有多少條訊息,所以很快就看完了。

果然⋯⋯她沒記錯。

怪不得她會感覺這麼不舒服⋯⋯她從來沒有跟韋羅描述過,餐桌旁坐著的那一個女人,是垂著頭的。

而韋羅的前幾條訊息裡,卻清清楚楚地寫著:“我這邊的古怪東西,就是一個垂頭坐著的女人而已嗎?我看不到她.”

⋯⋯為什麼要在這種事上說謊?

手機無聲地又送進來了一條訊息。

“你回來啊,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拉開門嗎?”

韋羅催促道。

“你發什麼呆呢?”

艾為禮根本沒有打字回覆的意思。

她盯著手機螢幕,幾秒鐘後,收到了下一條。

“我真的很擔心,繼續這樣下去,我們會不會被分頭擊破⋯⋯而且我有點害怕。

你快回來,別發呆了,我們一起拉開門.”

第三條。

“你那邊出現了新的奇怪東西!快過來,快把門開啟,我去救你!”

第四條,第五條,第六條⋯⋯不知道多少條訊息,正以人類無法企及的速度,瘋狂地湧進艾為禮的手機裡,令她的手機都開始微微發燙了;她看到的最新一條,甚至不再是中文——

openthefuckingdooryouslibitch

艾為禮猛地關掉了螢幕,一眼也不敢朝玻璃上看看如今的“韋羅”,變成了什麼樣子——眼淚不受控地滾落了臉頰,她趕緊死死壓住了抽泣聲;究竟為什麼會這樣,韋羅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想不通,也不敢想。

她還有能活著看見太陽的時候嗎?

這個念頭才一起,艾為禮眼前霎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有一剎那,還以為自己失去了視覺;然而隨即她就想起來了。

是那種能侵吞掉一塊便利店的黑暗區域⋯⋯如今把她包裹在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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