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靈收了手腳,身體一個勁兒往床裡側縮,想退回自己的領地,然而身邊男人以唇舌和手掌的溫度,不斷干擾她的思緒、她的行動。

她高高仰起脖頸,循著間隙換氣,像只孤傲美麗的白天鵝,在溫水裡浮沉徜徉。

有汗滴落在她眼皮上,她睫毛一顫,緩緩睜開眼,眼前一片迷濛,如同隔了一層水霧,擰著眉喚他的名字:“程知栩……”“嗯?”

程知栩應他,聲音含糊,裹了熱氣一般。

不知道叫他做什麼,就是想叫他。

房間裡的溫度節節攀升,簡靈渾身火熱,再沒有感受到一絲冷意。

“程知栩.”

簡靈無助極了,想哭,又哭不出來。

“嗯.”

“程知栩……”“我在.”

程知栩一聲聲耐心十足地應著。

沒想這麼早將她變成自己的,他思慮周全,深知葉歸舟那一關不好過,依著他的脾氣,知道以後沒準動拳頭。

以簡靈在簡家和葉家的重要程度來講,父母長輩那裡更不好說。

可是,一切的阻礙和考量都抵不過一個“天時地利”,他認栽了,有些事真沒辦法按照計劃走。

要不怎麼會有“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一說?闃靜的房間裡,簡靈皓白手腕上那條手鍊墜著的鏤空小金豬叮叮玲玲地響,許久未曾停歇……彷彿有炭火在空氣裡噼裡啪啦地燃燒,簡靈熱得不行,也渴得不行,嗚嗚咽咽地說想喝水。

程知栩抬起頭,鬢角的汗沿著臉部線條淌下來,額髮溼漉漉的,眼角潮紅,眼神深邃又迷醉,像喝了幾瓶酒。

可算是雲收雨住,簡靈累得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因為害羞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程知栩,索性臉一撇,埋進枕頭裡,露出來的耳朵和脖子紅彤彤的汗涔涔的。

過了許久,她還是不敢看程知栩的臉,就像她第一次和他接吻,看到他就會覺得不好意思。

程知栩瞧著她緋紅的耳根,情不自禁發出一聲悶笑,想到那一瞬間的顧慮,笑容逐漸斂起,化作一聲低低的嘆息。

嘆息裡摻著些許悔意,是有點兒快了,相比較來說,她年齡還小。

但他不後悔。

認定了就是這個人,或早或晚,都是她,跑不了。

簡靈本來在胡思亂想,腦子裡攪漿糊一般混亂,卻敏銳地抓住他洩露出的那一絲微妙的情緒,慢慢把臉從枕頭裡抬起來,羞恥又直白地看著他,囁嚅道:“你嘆氣……是不是後悔了?”

程知栩唇畔分明掛著饜足的笑,捏捏她的臉蛋,沒忍住手癢,又摸了摸她凌亂的頭髮,手指將她臉上的髮絲撥到一邊,聲音又低又沉:“說什麼呢。

我只是想到一件事——我很擔心,該怎麼跟你舅舅交代.”

好兄弟讓他幫忙照顧外甥女,結果他把人照顧到……床上來了。

念及此,程知栩扶額,暗歎自己這行為著實是不夠正人君子。

簡靈怔然,她好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喜歡上程知栩,一直將他當做追求的物件,沒太在意他和葉歸舟的關係。

除了一開始為了瞭解他,她藉助葉歸舟,明裡暗裡打聽了不少他的隱私。

“不用介意這個啦.”

簡靈說,“我舅舅的性格挺好的,不會為難你.”

“不是.”

程知栩揉了揉眉心,頗有些哭笑不得,“得管你舅舅叫舅舅,這才是我最介懷的事情。

葉歸舟是我朋友,平輩的。

簡靈,跟著你輩分都矮了一截,好鬱悶.”

簡靈一下子被戳中笑點,想象著程知栩叫葉歸舟舅舅的憋屈樣子,捂著肚子笑得停不下來。

程知栩手探過去,摸到她細瘦的腕子把人拽過來,扣進懷裡,吻著她的發頂,低語:“有這麼好笑?”

男人聲線略沉,含著笑意,好聽死了。

簡靈埋進他懷裡,細聲細語:“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可以隨你的輩分叫葉歸舟一聲哥.”

程知栩怔愣一瞬,旋即笑起來,胸腔隨之一顫一顫。

簡靈貼著他的身體,能清晰感受到那股震顫。

“要喝水嗎?”

程知栩問。

“喝.”

程知栩掀開被子,很快掖好被角,免得風灌進去讓她著了涼。

他彎腰撿起掉到床邊的睡衣,拎著衣領抖了抖灰塵,背對著她穿衣服。

藉著昏暗的燈光,簡靈瞥見他後背好幾道劃痕,想到那是怎麼來的,一時赧然,臉又埋了回去。

耳邊傳來拖鞋摩擦地板的聲音,程知栩走到桌邊,取出杯子倒了杯溫水,回到床邊,手掌托起她的腦袋,讓她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水。

他隨手將水杯放床頭櫃上,低聲問她:“還冷嗎?”

簡靈:“……”明知故問,她出了那麼多汗。

簡靈胳膊探出被子,靠近肩膀的部位有好幾個紅痕,印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她踅摸到自己的衣服,拖回被窩裡:“我想洗澡.”

程知栩按住被子角,不讓她亂動,皺著眉說:“別折騰了,容易感冒……”他湊近她耳朵,說了句什麼,再次起身,折去浴室,接了盆熱水端過來。

收拾妥當,兩人以相擁的姿勢躺進被子裡。

程知栩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東西,套上她的脖頸,手指摸索著扣上介面,嘴唇貼上她額角,沒說話。

鎖骨處一抹冰涼的觸感劃過,簡靈一動,手摸過去,是條細細的項鍊戴在脖子上,底端墜了個圓環。

她捏住那枚圓環低頭看,竟然是一枚戒指。

她怔住了,側目看向程知栩:“這是戒指?你這是在跟我求婚嗎?”

程知栩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連同那枚戒指一起,勾了勾嘴角:“我求婚能這麼草率?“那這是……”簡靈忽然就不明白了。

“嗯,你可以把它當做元旦禮物.”

程知栩說,“不知道送你什麼好,送你戒指怕你不肯戴,只能這樣了.”

簡靈舔了舔嘴唇:“我為什麼不敢戴?”

程知栩呵呵笑了一聲,語含怨念:“我不是被某人關進冷宮裡了?”

“好了,等我回去就抽個時間放你出冷宮.”

簡靈笑著撲進他懷裡,手摟著他的脖子,“程知栩,我好喜歡你.”

程知栩輕“嘖”了聲,雖然對她的投懷送抱和大膽表白很受用,但此情此景,他只能忍痛警告:“老實點兒.”

經此一役,簡靈並非什麼都不懂,立刻安分了,手腳都非常規矩,閉上眼睛安眠。

——天快泛亮的時候,程知栩先醒過來,他是被熱醒的,身邊跟放了個火爐似的,灼得他面板都要痛了。

腦子瞬間清醒過來,他伸手一摸簡靈的額頭,體溫燙手,眉毛頓時擰了起來。

由於他親眼目睹過她上一次發燒的經歷,一秒鐘,他的大腦就拉起了警鐘。

程知栩立刻打電話給民宿老闆,用有償的方式讓他以最快的速度準備退燒藥以及感冒藥。

半個小時後,房門被敲響了,程知栩過去開門,接過老闆一大早送來的藥,深深地表達了感謝。

程知栩折回房間,倒了杯熱水,將床上酣睡的人給搖醒了。

簡靈腦子燒糊塗了,精神恍惚,被叫起來也沒多少清醒的意識,像木偶一樣,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

聽到有人讓她張開嘴,她就張嘴,程知栩將膠囊喂進她嘴裡,緊接著灌了一口水進去。

簡靈狀態正常的時候喝藥尚且困難,更何況是將醒未醒的時刻,兩粒膠囊剛滑到喉嚨口就被她嘔了出來。

程知栩嘆口氣,眉心擰成一個“川”字,只好先把人徹底弄醒了,再次喂藥,費了一番工夫,她總算是把藥吞下去了。

這個過程中,程知栩後背出了一層汗,敞著腿坐在床邊看著簡靈酡紅的臉,伸手將髮絲勾到她耳後,指腹抹了抹她的唇角,將上面的水珠拭去。

吃了藥他也不能放心,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去衛生間,擰了塊帕子貼在她額頭,打算採用物理降溫。

上次她發燒就直接去醫院掛了水,據她所說,從小到大感冒次數多了,對一般的感冒藥產生抗體了,非得輸液才有效果。

程知栩半邊身子靠在床頭,一條腿搭在床沿,隔五分鐘就摸一次她的臉,總算理解了葉歸舟為什麼說她是“小麻煩精”。

“統共在一起沒幾個月,這是第二回生病了.”

程知栩自言自語,語氣裡藏著似有若無的負疚。

他曲著腿,手肘撐在膝蓋上,食指第二根骨節抵著額頭,也不清楚她昨晚是在自己那間取暖器壞了的房間裡凍感冒了,還是他們做的時候著了涼。

整整七個小時,程知栩沒閒著,時刻注意著簡靈的狀況,打算情況稍有不對就帶她去醫院。

好在簡靈喝了藥睡了一大覺醒來,再量體溫,降到了可控範圍。

程知栩一顆心終於落回實處,繃緊的脊背緩緩下彎,側躺在她身邊。

她剛醒來,人還迷糊著,抬起手背搭在酸脹的眼皮上:“我怎麼了?”

程知栩溫聲問:“感覺好點了嗎?”

“還有點疼.”

“……”意識到她在說什麼,程知栩喉頭滾了下,要說的話卡殼了,半晌,撫著鼻尖輕笑了一聲,“我問的是你感冒好點了沒?”

簡靈“啊”了聲,頓時窘得說不出話來了,牙齒咬著唇內的軟肉,閉著眼睛裝睡。

程知栩知道她是害羞了,便沒有追問下去,擁著她輕拍著手背,低低地說:“差點被你嚇死了.”

明晃晃的陽光從側邊的窗戶照進來,斜條形的光線落在床上。

這是蘇黎世連日降雪以來第一個大晴天,天空一碧如洗,乾淨得近乎透亮的藍,漂亮得無法言說。

皚皚雪地被陽光一照,折射出無數細碎的亮光。

風很大,吹得窗戶哐哐作響,屋簷下的冰柱滴滴答答滴著水,經陽光照射,如鮫人的淚珠,清晰可見。

同樣能清楚被看到的,還有女孩臉上細小的絨毛,以及紅得滴血的耳垂。

——因著簡靈突如其來的生病,接下來的行程安排不得不全部推掉,回國的日期也往後推遲了一天。

兩個人待在房間裡,跟避世一樣,除了民宿老闆送來食物時,程知栩出門端餐盤,其他時間沒踏出過房門。

簡靈吃了藥,靠在程知栩的懷裡玩開心消消樂,手機裡傳出的遊戲音效清脆歡快、不絕於耳。

每當遇到過不了的關卡,而自己又不想花錢買通關道具,她就把手機丟給程知栩,讓他幫個忙。

程知栩無奈得很,卻沒有拒絕,接過手機幫她通關。

他玩遊戲的空當,簡靈就四處亂看,不期然看到床頭櫃上那盒東西,臉一熱,急忙撇開視線,嗓子又變成生病時慣有的嘶咽:“程知栩.”

“說.”

“你是不是蓄謀已久?”

簡靈拽著身上的毛毯,手指撫摸著上面軟軟的毛,心裡猜測他一定是來瑞士之前就計劃好了,所以才會準備得如此充分,連作案工具都有。

程知栩專心於攻克消消樂裡的難關,分出神思考她的問題,一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什麼蓄謀已久?”

“你說呢?”

簡靈晃了一下他的手臂。

程知栩手指頓了一下,看了眼她紅撲撲的臉,再根據她飄忽的小眼神瞥了一眼床頭櫃,立刻就明白過來,臉上的表情坦蕩得尋不出一絲心虛之色,他騰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退燒了才安心:“別冤枉我,一時情動,沒蓄謀.”

“那你怎麼會剛好有……”“有什麼?”

程知栩促狹一笑。

簡靈嘖嘖兩聲,覺得跟他說話好睏難,抓起桌上沒用完的半盒安全套塞進他懷裡,語氣生硬:“這個!”

程知栩低頭看了眼,仍舊是一臉誠懇:“不是我,民宿老闆準備的,一直放抽屜裡,你房間裡應該也有,沒注意?”

簡靈沉默了,她的確沒注意,因為從沒拉開過床頭櫃的抽屜。

程知栩順利透過一關,將手機塞回她的手心,身子往後一仰,後腦勺枕著手臂,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還有什麼疑問嗎?”

簡靈撓撓眉心,含糊道:“沒了.”

——元旦假期少得可憐,即使多請了一天假,還是一晃眼就要回國了。

兩人在國外買的東西有點多,主要是簡靈的東西多,程知栩便提前打電話讓明朗過來接機,直接回了公寓。

程知栩簡單整理了一下行李箱,見時間不早了,洗手去廚房做飯,讓簡靈老實待在客廳裡。

怕了她了,生起病來把他的魂都快嚇沒了。

他都想好了,等她的病徹底好了,他就監督她鍛鍊身體增強抵抗力,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廚房裡傳來炒菜的聲音,令人安心舒適,簡靈這個廢物點心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中途接到葉嫻心的電話。

“下飛機了?”

母上大人擔憂地問。

“嗯,一個小時前就到了.”

簡靈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單手抱著膝蓋靠在沙發靠背上,縮成一小團。

“一個小時前就下了飛機?你現在人到哪兒了?怎麼還沒回家?”

葉嫻心聽出她聲音不正常,“嗓子怎麼啞了?”

“我回公寓這邊了.”

簡靈嗓子不舒服,清了清喉嚨,越說聲音越低,“嗓子是……在瑞士不小心凍感冒了,我已經好了,媽媽你不用擔心我.”

“凍感冒了還讓我不要擔心你?”

葉嫻心的音量陡然拔高了幾個度,“你現在就給我回家,我讓阿姨給你煲了湯.”

簡靈抿唇,一邊是媽媽的關心,一邊是男朋友的愛心晚餐,好難抉擇,她額頭磕在膝蓋上,底氣不足地說:“媽媽,時間太晚了,打車不安全。

你放心,我晚餐吃得很好。

再說,我明早還要上班呢,回家裡住不太方便。

我已經多請了一天假,明天上班再遲到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葉嫻心沉默了許久,最終依了她。

簡家的飯桌上坐著葉歸舟和簡祖貿,兩人聊了幾句生意上的事,見葉嫻心走過來,葉歸舟問:“人到了嗎?”

“這孩子,越長大越任性,她壓根沒回家,回公寓了.”

葉嫻心坐在丈夫旁邊,放下手機,抱怨中夾雜著作為母親的憂心和關懷,“歸舟,一會兒吃完飯你把阿姨煲的湯給她送過去。

她在國外病了一場,聽聲音還沒痊癒。

大概是不想讓我操心,她也不說實話.”

葉歸舟和老婆舒泱泱新婚燕爾,前段時間他放下國內的工作,休假去英國陪老婆,順便度了個蜜月,沒怎麼關注簡靈的動向。

仔細算一算,他確實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她,便答應下來。

“好,我吃完飯就過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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