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程知栩喝醉了腦子不清醒,還是她日思夜想以至於走火入魔了?簡靈的第一想法是這個。
她揉了揉眼睛,把那句話翻來覆去地看。
“我做你男朋友,能不能不辭職?”
尤其是這句,她默唸了好幾遍。
程知栩要做她男朋友?他都有喜歡的人了,還要做她男朋友?他腦子指定有點問題,平時看著不像是腳踩兩條船的渣男啊,怎麼會有這麼沒下限的思想。
簡靈沒有回覆,儘管她臉頰滾燙、心跳如擂鼓,也沒有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惑住。
時間不早了,她再不睡明天又要遲到了。
簡靈這麼一想,果斷丟下手機,兩眼一閉,努力清空大腦的紛亂思緒。
然而事與願違,她總忍不住想程知栩的話。
他就是個禍害,害她自作多情不算,還害得她失眠心煩、躁鬱難耐。
而另一邊,程知栩那般急切地剖開自己的心思給她看,換來的卻是良久的沉默,他等了半個小時,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是她親口說喜歡他,想要追他,還為此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當,來他公司當實習生,並且制定了詳細的追人計劃。
眼下他主動向她表白了,她卻無動於衷,他搞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難道她喜歡上那個相親物件了?葉歸舟的話飄蕩在耳邊,他說簡靈小時候就說長大以後要嫁給醫生。
想到此,她喜歡上那個陳醫生也不是沒可能。
程知栩手指骨節抵著眉心,心裡升起一絲鬱燥。
這一晚,表白的和被表白的人都沒能睡個好覺。
——前一晚失眠到凌晨兩點半,簡靈第二天早上卻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
不為別的,她考慮到昨天才遲到過,今天沒臉繼續遲到了。
早晨的空氣很清新,金燦燦的曦光穿過枝葉縫隙抖落在地,籠罩著主幹道邊鬱鬱蔥蔥的低矮綠植。
簡靈吃了早餐,從樹下經過,聽見鳥兒的啁啾聲,抬頭望了一眼,踢著腳下的石子往前走。
她沒讓家裡的司機送,出了別墅大門,打了輛車去公司。
來得太早,公司一樓大廳的保潔都還在做清掃工作,地板擦得跟鏡子一樣光滑明亮,高跟鞋都有些不忍落下去。
簡靈有過幾次和程知栩在樓下大廳撞見的經歷,心中一動,下意識往總裁專屬電梯那一側望去,卻見電梯門前豎了個明黃色的塑膠牌子,上面寫著“正在維修”。
簡靈收回視線,按了普通的員工電梯。
沒等一會兒,電梯就下來了,門開啟,她提步走進去,高跟鞋咔噠咔噠地響。
身後傳來兩道錯落的腳步聲,有人跟了進來,簡靈一回頭才發現後面的人是程知栩和他的助理。
不期然的,她和程知栩的視線在空中撞了個正著。
簡靈心下慌亂,匆匆忙忙別開眼去,按了26樓,想了想,出於禮貌幫程知栩按了48樓。
明朗注意到她,笑著打了聲招呼:“簡小姐早.”
按說他是總裁特助,簡靈是小小的策劃部實習生,在公司裡他不該稱呼她“簡小姐”。
之所以這麼叫,百分之百是看在程知栩的面子。
簡靈躲在角落裡,避開他的視線,輕啟紅唇:“早.”
電梯就這麼大,就算簡靈身形纖瘦,躲得遠遠的,也還是在程知栩的視線裡。
他微微垂眸,就能看到她的發頂。
簡靈身體僵硬,腦海裡浮現困擾了她整個晚上的那句表白的話,張了張口,想要問點什麼,礙於明朗在這裡,沒好意思說。
程知栩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毫無反應,便撇開了視線。
電梯安靜上行,先到了26樓,簡靈如釋重負地喘口氣,走了出去,沒有回頭看,但她知道有人看著自己。
後腦勺沒長眼睛,卻能感知目光所在。
這應該是人類的另一神奇之處。
策劃部辦公廳裡沒人,簡靈坐下來,腦袋仰靠在椅背上,濃濃的睏意席捲而來。
她想泡杯咖啡解解困,一想到自己還在吃藥,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約莫二十分鐘過去,辦公廳裡漸漸熱鬧起來,大家坐在各自的格子間裡,聊著一些沒營養的話題。
“昨晚那誰的直播看了嗎?我搶了不少護膚品,比店裡賣的便宜.”
是邱爽的聲音。
“靠不靠譜啊?別買到假的了.”
是邱爽隔壁工位的林笑染的聲音。
“應該是真的吧.”
“哎,說起昨晚,我和我物件難得破費一次,在旋轉餐廳用餐,你們猜我碰到誰了?”
林笑染神神秘秘地一笑,特意賣了個關子。
圍在一起喝咖啡的幾個女同事搖頭,紛紛說自己猜不到。
林笑染胯骨抵著桌沿,手擋在嘴旁壓低聲音說:“頂層那位.”
“你說……程總?”
邱爽驚呼一聲。
簡靈本來都快睡著了,聽到“程總”兩個字陡然醒神,眯著眼睛看那邊一群人,豎起兩隻耳朵聽牆角。
林笑染說:“對!程總跟人約在那裡談工作,坐在靠窗的位置,距離我們的位置比較遠,他應該沒看到我,就算看到了估計也認不出。
我看他好像喝了不少酒,散場的時候被明特助攙著出去的.”
“嗐,大老闆應酬也逃不過這一招.”
有人感嘆。
話題很快扯到別的地方,有人問旋轉餐廳地址在哪裡,裡面環境怎麼樣,菜式怎麼樣,劃不划算。
林笑染的聲音裡裹著點炫耀的意思:“是法餐啦。
餐廳裡的環境是真美,三面落地大窗戶,能俯瞰大半個城市。
我有點恐高,沒敢往下看,一抬頭就能看到星空的感覺還是挺浪漫的。
菜式也就一般般,那個四百塊一碟的鵝肝,恕我直言並不好吃。
還有那個湯哦,我都沒嚐出來是什麼食材……”其餘人或附和或乾脆沉默,心裡溢位些微鄙夷。
簡靈沒聽清她後面說的那些,滿腦子都是那句程知栩喝醉了,走出餐廳時全靠明特助攙扶。
他喝醉了,難怪……難怪會說出那樣的話。
幸好她昨晚沒有一時衝動答應他,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剛剛他們在電梯裡碰見,程知栩連句話都沒說,可能是後悔不已、無法面對她。
畢竟,那條微信訊息過了時間就無法撤回,每次點進去都明晃晃地躍然眼底,尷尬死了。
簡靈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點。
——自從得知簡靈即將辭職,戴望楚心裡就有些不捨,想盡辦法勸說她留下來,簡靈始終不為所動。
“楚楚,我知道你捨不得我,但我已經想好了.”
簡靈一顆一顆吞著藥丸,抽空跟她說話,“以後不忙我們還可以約著一起逛街呀.”
戴望楚嘆了口氣,勸不動她了。
簡靈把飯前的藥吃完了,一看時間,可以吃午飯了。
她昨晚沒休息好,一上午都沒什麼精神,此刻也不太想動:“點外賣吃吧,你想吃什麼?”
戴望楚:“我隨便.”
簡靈把水杯推到一旁,摸到手機開啟外賣app,對著一堆眼花繚亂的食物挑挑揀揀,自言自語:“我想吃冒菜,不知道能不能要不放辣的.”
戴望楚拽著椅子過來跟著看:“不放辣沒有靈魂.”
“對哦,我還是吃紅燒排骨飯好了.”
簡靈點點頭,看向她,“你要吃哪個?別跟我說隨便,店裡沒這道菜.”
戴望楚被逗笑:“我要照燒雞腿飯,加一份番茄湯.”
“那我也要加一份湯.”
簡靈嘀咕了句,新增了兩份番茄蛋湯。
她剛下完單,聽到戴望楚問她多少錢,她給她轉過去,然後手機上方就有兩條訊息跳躍出來。
一條是下單成功的提醒,另一條是微信訊息。
程知栩:“上來.”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讓簡靈的心陡然漏掉半拍,動作僵滯住,差點握不住手機。
戴望楚滑動著萬向輪椅子到自己的工位,伸手夠到手機,再次問了一遍照燒雞腿飯加番茄湯一共是多少錢。
沒人回答她。
戴望楚疑惑抬眸,卻見簡靈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她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本來以為這樣就能讓她回神,誰知她仍然沒反應。
戴望楚於是推了推她的胳膊:“你在想什麼?我問你多少錢,轉給你。
問好幾遍了你都沒聽見.”
“等會兒.”
簡靈站起來,“我有點事先出去一趟.”
沒等戴望楚詢問是什麼事,簡靈就跑了。
又是48樓,簡靈想,她再多來幾次,連走廊有多少塊瓷磚都能數清楚。
她就這麼一路走神,坑著頭走到總裁辦。
只敲了一下門,她就聽到裡面傳來程知栩的聲音:“進來.”
簡靈推開門,掃視了一圈,辦公室裡除了他沒有旁人,讓她鬆了一口氣。
“程總,您找我.”
程知栩沒坐在辦公桌旁,而是在另一邊的一張白色長條桌旁坐著,桌上擺了幾個餐盒,熱氣嫋嫋,空氣裡瀰漫著香味,想來是剛送過來的午餐。
讓簡靈感到奇怪的是,程知栩對面的位子上擺了一副碗筷,還有一杯黃澄澄的橘子汁。
程知栩靠著椅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她:“過來坐.”
簡靈沒忍住,聲調上揚地“啊”了一聲,極度不相信那個位子是留給自己的。
程知栩重複一遍:“過來坐對面.”
簡靈有點蒙,步子一下比一下邁得慢,終於走到餐桌旁,整理了下裙襬,在對面的空位坐下來,不解地看著他。
程知栩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放進她碗裡:“吃吧.”
簡靈一邊看他一邊握著筷子吃他夾的雞塊,因為心中有疑問,吃進嘴裡的菜都嘗不出是什麼滋味。
程知栩垂著眼眸,知道她在看自己,出聲提醒:“吃飯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容易消化不良.”
簡靈臉一紅,埋著頭吃,不小心嗆了一下。
程知栩抬起頭:“嗆到了?喝點水.”
簡靈看著那杯橘子汁,她吃的藥裡有一種與橘子相沖,陳緒林叮囑過不許吃橘子,橘子汁當然也不能喝,她就沒動。
程知栩沒在意,又給她夾了一點菜。
簡靈越發困惑:“程總,我……”“程總?”
程知栩的筷子頓在半空,眸光深沉,本打算吃完再跟她好好說,現在看來,不先說完她是沒辦法專心吃飯了,“你不知道我昨晚給你發的資訊是什麼意思?還是說,你不喜歡我.”
啪的一聲,簡靈手裡的筷子掉在桌上,眼眸微閃,不知所措。
程知栩看著她,嘴角帶著點兒勉強的笑意,一字一頓地問她:“你收到訊息了對吧。
那麼昨晚為什麼不回我的訊息?”
停了一下,他收斂笑意,認真問道,“不回訊息是拒絕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