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宗承的馬車被迫停了下來,侍衛暗夜彙報說,前面道路被堵塞了。

他白天奉命去皇家獵場處視察,每年的春季,朝廷都會舉辦一場春獵,以前都是交給容修去辦的,今年餘宣帝說,容修派去執行別的事情了,於是這種瑣碎的雜事就落到他的頭上。

獵場在京城郊區,乘坐馬車也需要半個時辰,他早晨出發的不算晚,但獵場很大,因此回來時就有點晚。

侍衛建議他住在獵場算了,一來獵場的視察工作還沒結束,今天跑了一天,也只是檢視了獵場的一半兒,二來則是因為獵場裡面有府邸宮殿,住在那裡更方便些,總比來回折騰的要強。

他原想著答應,可下午的時候,派人送了那塊玉佩給雲意後,總是覺得心神不寧。

像是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催促著他必須回來一樣。

他本來就是個隨心的人,還是打發著侍衛,打道回京。

緊趕慢趕,幸好這會城門還沒關閉,等進了城門,再過半刻鐘,就可以回府休息了。

他還在慢悠悠的計劃著,沒想到馬車停了下來,問原因竟然是撞上了發喪下葬的隊伍。

暗夜沒有得到回答,朝著城門口又看了下,見守城侍衛讓發喪的隊伍避讓後,才小心翼翼的道,“丞相,他們已經避讓了,道路騰出來了,咱們這就過去.”

“好.”

他點點頭,並沒有起疑。

暗夜同守城侍衛們擺了個手勢,侍衛們又把雲展等人往後攆了攆。

見他們動作緩慢,侍衛壓低聲音道,“你們動作快點!知道這輛馬車裡面,坐的是什麼人嗎?當朝的右丞相!哦,不了,雲丞相辭官後,他就是咱們唯一的丞相了!你們的隊伍,若是衝撞了丞相,讓丞相染上晦氣,咱們誰都吃不了兜著走!趕緊!趕緊的……抬起來棺材,給我往後退!”

隊伍中的人,都清楚自己乾的不是正當事情,哪有正當事情偷著換棺材的?大家只想安穩順利的把人和棺材都送到地方,隨後回家摟著老婆孩子睡覺,因此沒有人節外生枝,都極為配合。

他們把棺材再度抬起來,往後退了幾步,不料八個中的一個,在後退過程中,沒注意崴到了腳,當即哎喲一聲,緊跟著跌坐在地上,棺材受力不均勻,朝著一個方向傾斜,其餘人見狀驚撥出聲,驟然一聲響,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在寂靜的夜裡,發出驚天的動靜來。

雲展氣的眼都紅了。

他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一人之力強行撐著棺材,可棺材厚重,他的腳被死死壓在下面。

“哎呀!他的腳被壓住了!”

發喪隊伍裡有個女婢,混亂中看到了這一幕,忙招呼眾人,幫忙把雲展的腳先弄出來。

“不要緊.”

他刻意沙啞著聲音說,“先把棺材放平吧,這麼大的顛簸,也不知道里面…”他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提了一句,卻讓為首的人身上汗毛直豎。

差點忘記,這裡面躺著的可都是祖宗啊!剛才出發前那個矜貴男人的警告,字字句句猶自在耳邊,他打了個激靈,嚷嚷起來,三下五除二的把棺材放好。

“應該沒什麼事吧?”

為首的男人擔心的問,他很迷茫啊,他也不知道問的是誰,所以誰都沒有回答。

那個崴到腳的大老爺們,低垂著腦袋,悶悶的和大傢伙道歉。

眼下沒有人在意道歉,眼神都時不時的朝著那口棺材飄,生怕裡面的人給顛簸到了,那他們這層皮恐怕保不住。

“應該沒事,應該沒事.”

大家互相安慰著,表情一樣的難看。

棺材傾斜險些翻倒的事情,把守城的侍衛都給嚇得不輕。

本來大半夜的發喪就足夠不吉利了,要是棺材倒了裡面的死人彈出來,那才是真正的晦氣。

更何況,現在城門口等著的人,可是丞相大人!幸好幸好。

守城侍衛深吸口氣,用手拍打著胸口順氣,他調整好表情,扭頭就看見一群抬棺材的人全部黑著臉。

“能有什麼事?”

他對他們的心驚膽戰,無法理解,嘟囔了句,“反正人都死了,難道還知道疼不疼?”

“你怎麼說話的?”

雲展明知道是假的,還是沒忍住,不想聽別人那麼說他的阿姐。

守衛見竄出來個高個子的少年,少年五官不出彩,脾氣倒是挺大,當即就樂的挑釁他,“喲?教育我?”

雲展捏了捏拳頭,就在這時,為首的壯漢,笑嘻嘻的上前,他點頭哈腰的同守衛說好話,道他是個新來的,年輕人火氣大,希望守衛別同他一般計較,最後特意提到了還在旁邊等待通行的陸右丞,那守城侍衛才重重哼了聲,隔空指了指他,“小子,今天爺爺就先放過你!”

“您大人大量!”

為首壯漢稱讚道。

守城侍衛趾高氣揚的檢查了下,察覺讓出的道路,足夠寬敞了,才顛顛的小跑到陸宗承的馬車前。

“丞相,道路寬闊,您可以過去了。

晚上不巧有發喪的,衝撞了您,還望您恕罪.”

“無妨.”

他疑惑的問道,“剛才那驚天的響動是怎麼回事?”

“啊!”

守衛訕訕的,迎著頭皮解釋道,“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是抬棺材的,幾個人不小心摔了跤,棺材差點翻倒.”

陸宗承聽到沒什麼大事,並不太感興趣的催促暗夜,“那走吧,天晚了,有些乏了,趕緊回到府上才是正事.”

“小的恭送丞相!”

守城侍衛不約而同的開口,馬車緩緩開動,夜幕又沉又闊,四周除了車輪聲,就連風都似乎是靜止的。

雲展看著馬車緩緩走近,從他面前經過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垂下了視線。

他和陸宗承是打過幾次照面的。

雖然是易容過後,但他害怕自己的表情,洩露出什麼,於是並不打算和他的目光對上。

馬車離他遠了,就在他剛要鬆口氣時,忽然寂靜的夜裡,有道悶悶的嬰兒啼哭聲響起。

雲展頭皮發麻,糟糕了!被藏起來的小輕舟,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關鍵時刻醒了,而且還越哭越響亮!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守城侍衛更好奇不已,左右檢視後,嘴裡叫著道,“嬰兒?哪裡來的嬰兒?”

即將遠走的馬車,越來越慢,終於,一道寡淡清冷的聲音,隨著夜風吹進在場人的耳朵裡,他輕聲說,“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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