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格外慢,格外認真,格外笨拙,雲意靜靜的看著他,感覺時光都因此被拉的緩慢而優雅。

她還記得那個狹窄的小巷,那是她最開始發現他腿腳不便的時候。

說不清是什麼心情,有遺憾,有難過,有可惜,她總覺得,像他這麼自負又敏感的人,不該有這樣一雙腿。

他才華橫溢,天資聰穎,雖然脾氣暴躁了點,可他有傲的資本啊。

尤其是在她看過他贏下的那場詩詞大賽時,越發的感嘆,也越發的心疼他。

這種心疼,不關乎任何男女之間的感情,只是純粹的對美好事物的遺憾。

上天總喜歡把美的東西揉碎了給人看,她覺得李舒玄就是這樣的存在。

他在她的記憶裡,似乎永遠是狼狽的。

他拖著雙腿在雨幕裡艱難前行,跌倒在地,他倔強又驕傲的不想被人看見他的殘疾,小心翼翼的藏進角落裡,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身體上的缺陷,只能越發把後背挺的筆直,更比如現在,因為不想博得太多人或同情或矚目的目光,他剋制著自己,儘量表現出的優雅一些,正常一些。

雲意藏在桌子下面的手,緊緊的捏著,心口更是因為他的舉動而跳的快速。

他終於來到跟前。

雲意看見他緊繃的下巴,悄無聲息的鬆懈下來,莫名的跟著鬆了口氣。

別看他外表裝的跟沒事人一樣,心裡面其實應該很在意他不良於行的事情吧。

她裝作沒看見他的腿一樣,故意嘟囔以掩飾她剛才的走神,“你那麼兇做什麼?小二招你惹你了?”

“小二跟你又沒有關係,我兇他你這麼跳幹嘛?”

他涼涼的哂笑,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手心裡面緊張出的汗,被他不動聲色的擦掉後,神色恢復如常。

雲意被噎了下,悶悶的說,“我就是看不慣.”

她害怕他再懟回來,趕緊問起擔憂的事,“我們暫時休息一天吧,我兒子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等下我就給王爺寫信,飛鴿傳書半天便到.”

李舒玄抿了口茶,“看王爺的決定.”

雲意人已經出了京城,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去的,就算她同意,容修都不見得會點頭。

她現在只能等。

三個人坐一張桌,雲意和李舒玄不說話之後,雲展更是把嘴巴閉的嚴嚴實實。

他覺得他姐不好惹,這位李大人看起來更不好惹。

關於李舒玄的資訊,他了解的十分少,拿不準對方的脈門,但從短暫的相處來看,他輕易還是不要接觸他的好。

飯菜上桌後,雲意和雲展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可能是餓過頭的緣故,也有可能是顛簸的緣故,總之她沒什麼胃口。

吃了幾嘴後,她放下碗筷,說是飽了。

“飽了?”

李舒玄不同意,“飯量還不如一隻貓,再吃一點.”

“我真飽了.”

她吃撐後就懶得動彈,話也懶得說,沒有平時的伶牙俐齒,聲音溫溫柔柔的,就那麼看著他。

李舒玄心中動了動,偏過頭去,一本正經的道,“再吃小半碗,不然晚上會餓,到時候可沒有飯菜.”

“我不會餓的.”

“那也不行.”

“真吃不下.”

“要我餵你?”

他一個涼涼的眼神射過來,差點沒把她凍死,哪裡還敢讓他喂?雲意無奈的抱拳,訕訕的笑,“別…我不配讓您親自餵我,還是我自己來吧.”

“知道就好,自己動手吧.”

他這語氣就像是讓她自行了斷一樣。

雲意瞭解他就這德性,她要是為此生氣計較,完全就是個傻子。

她抱起碗筷強行吃了點,特意讓他檢查了下,“小半碗,喏,吃完了哈!我真飽了,有點困,去休息了.”

“嗯.”

他說,“那邊有訊息了我通知你.”

李舒玄回到房間,便寫了信,他讓小二送到京城,然後回了房睡覺。

喝了一夜的酒,腦袋整個早上都是酸脹的,他沾到床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寶泉村的驛站,距離京城很近,信鴿直奔京城,晌午剛過就到了七王府。

管家瞧著信鴿的模樣,知曉是李舒玄送來的,趕緊把鴿子腿上的信筒取出來。

王爺出去搜查趙國丈的下落,吃了造反就出門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他叫了名小廝,吩咐他把信送到王爺手上。

容修正在挨家挨戶的搜查,並沒有什麼結果,他早就清楚會是這樣的,還是要把戲做成全套。

餘宣帝這邊沒有催促的那麼緊張,聽說是暮貴人生產的小阿哥身子不適染了風寒。

鴉青聽到這事兒還有些激動,容修反而無所謂的態度。

暮貴人對他來說,和尋常陌生人沒有什麼差別,既然是尋常人,尋常心看待便是。

“可最終我們是要面對她的,她是他的女人,”鴉青言外之意是,倘若餘宣帝落了下風,他說不定會讓季心露來求情,“到時候王爺又將如何抉擇?”

“我還能如何抉擇?”

容修薄涼的哼了聲,“他們不給我活路,還妄想我放他們一馬,我真的那麼做,只是又一次的重蹈覆轍,與其陷入重複痛苦掙扎的深淵,不如當斷則斷,誰都能落個乾乾淨淨.”

鴉青清楚,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抿了抿唇回答道,“不管王爺做什麼決定,鴉青都會永遠陪著你.”

小廝就是這時過來的。

“王爺!”

他穿著府上的家丁服,一眼便被認了出來,鴉青擋在身前詢問,“出了什麼事?”

“有您一封信,管家讓我立刻送來.”

他將信筒舉起來,上面刻有李舒玄特殊的標記。

容修挑了挑眉,上前迅速接過,他太急切了,不等打發走小廝,便慌張的拆開來看。

本以為是報喜的,誰知道竟然出了岔子。

小輕舟在陸宗承手裡?明明被放在棺材裡的,怎麼被發現了,怎麼偏生被陸宗承發現了。

他發現便發現,他的兒子帶回丞相府做什麼?這傢伙是來搗亂的吧!容修臉上笑意全消,他將信件塞到鴉青懷中,“燒乾淨,然後備好大禮,隨我去丞相府.”

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拳頭捏的咯嘣咯嘣作響。

陸宗承到底在搞什麼鬼,他不是一心修煉想得道成仙嗎?你他媽倒是好好修仙啊,抱走他的兒子是想當他的坐下童子嗎?瘋子的世界簡直不可理喻。

他如果敢不給,他就把他腿打斷,頭給擰下來當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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