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旋哥,這麼久了,我從來沒有求你。

現在,請你答應我,不要冒險。

笑看風雲,不爭一時之長短.”

李雪依偎在羅旋的懷裡,柔聲勸慰,“天地很大。

塞北這邊的人,他們的思想總體來說比較保守。

又還有點點輕微的,抱團取暖、一致對外的習性。

相信以你的本事,哪裡都去的...無論是天涯還是海角,我都陪著你.”

羅旋拍拍李雪的肩膀,沒說話。

但心裡面還是很覺得很寬慰,還有一絲絲感動。

李雪,已經成長起來了。

塞北這邊自古苦寒,幾千年來,塞北人一邊要和惡劣的自然環境搏鬥;時時刻刻他們要面對外族的入侵、面對朝廷的剝削。

光是從這邊的地名上都能聽出來一些東西:瓦窯堡、吳堡,田家寨、統萬城...

這些都是有著極其濃厚的軍事意味的地名。

在這片土地上承擔了太多的苦難,有著太厚重的悲傷記憶。

黃沙漫漫,產出有限。

碗只有那麼大,飯就只有那麼多。

物質匱乏的塞北人在多年的生存鬥爭中,已經養成了一種很重的宗族觀念,有著很濃厚的地域鄉土觀念。

不爭,不行啊!

寨子與寨子之間要爭水源,要爭土地。

堡與堡之間,要爭搶地盤、要爭搶物資。

具體化到每一個個人。

他們要爭村裡面,到底誰才是年輕後生當中的俊傑。

要爭城裡面,誰才是最為耀眼的後起之秀?

高飛,毫無疑問。

他骨子裡面也有這種喜歡爭鬥的基因,無論他平常表現的多麼的謙和,多麼的儒雅。

這些都是表象。

而銘刻在他骨子裡面,那種不甘於人後,什麼事情都要爭個輸贏的倔勁,這是改變不了的裡子。

現在李雪看問題,居然能看的這麼深刻、能夠直指本質。

這就說明眼前這位溫溫柔柔的姑娘,在她的骨子裡,還是很內慧的。

剛才李雪說這些話,是擔心自己忍不住脾氣,一時衝動之下走了極端。

畢竟別人或許不瞭解,但李雪最清楚羅旋身上,是具備有一些特殊功技能的。

上一次被洪水衝到地窖當中,李雪可是親眼見過,羅旋能夠憑空飛起、一躍兩三丈高的本事的!

這可比以前那種,傳說中的武林高手,會飛簷走壁還要厲害不少。

飛簷走壁,那才多高?

而且羅旋不用借力,隨時都可以飛到三層樓頂。

有了這種害駭人聽聞的本事,如果羅旋真要選擇,簡單的粗暴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情的話。

高飛鐵定是飛不動了...他得被羅旋直接給埋進黃土裡。

所以李雪才這樣柔聲勸慰:天地很廣闊,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李雪不想羅旋,冒險去和高飛較一時長短。

按照她的意思就是:換一個地方生活,就是了!

在螺螄殼裡做道場,能有鬧騰出來多大一片天地?!

在村裡面窮橫窮橫的,假如他到了公社裡面去呢,腰板不敢那麼硬了吧?

在一個公社、甚至是一個縣裡面橫的人,又能如何?到了市裡,到了省裡,誰認識他呀?

李雪的意思就是說,看長遠。

塞北如果別人在背後搗鬼,那就相當於以前唸書的時候,在班上遇到那種笑裡藏刀的,人前一面,背後一面的傢伙。

那就讓他去玩那些東西、讓他玩個不亦樂乎唄。

塞北不想混了,可以去陝州省城、去羊城,甚至是去四九城!

等到哪一天實在是玩膩了。

那就一路往南,如今在寮撾縣那邊,形勢也是一片大好。

而且那邊的人,心地還單純。

在這邊辛辛苦苦的打拼,只能叫做“生存”。

而別看寮撾縣那邊整體還是貧窮、有點落後,但其實那裡的人,才是懂得什麼叫“生活”。

拍拍李雪的肩膀。

羅旋微微一笑,“放心吧,不用擔心。

我還不至於無聊到,因為一個不知死活的傢伙,而去傷害我身邊很親的人。

他高飛再怎麼玩花活,背後畢竟牽涉到張曉麗,無論如何,我不能親手毀了她餘生的幸福.”

李雪也笑,“那你就在這裡稍微休息一下,我去給你蒸魚?你還別說,你這次拿回來的鱈魚,可真是美味呢!”

最好的中藥材,最好的農副產品,最好的海產品都是用來出口創匯。

它能不好麼?

等到李雪出去了,黃萱低聲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羅旋迴道,“我打算什麼也不做。

十里鋪生產隊,現在這些新社員家裡還薄,她們還要攢錢,重新成家,修房造屋,置辦家當。

而老社員們,也剛剛才嚐到好日子的甜頭,還沒有真正的開始積累下來財富。

如今大家都還處於一種很脆弱的階段,不能再折騰了.”

羅旋嘆口氣,“至於說高飛在背地裡使絆子...其實,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今天不跳出來個高飛,明天必然會蹦出來個李飛。

卷,是我們最擅長,也是很多人最喜歡的東西.”

“哪怕我以後有機會出國了,只要我不脫離我的同胞圈子,必然還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卷.”

羅旋說的很認真,“既然卷,是生活的組成部分,是無法割捨掉的東西。

那就去適應吧,逃避總不是辦法,也逃不了.”

“以不動,應對萬變?”

黃萱不懷好意的湊上來,“我倒要想考驗考驗你,是不是能夠言行一致,說到做到...”

半個小時之後。

李雪早就把清蒸鱈魚,給熱了又熱。

羅旋和黃萱雙雙起來開始吃飯,吃著吃著黃萱笑了,“在這邊待久了,我發現我們這幾個知青,已經越來越像塞北人了.”

許大良如今經常也會在頭上,系一塊白羊毛肚巾、裹旱菸抽,吃飯也是蹲在地上呼嚕嚕的,端著個大海碗轉圈的喝粥。

甘水利她雖然說外貌長得不怎麼樣,可畢竟她還有巴蜀姑娘那份潑辣和好吃嘴。

可如今,她也變成了一個塞北婆姨:動不動就在塬上,三五不著調的吼上一曲信天游。

對於生活上吃的東西,現在甘水利也不挑。

有饃饃就啃饃饃,有粉條就呼嚕嚕的喝粉條湯,什麼拌疙瘩湯、熬酸豆角、燴酸菜,吃麻食...

真的是,有啥吃啥,再也不挑嘴了。

朱趕超,劉躍進他們也差不多,現在官莊生產隊的形勢不太好。

先前組織社員們攔河取水在工程,加上春上的一場大洪水,已經把原本還算比較富裕一點的官莊生產隊,所有的家底都給禍禍一空。

要想積攢一點財富,不容易。

而要想敗起家來,或許只需要一個錯誤的決策,或者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自然災害。

頃刻之間,就可以把多年的財富積累,給全部清零了...

這就導致朱趕超,和劉躍進他們,也是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

趁著中午彭勇聽說羅旋迴來了,專程從飯店那邊帶了兩個菜過來看望之際。

羅旋讓他把朱趕超、劉躍進,全都想辦法弄到飯店裡去上班。

畢竟他們兩個都是巴蜀人,也會做一些家常的巴蜀菜。

就憑他們那點廚藝,開飯店是不夠的,但是偶爾給飯店裡的那兩位大廚打打下手,配配菜什麼的,還是綽綽有餘。

這樣至少他們在飯店裡面幹活,嘴巴上那一口吃的不缺。

彭勇向來在羅旋面前沒有多話,從來不問東問西。

聽到羅旋的安排後,彭勇只是依照羅旋的吩咐,把帶過來的一盤迴鍋肉、一盤藠頭炒臘肉,給隔壁的朱趕超,劉躍進拿過去了。

順帶下午就好帶他們去飯店裡面,辦理必要的入職手續。

現在李會計去別的生產隊地界上,打著聯合經營的名義、實則是租賃了一塊土地。

又重新在那裡修建一座,專門針對過路司機的“順風飯店”。

只是現在飯店還在新建期間,距離開張的時候還早。

但心情急迫的李會計平時已經不再管理十里鋪的飯店了,而是基本上都在那邊忙活。

所以現在由彭勇接手,打理著飯店的日常事務。

等到彭勇他們走了,羅旋也不想去公社上班,更不想去十里鋪那邊,看看化妝品廠的經營狀況。

見羅旋暫時不想打理這些東西,一向工作起來兢兢業業的黃萱,也不去廠裡看了,而是拿出一些賬本在那裡仔細的核對。

李雪則張羅著,幫羅旋和李娜,清洗這一次出差拿回來的新舊衣服。

正當窯洞裡充滿著其樂融融的氛圍,一片悠閒之際。

卻聽到外面的院子門被人敲響,等到李雪前去開啟門,門外的兩位年輕姑娘卻期期艾艾的,不敢進來,“李雪姐好!”

李雪性子柔,要是換成黃萱去開門的話,估計門外的這兩位姑娘都不敢說話了。

門外的是艾美麗。

和另一位和她一樣,都是在上次的大洪水中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的年輕姑娘。

“請問...羅主任、黃主任在家嗎?”

艾美麗鼓起勇氣問,“我們能不進去,能向兩位主任當面彙報一下工作?”

“進呀,我們這裡又不是老虎嘴,又不吃人.”

李雪微微一笑,“剛才我開門的時候,就請你們兩位進去,咋這麼客氣呢?”

艾美麗臉一紅,“我...我是心裡有愧,不敢去見羅主任他們.”

李雪伸手拉拉艾美麗,“那你躲得過今天,躲得過明天吶?進去吧,有什麼事情敞開來說,沒事的.”

等到艾美麗和那位姑娘,兩個人躲躲閃閃的進了窯洞,卻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羅,羅...羅...”

“你擱這喚豬呢?”

只穿著大褲衩背心的羅旋,一邊趴在桌子上仔細觀看《塞北地區礦產圖》,一邊開口道,“想當初美麗,你不是新社員當中最活躍,最敢說的人嗎?

怎麼現在反而還生分起來,變得膽小了?”

艾美麗臉一紅,“您,您是領導,我,我不敢在你面前放肆.”

眼前就位艾美麗,就是當初在洪水當中,被激流裡面的樹枝、雜物把她身上的衣服,給全部撕光了的那位年輕姑娘。

那個時候她剛剛被救起來。

渾身赤果果的,一路往十里鋪生產隊逃命。

結果還是在半道上,有位好心的已婚大姐,說她自己是已婚婆姨,臉面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而艾美麗還是一個未婚姑娘,如果艾美麗就這樣衣不蔽體的,即便是趕到了十里鋪生產隊之後,以後恐怕也很難尋找婆家。

只因為一個大姑娘,被那麼多人上上下下的,有幾把刷子都看得通透。

以後艾美麗的夫家想起這事兒,恐怕就膈應的不行。

所以,最終還是那位好心的大姐,脫下他身上僅剩的一套衣服褲子,給年輕漂亮的艾美麗穿上了。

只是希望她,能夠保持一個好一點的形象,以後在十里鋪生產隊能找到一個好的婆家...

後來這位艾美麗進了村之後。

為了儘快的和十里鋪生產隊的社員們混熟,所以艾美麗就時常伴著一個很外向,很活潑的姑娘。

有意無意的和大家夥兒,拉近關係。

所以剛才羅旋才說她,以前是新社員當中,最敢說、最活潑,也是最勤快,嘴巴嘴甜的人。

為了緩和現場的氣氛。

李雪給艾美麗,連同另外那位姑娘,各自衝了一杯“麥乳精”塞進她們的手上,“來,你們先喝口水,別緊張。

先深呼吸,平息一下心情再說.”

等到艾美麗調整好呼吸。

開始艱難的開口道,“黃主任,我在化妝品廠裡,給您增添了不少的麻煩。

承蒙黃主任您的關照,我才能進入攪拌車間裡上班...謝謝,謝謝黃主任您對我的關照.”

說著,

艾美麗站起身來,朝著黃萱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謝。

現在蘭花花化妝品廠裡,已經沒有了廠長這個職務。

實際上所有的人事任免權、財政大權,都在黃萱這位“財務室主任”的手中。

這是羅旋有意為之的結果。

只因為化妝品廠的投資方,資金來源複雜,既有十里鋪生產隊社員們的少部分集資。

又有小佬君山裡,那個由羅旋一手建立起來、現在由姬續遠在代維管理的那個村子的錢。

而且還有羅旋自己的一部分私房錢。

要是不把廠子裡的財政大權完全、徹底的掌握在自己手上,平時要想往外抽掉資金的時候,就會變得非常的麻煩。

所以艾美麗首先要感謝的人,就是黃萱這位財務室主任。

等到她朝著黃萱鞠完躬,正準備轉向羅旋的時候,卻被羅旋伸手阻止了:“你能有今天,全是你自己用勤勞的雙手努力創造出來的,你用不著謝我.”

艾美麗嘴唇蠕動,還想說幾句。

羅旋搶先開口道,“你今天是來向黃主任,提出辭職的吧?寫一份辭職申請就行了,用不著當面來說.”

聽到羅旋這麼一說。

艾美麗羞愧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你不用感到心裡不安。

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讓你來去自由.”

羅旋依舊在地圖上不停的畫圈圈,嘴裡淡淡道,“以後不在同一個單位裡上班,我們依舊還是熟人,還是朋友對不對?

每個人,走到不同的人生階段,都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真正對你好的人,是把你扶上馬、還送你一程。

而不是來想著扯你的後腿,用以前的所謂的恩情來要挾你、來為難你,讓你去留兩難。

艾美麗,你覺得呢?”

“嗯!”

艾美麗重重點頭,眼眶裡晶瑩的淚水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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