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裡,陳曉端歇斯底里的鬧騰一番。

而羅旋則靜靜地站在那裡,任憑陳曉端發瘋也似的踢打、抓撓著自己。

陳曉端身子柔弱。

被她的花拳繡腿踢打在身上,倒是不疼。

但陳曉端畢竟是一位年輕姑娘,她抓撓起人來,那滋味兒,還是讓羅旋很不好受。

好在周圍有不少人,七手八腳的在那裡拉扯著陳曉端。

要不然的話,羅旋估計自己的臉,鐵定會變成一個大花貓。

片刻之後,鬧的精疲力盡,好似油盡燈枯的陳曉端,雙眼一翻,一下子就昏厥過去...有人去搬運社裡,請來一幫人幫忙。

搬運服務社裡面的職工,他們在舊社會的時候,就是被稱為“棒棒兒”、“腳伕”、“挑夫”。

他們幹起活來,那效率槓槓的。

兩個小時就能挖好坑。

陳曉端家。

此時的她已經甦醒過來,躺在臥室的床上,直勾勾的望著蚊帳頂發呆。

默默無語,沒有眼淚,沒有悲傷。

正興生產隊裡的三嫂子,此時正和羅旋留在陳曉端的臥室裡,一前一後的陪著她。

堂屋裡,躺在門板上、蓋著白色麻布的陳曉端母親的遺體旁,赫然站著華茂老道,和他帶領著兩個徒兒。

此時,那兩個徒兒正敲著罄,圍繞著門板,在那裡轉圈圈的唱誦《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

“願太上洞玄靈寶天尊接引,太乙救苦天接引。

永離三塗苦,早登東極府。

永脫生死輪迴之苦,往生東方長生極樂淨土...”而站在一旁,手裡捧著拂塵的華茂老道,一雙眼睛則賊溜溜的地往四處觀望。

見無人留意這裡。

華茂老道悄然上前一步,一顆黑色的藥丸,自他的袍袖之中悄然滑落。

不露聲色地塞入陳曉端母親的嘴中...“哎,陳老師,你母親的壽材這件事,究竟怎麼定?”

堂屋裡。

有來幫忙的鄰居開口問,“陳老師您發個話,我我們也好去木器服務社裡,把壽材買回來.”

壽材有很多種等級,巴蜀省以前盛產楠木。

在不少以前的大戶人家家裡,以前就留存有不少、這種上等的壽材。

在過去年代,他們一般都會提前幾十年,就會將自己百年後的住宅打造好。

然後每過上三年,就要在壽材上面刷上一層漆。

時間長了,這種高檔壽材,就看不出它原有的質地了。

後來這些壽材都不翼而飛。

只不過大家都對此心知肚明:總不會有人,真把它當床板拿去睡覺了吧?因此,這些上等的壽材,不可能憑空消失,總歸還是藏在某些人的家中的。

所以,那位鄰居才會這樣開口問陳曉端。

表面上,他說的是要到木器社裡面去買壽材。

其實,他話裡面還暗含著問陳曉端:要不要大家夥兒想想辦法,去弄一具這種壽材出來?畢竟絕大多數生產隊的社員,他們沒那個能耐、也沒那個實力,去搞到種頂級的壽材。

但身為沒落的大戶人家出生的陳曉端,說不定就有門道,能夠搞得到呢?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畢竟破船都有三千釘。

大戶人家窮歸窮,再窮都有三擔銅!更何況陳曉端身邊,還有一個神通廣大、而且兜裡好像還挺充裕的學生,羅旋那傢伙在這裡。

如今的羅旋,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人名了,而且還是一個名人。

放眼整個紅星鄉上,不知道他的大名的人,還真不多!聽見有人問,三嫂子低聲問羅旋:“你來替陳老師拿主意吧.”

羅旋搖搖頭:“一切從簡。

壽材太好了,不利於掀棺材板.”

“三嫂子,麻煩把你身上的錢,都掏給他們,請這些鄰居看著辦吧.”

羅旋也低聲回道,“厚養薄葬,塵歸塵,土歸土,不用太計較這些事情.”

三嫂子看了羅旋一眼,忍著滿腔疑惑走了出去。

堂屋裡,鄰居們還在等著主家拿主意。

只見三嫂子從屋子裡走出來,回道:“陳老師說了,一切從簡,怎麼簡便怎麼來.”

說著,三嫂子將手上攥著的錢,遞給那位鄰居,“麻煩你了。

就將就這點錢,去打造一口薄棺吧!”

那位鄰居,接過被裹成團的鈔票,攤開一看。

心裡不禁暗自吃了一驚!在他的眼前,頓時出現無數只小豬,嘰嘰咕咕地直往豬槽裡臥!臥槽!22塊錢?就指望用這22塊錢...不對!是22塊3角錢,去買一口壽材回來?“啪嗒——”鄰居捏著的那一摞錢裡面,一個2分錢的硬幣滾落在地...看看三嫂子,再望望左邊的街道辦幹部,那位鄰居嘆口氣:“大家夥兒掏掏腰包,我們都湊湊吧.”

於是,有婦女從褲子側面的腰包裡,翻出一張手帕,小心翼翼的開啟。

手帕裡面是零零碎碎,但被裹的整整齊齊的2元、1元,還有2毛、1毛的票子...有男人伸手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夾出一疊對摺著的5塊、2塊面值的鈔票。

也有人先是用右手伸進上衣口袋裡,找了半天,沒錢。

又用雙手拍拍自己的褲子口袋...還是沒錢。

最終,堂屋裡的20多號人,攏共湊出來了113塊2毛7分錢。

一起交到那位鄰居的手上,請他前去木器社裡,買一口壽材回來。

僅僅這100多出頭的錢,要打造壽材,又要買其他的喪葬用品...這哪夠啊!那位鄰居暗自嘆口氣,默默地轉身,先是回到家裡一趟。

然後才往木器社走去。

~~~~出殯路上,無雨也無風。

招魂幡,沒有。

“落契錢”,稀稀拉拉有幾張。

這種所謂的“落契”錢,其實傳說中,逝者往陰間去落戶的時候,需要上下打點的時候用的錢。

因此就叫做落契。

有些地方,也叫“買路錢”。

陳曉端一路上,都是一副很從容的樣子,根本就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來一絲絲悲喜。

先前在太平間裡的時候,陳曉端好不容易爆發了一次、將她壓抑已久的情緒宣洩了一回。

如今的她,悲痛到極處。

反而,沒有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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