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稻穀的三大裝備:竹耙子、木掏把、大簸箕。

搶收隊那些壯勞力挑回來的稻穀,還是流湯滴水的。

看起來和剛從水裡面撈出來的,沒什麼兩樣。

等到他們將大籮筐裡的稻穀。

倒進院壩裡的時候。

負責晾曬的社員們就會圍上前去,用手中的竹筢子,將摻雜在稻穀裡面的稻草須、斷在稻穀裡面的雜草,統統給扒拉出來。

只留下一粒粒黃燦燦的稻穀。

完成了這個步驟之後,負責晾曬的婦女、老人、小孩兒們就會用大簸箕,將稻穀分散到院壩的每一個角落裡。

然後將稻穀攤開、趕勻稱,開始正式晾曬稻穀。

等到這些稻穀被攤開之後,過不了一會兒,又需要用木質的“掏把”它們趕成一行行的、像“川”字型的壟溝。

再過上十幾、20分鐘。

等到稻穀之間的、院壩裡的地面被晾乾之後,社員們會再度將這些稻穀重新攤開。

然後,等到過了一會兒,社員們又會用掏把,將這些稻穀收攏,改為像“三”字型的、一行行的溝壟。

只有如此不停的反覆,才能將稻穀儘快的曬乾。

猶如在平底鍋裡炒豆子一般。

晾曬稻穀這個活兒,算不上多辛苦,但是會特別的熱。

尤其是在中午,太陽最毒、最曬的時候,負責晾曬稻穀的社員們,反而一刻也不能停息。

他們需要用手中的掏把,將稻穀不停地改換形狀、同時還要用竹耙子將這些稻穀,儘可能的攤曬得均勻一些。

這些流程不斷的重複、重複,再重複。

社員們身上的汗水,就如同一顆顆晶瑩的露珠,從額頭上、肩膀上、脖頸上揮灑而落。

“羅旋,你去歇著吧,這些事情我們來幹就好.”

三嫂子只穿著一件男式背心,脖子上搭著一根半新舊的毛巾,手中拿著一根竹耙子,笑吟吟的推一把羅旋,“去,你一個瘦猴似的半大小子,再曬上一陣陣,都變人幹了.”

農村人沒那麼多講究。

尤其是結了婚的老孃們兒,夏天天氣熱的時候,扯著自家屋裡男人的背心兒、大褲衩,隨便往自己身上一穿,就到處跑的場景多的很。

昨天,三嫂子原本是在稻田裡負責割稻穀。

但一個是天天割稻穀、抱稻把太累,人會感到疲倦,然後幹活的速度就會慢慢的放緩下來。

二來呢,割稻穀屬於“一線勞動力”,幹一天活可以計兩天的工分。

再加上,參與稻田裡農活的社員,生產隊裡還給他們管兩頓飯。

所以,能夠去稻田裡幹活,大家都是搶著去的。

為了平衡大家之間的利益,生產隊長彭志坤,只好讓三嫂子這些人,去田裡幹一天、回院壩裡晾曬稻穀一天,這樣大家心裡才會平衡一點。

聽到三嫂子讓羅旋去休息。

丁大爺也笑道,“是啊,羅旋你雖說幹農活勤快,可你畢竟還小,力氣不夠。

去,去屋簷下歇歇,這些事情我們來幹就好.”

周大爺盯著三嫂子的身子,嘴裡譏笑道:“哎,啥世道啊!一個半大小子的溝子,也值得去舔?不就是搞歪門邪道,弄了幾個臭錢嘛!想當年,老子上無一片瓦、下無一塊磚,不也照樣結婚生子?感謝上級,如今還讓我當上了貧儂竹蓆,兼任生產隊裡的飼養員!咱窮,咱光榮!”

說著,周大爺將手中竹耙子,在稻穀上狠狠地的一撓!一粒粒稻穀在烈日下,幻化出一道道金黃金黃的影子,“唰唰唰”的灑進三嫂子的溝壑之中...“姓周的,你要是奶娃一個,回家找你娘去!你要是騷情了,你家葉二孃經驗豐富,也是可以...哼!”

別看三嫂子年輕,姿色在生產隊裡也是屬於一線之列。

但她一向以敢說、能罵仗而著名。

突然受此騷擾,三嫂子頓時大罵起來,“你個抬腿也爬不上灶臺的公狗,不好好晾曬糧食,在這裡騷情個球?”

生產隊裡的社員,他們在地裡面幹活的時候,男男女女隨意狂飆葷話、髒話,開點成人玩笑,甚至是打打鬧鬧,都是很正很常見的事情。

尤其是在黃麻地裡。

割黃麻的時候,兩人多高的黃麻地裡,黃麻桿上一層層的鮮花綻放。

黃麻花紫黃、紫白,很漂亮。

這就容易引得社員們的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躁動。

趁著有密密麻麻的黃麻桿遮擋視線,有的人手不自覺,給自己撓癢癢的時候,伸錯了物件都有可能。

這個時期,生活作風問題,抓得也並不是那麼緊。

真正喜歡上綱上線、動不動就把事情無限擴大化的時期,還真正未來臨...那還得再過幾年。

現在這幾年,只要不遇到那種總想邀功的二貨,而故意把事情往大了裡鬧的話。

農村裡,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其實大家都不會把它當太當一回事。

就像剛才周大爺裝作揚稻穀的時候,故意將稻粒往三嫂子的溝壑裡拋灑。

要是擱在平時,大家也就是哈哈一笑,大不了笑罵對方几句,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但如今,周大爺話裡話外都說三嫂子、甚至連同丁大爺,都在跪舔羅旋。

這就讓三嫂子,和丁大爺兩個人心裡面,開始湧上一股怒氣了!再加上週大爺平常在生產隊裡的名聲,實在是太臭。

或許是別人來和三嫂子,開這麼一個玩笑,屁事沒有。

但周大爺這麼一弄,三嫂子可就不依他了!周大爺被三嫂子嗆了幾句,不由冷哼一聲,“咋了,你們能舔,咋還不認人說了?老子窮,不值當你們舔嗎?。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如今這社會啊,可是我們貧苦人伸直了腰板兒的社會!我替公家養豬餵牛,貢獻還不比那些投機取巧的傢伙大?等著吧,報應總會來的...”“噗——”一個木質掏把頭,迎著炫目的陽光在半空中打著旋,眨眼之間就親吻上了周大爺的額頭!“啪嗒——”掏把頭落地,砸在院壩裡的稻穀堆上,發出一聲輕響。

周大爺驟然受此一擊,額頭上頓時裂開一道小小的口子。

鮮血如同地裡的紅蚯蚓,緩緩爬過他皺紋密佈的額頭、鼻樑,蔓延至紫黑色的嘴唇...“我肝你娘!”

周大爺勃然大怒!只見他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抄起地上的掏把,便猛地朝著羅旋衝了過去!“爹,老子是不小心整飛了的,又不是故意的,你氣個啥子嘛...”周老大從羅旋背後閃出身來,一邊解釋,一邊撒腿就跑,“一個小包而已,我去給你弄麻雀下酒的時候,都不知道磕磕碰碰多少回了...別追,爹,你跑不贏我的!你還當是那幾年嗦...”周大爺猶自不理,提著掏把就追,“你個報應!格老子的站鬥起!看老子今天不給你整個滿堂紅...哎呦!”

等到周大爺踩著稻穀,追趕周老大途經羅旋身邊之時...一根竹耙子,悄然無聲的在地上往前一滑!只見跑的飛快的周大爺,一腳踏上竹耙子,“忽溜”一滾。

只聽見“嘭”的一聲!身材魁梧、骨架高大的周大爺下盤頓時不穩,以一種“狗吃屎”的優雅姿勢,猛地躥進稻穀堆裡!“哎呦——”周大爺緩緩把腦袋從稻穀裡縮回來,捂著腦袋惡狠狠的盯著羅旋道,“你陰我?”

羅旋搖搖頭,“這才哪到哪啊?算不上陰你.”

周大爺掙扎著要站起來,奈何腳下稻穀受不了他斜蹬的力道,噗嗤一下,周大爺再度跌坐在地。

“羅旋,你這是鐵了心拉偏架是吧?”

由於周大爺是臉朝下栽倒,所以此時他額頭上的血液粘著不少稻粒,看上去很是有幾分猙獰。

“別以為你在鄉公所露了幾次臉,仗著大隊部老支書、廖先明護著你,你就敢為所欲為.”

周大爺咬牙道,“老子也是去鄉公所裡,參加過貧儂會議的代表。

鄉長還和我握過手哩!你投機倒把的事情,我一定會向鄉里、縣裡反映的...”見羅旋和周大爺槓上了。

丁大爺和三嫂子趕緊各自抓住一根掏把,便齊齊趕了過來!只見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羅旋的身後以防不測。

就連已經逃到屋簷下,準備看看情況再說的周老大,此時也抓起磨盤上、別人放在那裡的一小塊磨刀石,準備隨手當作暗器砸過去...羅旋緩緩彎下腰,蹲在周大爺身前低聲道:“咱們都是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用得著這樣掐的你死我活的嗎?再說了,我弄的所有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大傢伙都能受益的好事?”

“這樣吧,你去村衛生室裡敷點藥,醫藥費都算我的。

然後我再給你一瓶‘沱牌’,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怎麼樣?”

一聽說有玻璃瓶裝酒,周大爺忍不住嚥下去一口口水。

想了想,周大爺搖搖頭,“我身為一位生產隊裡的飼養員、光榮的貧儂出身的社員,是堅決不會接受你腐蝕的!小子,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

“那好吧,我奉陪到底.”

羅旋伸手在周大爺肩膀上一按。

看似是想在他肩上借力,好站起身來的樣子。

實際上,羅旋暗中運力,在他的“肩井穴”上狠狠一摁!“要鬥一鬥的話,你最好考慮好後果再做決定...我是不會給對手,留下讓他的後悔機會的.”

羅旋緩緩站起身來,“生產隊裡,大傢伙的日子都過的不容易,都和和氣氣、幫幫忙忙的共渡難關,不好麼?生活本來就苦,還成天勾心鬥角使絆子,有意思嗎?”

望著羅旋慢吞吞往屋簷下去的背影,周大爺心中忍不住一凜:以前,羅旋在周大爺的眼中,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殃子。

不是周大爺吹牛:就算倒捆著自己的雙手,周大爺只需要用一隻腳站立、用另外一隻腳,就能把羅旋給幹趴下!但剛才羅旋大拇指,按著自己的肩膀的時候。

周大爺忽地感到渾身一酸,整個左肩,頓時使不出來半點力氣!這小子!不簡單!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唯唯諾諾、平平常常的羅旋了!!剛才羅旋的話裡話外,並沒有說半句狠話。

但此時周大爺骨子裡,卻忽然滲出一股深深的恐懼來...就像當年,他偷看地主婆洗澡澡,被地主家的長工發現了那一刻的感受一樣:渾身如同遭遇電擊、脊背發涼!弱智的憤怒,毫無意義。

所以羅旋並不想說什麼狠話。

提虛勁,沒用!就像剛才周大爺斜坐在地上、而自己蹲在他身前的時候。

如果對方眼裡露出來的仇恨非常濃烈的話,羅旋不介意當場就給他來一個肘擊!相信自己的手肘一揮,立馬就能要掉他半條老命。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那樣做,不過能暫時出一口惡氣罷了,並不能消弭周大爺後續的報復、所帶來的危險。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小混混才喜歡那樣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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