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觴將小白兔一般的璃兒從地上扶起來,璃兒瑟瑟發抖,一副被嚇壞的模樣。

劉觴溫和的道:“沒摔壞吧?”

“奴婢……奴婢無事.”

璃兒壓低了頭,輕聲道:“讓宣徽使擔心了。

是奴婢不小心,衝撞了陛下,陛下……不是有心的.”

璃兒說的期期艾艾,長耳朵的人一聽,都要以為是天子李諶故意輕薄璃兒,璃兒有口卻不敢指認,只能強忍,一副隱忍懦弱的模樣。

劉觴聽了,一點子反應也沒有,根本和爭風吃醋挨不著邊兒,反而笑著道:“璃兒,看來你要發達了!”

“宣、宣徽使?”

璃兒奇怪的問。

劉觴道:“陛下要是看上你,你不是發達了嗎?”

教坊眾人的臉色又是精彩紛呈,比剛才觀摩修羅場還要精彩非常,他們哪裡知道,宣徽使劉觴竟一點子也不爭風吃醋,反而還替璃兒高興呢!璃兒小白花的臉部表情一僵,訥訥的道:“宣徽使您、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呢……奴婢心裡只有宣徽使一人,這輩子也只想伏侍宣徽使一人,還請宣徽使,不要嫌棄奴婢,趕奴婢走才是!”

劉觴聽了,也沒有太感動,和往日裡的表情差不多,開玩笑的道:“是嘛?本使的魅力這麼大呢.”

————劉觴除了每日在宣徽院當值之外,因著統領三班內侍的緣故,偶爾還要抽空到紫宸殿侍奉。

劉觴今日來了紫宸殿,在紫宸殿伏侍的太監宮女全都按列候在殿外,就連天子李諶最為寵信的魚之舟也侯在殿外。

紫宸殿除了是天子的寢宮之外,還是天子日常傳召群臣的地方,按照這個狀況來看,李諶必然是傳召了什麼大臣在內議事,且是十足要緊,甚至機密的事宜,否則不可能將魚之舟也遣散出來。

劉觴笑眯眯的道:“魚公公.”

“小臣見過宣徽使.”

劉觴抬了抬下巴,道:“陛下在召見臣子議事?”

魚之舟點點頭,恭敬的道:“回宣徽使,正是.”

魚之舟只是回答,但並未多說什麼,也並未多說是哪個臣子在議事,或者在議什麼事,劉觴是個聰明人,這般一聽便明白了,果然是機密之事,不然魚之舟不會隻字不提。

劉觴也便沒有多說一句話,與魚之舟一起站在殿外候著。

紫宸殿內,戶牖緊閉,所有的宮人全都被遣散在殿外等候,一時間大殿中只剩下天子李諶,還有御史大夫劉長邑二人。

李諶看似悠閒,一隻手負在身後,另外一隻手執著一根白玉長匕,輕輕撥弄著淡粉色的芙蓉石蓋爐,悠然的香灰之氣撲面而來,淡雅而莊重。

李諶淡淡的道:“朕今日請御史大夫前來,是有一件萬分機密的事情,需要御史大夫去辦,也只有你劉長邑能去辦.”

劉長邑一撩衣襬,跪在地上道:“卑臣萬死以報陛下,還請陛下吩咐.”

按照李諶的原計劃,他本打算拉攏郭鬱臣。

郭鬱臣雖然姓郭,但耿直老實,並非是太皇太后和宰相一派,可為己用。

可惜的是,郭鬱臣這些日子沒有與李諶拉近距離,反而見天兒的往樞密院跑,也不知與樞密使劉光發生了什麼,干係不是一般的親近。

李諶拉攏郭鬱臣的思路被打斷,眼下有一件事情必須去做,便想到了御史大夫劉長邑。

劉長邑不是劉氏一派,也不是郭氏一派,痛恨黨政,剛正不阿,雖為人有些刻板,手段甚至稱得上是酷吏,人送外號鐵面判官,但的確是這件事情的不二人選。

李諶是重生而來之人,因此他知曉自己在位這兩年之間將要發生的事情,瑣屑的小事兒基本記不清晰,但大事兒絕對忘不掉。

李諶還記得,自己上輩子登基之初,政權都握在太皇太后的手中,在朝中沒有說話的分量,遠在西面的吐蕃也是蠢蠢欲動,欺負李諶年輕,準備給大唐一個下馬威。

吐蕃在朝中佈下眼線耳目,在職的大理卿便被吐蕃收買,成為長安城中的細作之一。

吐蕃為了給李諶顏色,透過大理卿安排了刺客,欲圖行刺暗殺李諶。

當年的李諶為此吃了不少苦頭,受了重傷,差點一命嗚呼!李諶眯了眯眼目,撥弄香灰的白玉長匕發出“啪!”

的一聲脆響,竟直接被他掰斷。

劉長邑有些吃驚的看向李諶,李諶立刻收斂了眼中的狠戾之色,心中冷笑,朕已然不是當年那個無知的頑童了。

李諶幽幽的道:“朕堪堪登基,吐蕃多有不服,今日得到密報,吐蕃人已然在朝中安插了刺客,妄圖行刺於朕.”

劉長邑立刻抬起頭來,他心中冒出很多疑問,陛下是如何得到密報的?吐蕃人敢在長安行刺,那必然是做足萬全準備的,為何會被陛下知曉?陛下為何不將此事交給寵信的宣徽使劉觴,或者樞密使劉光來處置,反而說給自己聽?但劉長邑並沒有將這些疑問說出口,他重新垂下頭,道:“陛下想讓卑臣如何做?”

李諶輕笑一聲,道:“此人潛伏在朝堂之中,是乃我大唐的蛀蟲!朕要你暗暗的查探,不動聲色的掌握他的一舉一動,然後引蛇出洞,甕中捉鱉……一網打盡.”

劉長邑恭敬的道:“不知陛下口中的蛀蟲,到底是何人.”

“大理卿.”

李諶說罷,劉長邑突然有些明白過來,大理卿官拜尚書省,官職不低,尚且不說這個官位牽連甚廣,大理卿還是江王李涵的門生,如果一旦查清,那面會牽連到江王殿下,而江王殿下是陛下的親弟弟。

李諶幽幽的道:“劉長邑,你是個聰敏之人,這件事情牽連甚廣,朕現在得到的訊息,只知道大理卿必是細作,但他背後還有沒有人,還有什麼人勾連吐蕃,甚至他的主子江王到底有沒有叛國通敵,都是未知之數……你可敢糾察?”

劉長邑拱起手來道:“在卑臣心竅中,沒有敢不敢糾察一說,而是陛下讓不讓卑臣糾察.”

李諶哈哈一笑,道:“好啊!果然像是你劉長邑的做派……那朕今日便告知你,朕讓你查,不管他大理卿背後是誰,是什麼樣的勢力,你都要給朕一查到底!”

“卑臣謹遵敕令!”

劉長邑叩拜。

李諶又道:“此時事關重大,且十足危險,你切記,暗中去查探,不要打草驚蛇,下個月便是江王大婚之日,朕會故意透露親自參加婚宴的訊息,若是吐蕃賊子想要行刺,必然會抓住朕不在大明宮的時機,到時候朕允許你調動北衙軍,將其一網打盡!”

“是,陛下.”

大抵到了午膳十分,紫宸殿的大門才轟然開啟,一個身材挺拔,身著官服的男子從殿內走了出來。

——御史大夫劉長邑。

劉觴拱手道:“劉大人.”

因為劉觴身為宣徽使,地位不低,劉長邑按例拱手回禮:“宣徽使.”

“御史大夫替君分憂,真是辛苦了.”

劉觴客套的道。

一來劉長邑不善於客套,二來他還有事兒要忙,便匆匆道:“下官還有事在身,少陪了.”

劉觴見他行色匆匆,天子李諶和劉長邑又閉門在裡面“密謀”良久,更加確定了是什麼大事兒。

“阿觴.”

小奶狗天子的聲音打斷了劉觴的思路。

李諶親自走出來,笑著拉住劉觴的手:“你怎麼來了?”

他說著,對魚之舟呵斥道:“阿觴來了也不知通傳朕一聲,這麼冷的天氣,阿觴身子這般弱,倘或害了風寒,朕唯你是問!”

魚之舟立刻跪下來叩首:“小臣死罪!”

劉觴:“……”這一唱一和的!必然是假奶狗天子吩咐過了魚之舟,不讓任何人進入,包括自己在內,不然按照魚之舟那謹慎本分的性子,早就去通傳了。

劉觴也沒有點破,道:“陛下關懷,小臣誠惶誠恐.”

“來阿觴,”李諶拉著他入內:“正好兒,該用午膳了,多加一副筷箸,賜飯.”

劉觴本想打了個照面兒便離開的,哪知道今日小奶狗這般“粘人”,竟然還要與自己一起用飯。

和天子一起用膳,那是天大的榮耀,但對於劉觴來說可不是好事兒。

畢竟宣徽院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劉觴在宣徽院裡就是土皇帝,想怎麼吃怎麼吃,上手抓、吧唧嘴都沒人管,若是在紫宸殿與天子一起用膳,還要拘著自己。

宮人魚貫而入,擺上飲食,本是兩張桌案,李諶卻道:“擺在一起.”

劉觴:“……”宮人們又將另外一張桌案撤掉,全都擺在一起,把兩副碗筷也並在一起。

李諶拿起筷箸,夾了一塊葫蘆雞湊到劉觴唇邊,笑道:“阿觴你嚐嚐,自從上次你帶來了樞密使親自烹飪的葫蘆雞,朕便讓膳房也常做,你試試看味道如何?”

劉觴尷尬的笑道:“陛下,小臣自己來,哪裡敢勞動陛下大駕呢?”

“誒?”

李諶卻笑得甜蜜:“這葫蘆雞是油炸之物,十分滑手,阿觴不是素來不喜滑手麼?朕喂阿觴,你只管食便是.”

劉觴:“……”我哪吃得下啊!劉觴頭皮發麻,這小奶狗今天怎麼這麼粘人?不是劉觴的錯覺,自從李諶見過璃兒之後,便發覺自己還不夠“乖巧”,誓要比璃兒的乖巧再加上一個“更”字兒,既然宣徽使喜歡乖巧的,不就是乖巧麼?朕乃九五之尊,論乖巧,也不能被人比下去!李諶讓劉長邑去查大理卿,這背後很可能牽扯到江王李涵的勢力,如果到時候真的要動江王,便更要穩住劉氏的勢力才行,拉攏腐化劉觴勢在必行,且還要加緊步伐。

“來阿觴,再嚐嚐這個.”

“好吃麼?再來一口?”

“張嘴,朕餵你……”劉觴一頓午膳吃的險些吐出來,連聲道:“陛下、陛下,小臣實在吃不下了.”

李諶曖昧一笑,湊在劉觴耳邊,輕輕呵了一口熱氣:“阿觴求饒的聲音真好聽,下次……朕希望阿觴是在榻上說這句.”

劉觴:“……”小奶狗被下降頭了吧!劉觴臉色慘白,腳步虛浮的從紫宸殿出來,歪歪斜斜的往樞密院而去。

劉光在樞密院的內室中,便聽到外面的小太監驚慌大喊著:“宣徽使、宣徽使您沒事罷?”

“快請御醫!”

“宣徽使病倒了!”

劉光嚇了一跳,立刻大步迎出來,攙住臉色慘白的劉觴,焦急的道:“觴兒,你這是怎麼了?病了?快叫御醫來!”

“不、不必……”劉觴捂著自己的嘴,艱難的道:“沒事兒,阿爹,我、嗝……我很好,就是中午吃多了,我……想吐!”

劉光:“……”劉觴在紫宸殿,差點被天子李諶給填鴨撐死,胃裡塞塞的,實在沒辦法,去吐了一回,這才感覺活了過來,漱了漱口,癱坐在樞密院的席上。

有人遞給他一杯熱茶,道:“宣徽使,飲杯茶壓壓驚.”

“謝謝.”

劉觴順手接過,這才反應過來,驚訝的道:“絳王殿下?”

原來絳王李悟也在樞密院,方才劉觴只顧著吐了,完全沒注意到李悟。

李悟是來樞密院醫看手腕的,劉觴請阿爹劉光引薦了一個靠得住的醫官,李悟之後便三天兩頭的來樞密院,其實是來醫看手腕,想要恢復如初是不可能的,只求陰天下雪不要犯病。

劉光細心的給劉觴順背,輕聲道:“好些了沒有?”

劉觴笑著道:“還是阿爹好.”

李悟見他們二人親密無間的模樣,沒來由想到了自己與李涵兒時的情景,不禁有些感嘆,輕輕嘆了口氣。

劉光道:“觴兒你這會子過來,怕是有什麼事兒要與阿爹說?”

“知我者阿爹也!”

劉觴道:“我方從紫宸殿回來,天子秘密召見了御史大夫劉長邑,秘談了半個時辰之久.”

“劉長邑?”

劉光眯眼,若有所思的道:“這劉長邑,本使雖不待見他,但他為人坦蕩,若是想要彈劾什麼人,必不會偷偷摸摸扣扣索索.”

劉觴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其中必然有貓膩,只是不知這貓膩會是什麼.”

絳王李悟乾脆道:“這也好辦,我令人去暗中打探一番.”

劉觴道:“那就有勞絳王殿下了.”

李悟道:“好說。

樞密使與宣徽使為我療傷,這份恩情,我也不想欠太久,正好還了.”

李悟去打探訊息,次日眾人便在樞密院中碰頭,絳王李悟臉色非常嚴肅陰沉,進入內室,反手掩上殿門,甚至連室戶也不放過,關閉的嚴嚴實實。

劉觴與阿爹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知道事情的嚴肅性。

李悟坐下來,沉聲道:“御史大夫劉長邑果然有行動,而且是秘密行事,他暗中調查的是大理卿.”

“大理卿?”

劉觴道:“大理卿最近有什麼貪贓枉法之事麼?”

大理卿便是主管貪贓枉法,如果他犯事兒,的確需要劉長邑這個監察官員御史大夫來處置,但不同尋常的是,劉長邑完全不需要這麼偷偷摸摸。

劉光眯眼道:“應不是貪贓枉法這麼簡單.”

“若我沒有猜錯,大理卿私通吐蕃,犯的是通敵的大罪.”

李悟道:“這大理卿乃是江王的門人,最近這些日子,一直利用江王婚事之便,令人出入長安,還有許多運送貨物的輜車……這裡是檔子.”

李悟從懷中拿出一本文書,遞給劉觴與劉光。

劉光展開文書,劉觴立刻湊上去看,這上面記得清清楚楚,條條框框分文別類,簡直一目瞭然,果然是李悟的手筆。

劉光道:“都是婚慶需要用到的物件兒……這還有十車櫻桃、十車荔枝……”劉觴道:“婚慶物品需要提前採買,這是情理之中的,可櫻桃和荔枝這些果子易壞,婚宴下個月才舉行,這個時候採買……恐怕太早了一些.”

李悟陰沉的道:“恐怕是障眼法,瓜果是假,運送細作和物資是真.”

劉觴低聲道:“他們這是要造反啊!”

李悟的臉色更加難看:“大理卿是江王的門人,運送細作的車隊用的也是江王婚宴的由頭,此事……不知與涵兒有沒有關聯.”

說實在的,李悟也拿不準,畢竟這麼多年來,他與李涵的叔侄關係越走越遠,越來越生疏,李涵在想什麼他有時候也猜不透。

更何況……李涵為了楊四娘痴心不改,甚至還暗示過,如果楊四娘喜歡的是當今天子,那麼李涵便去做這個天子!劉光“啪!”

一聲將文書合上,道:“此事事關重大,樞密、宣徽二院必須有所準備,絳王殿下也該有個心理準備.”

李悟閉了閉眼睛,又恢復了一派的冷漠沉穩:“樞密使放心.”

劉觴知道事情輕重緩急,點頭應和:“阿爹放心.”

他說著,摸了摸下巴,有些奇怪的道:“只是……我很好奇,大理卿勾結吐蕃這種事情,如此縝密小心,就連阿爹在長安的縱橫人脈,都沒有得到一絲半點的訊息,陛下……是如何聽到的風聲?”

其他二人立刻陷入了沉默,劉觴說得對,簡直一針見血,他們已然知道了大理卿的計劃,變不足為懼,早做準備就好。

眼下最重要的反而是,天子是如何得到的訊息?天子堪堪登基,太皇太后執政,郭氏劉氏黨派之爭,就連弘農楊氏也能在朝廷中興風作浪,唯獨小奶狗一般的天子毫無本事,這樣孤助無力、只知頑樂打毯的年輕天子,是如何得到這樣驚天撼地的訊息?實在令人費解。

劉觴喃喃自語:“好像……天子能未卜先知一樣?”

就在此時,李悟突然眯起眼目,戒備的道:“有人來了.”

他們三人之中,只有李悟是練家子,劉觴和劉光都不會武藝。

李悟這麼一說,大家立刻噤聲,以免機密被旁人聽了去。

叩叩——是叩門的聲音,隨即響起郭鬱臣的嗓音。

“樞密使可在?”

劉觴笑眯眯的道:“阿爹,小郭將軍來了.”

劉光親自過去開啟門,道:“大將軍.”

果然是郭鬱臣,郭鬱臣見到劉光,下意識十分歡心,又有些急促和不好意思,還未來得及開口,登時看到屋舍中還有旁人,和絳王李悟四目一對。

郭鬱臣的歡心立刻灰飛煙滅,甚至還有些失落:“鬱臣拜見絳王殿下.”

李悟點點頭,沒有說話。

郭鬱臣道:“絳王殿下這幾天總是常來樞密院,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那鬱臣就不叨擾了……”說罷,調頭便準備離開,哪知卻被劉光一把拉住。

郭鬱臣被他拉著,更是侷促,敦厚老實的面容竟微微有些發紅:“樞、樞密使?”

劉光輕笑一聲,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問:“大將軍可是看本使與絳王總是相處在一處,心中吃味兒了?”

“鬱臣……”郭鬱臣下意識想要反駁,只覺耳朵被燙了一般,火辣辣的,心竅中也好像燒了一捧乾柴,燥熱無比。

只是他反駁的話到了口頭,又無法說出口,最終只好木著臉,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劉光一愣,沒想到郭鬱臣竟然承認了,他不過是開玩笑罷了,能開玩笑的人,說明才是關係親近之人,哪知郭鬱臣如此實誠,竟是讓劉光一時語塞。

劉光下意識想要解釋一句,自己與絳王沒什麼特別的干係,絳王前來只是求醫。

但絳王李悟的舊疾是秘密,不能告知郭鬱臣,再者,劉光又覺得很奇怪,本使與這個呆子解釋什麼?本使不過利用他罷了,若是他想誤會,便叫他誤會去罷。

兩個人尷尬的站著,劉觴眨了眨眼睛,沒看明白二人之間流轉的曖昧氣息,還在想這倆人在幹什麼呢?玩木頭人?如果大理卿真有不臣之心,只靠宣徽院、樞密院和絳王是不行的,必須有軍兵的支援,郭鬱臣乃系神策軍右軍指揮使,嘴巴又嚴實,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劉觴乾脆站起來道:“小郭將軍,正巧你來了,有事與你商量.”

————下月便是江王李涵與弘農楊氏的大婚,劉觴最後驗收了教坊的歌舞,與璃兒一道往宣徽院而去。

說來也是巧了,大理卿從中書門下的政事堂出來,與他們打了一個照面。

劉觴有意試探試探大理卿,笑得像個老好人,主動問好:“哎呦,這不是大理卿嗎?大理卿辛苦了,誰不知咱們中書門下最忙的便是大理卿啊,真是夙興夜寐啊!”

大理卿拱手道:“宣徽使,您太客氣了!若論夙興夜寐,那絕對是宣徽使您,陛下如此器重宣徽使,平常人都只有羨慕的份兒,但哪裡知道,宣徽使您的辛苦呢?”

劉觴心說,好傢伙,比我還能拍馬屁!“不敢不敢,”劉觴擺手:“大理卿您言重了,這都是小臣應該做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道:“對了,大理卿您是清寒堡人士吧?”

大理卿一愣,遲疑的點頭:“正是,下官正是.”

劉觴指著身後的璃兒道:“真是巧了,本使身邊這謳者,也是清寒堡人士呢,說起來你們還是老鄉!清寒堡就那麼大,二位不會認識吧?老熟人?”

大理卿聽了劉觴的話,也不知心虛還是怎麼的,冷汗嘩嘩直流,連連用袖袍擦汗:“不不,並不認識,清寒堡其實……其實挺大的.”

對比大理卿的結結巴巴,璃兒反而顯得很平靜,本分又規矩的道:“回宣徽使,奴婢身份卑微,怎敢高攀大理卿大人呢?實在是折煞奴婢了.”

“哦——”劉觴拉長聲音,道:“沒事兒沒事兒,嘮嘮嗑而已,不認識沒關係,從今天開始就認識了,是不是?”

“是是是!”

大理卿一打疊點頭:“宣徽使您說的對,太對了.”

劉觴道:“那就打擾大理卿公幹了,本使便先回去了.”

“您請,請!”

大理卿讓開路,請劉觴先行。

劉觴帶著璃兒,笑眯眯的一步三晃,溜溜達達往宣徽院而去。

大理卿等劉觴走了,乾脆把官帽摘下來抱在懷裡,徹底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也匆忙離去。

等眾人都散乾淨,一條高大的人影從延英殿後面轉出來,正是天子李諶。

李諶眯著眼睛凝視著劉觴離開的方向,幽幽的自言自語:“劉觴分明是在試探大理卿,難道……他發覺了什麼端倪?”

————今日便是江王李涵與弘農楊氏楊四孃的婚宴。

先皇還在世的時候,十足寵愛江王李涵,覺得他溫潤聰敏,通達儒雅,是個好苗子,但後來因著江王兵敗,又唯恐改立儲君會引起朝堂社稷之亂,因此才沒有讓江王李涵繼承天子之位。

不僅是先皇,朝廷中的群臣也十足看好江王,許多人都與江王交善。

江王戀慕楊氏之女,這是朝堂中不是秘密的秘密,如今李涵終於得償所願迎娶楊四娘,交好的臣子自然要來祝賀。

加之天子李諶提早放出了訊息,這次婚宴自己也會參臨,這麼大的面子給下來,群臣自然一個不落,全都前來參加婚禮。

劉觴與劉光二人約好了一起去參加江王的婚宴,兩個人在大明宮下馬橋遇到了絳王李悟,左右劉觴的金輅車寬敞無比,便邀請李悟一起上車,出大明宮往江王府邸而去。

一路上三個人還合計了一番,劉觴見李悟心事重重,便安慰道:“目前看來,江王是不知情的,若此事真的與江王無關,天子堪堪即位,收拾一個大理卿已然不易,不會輕易去動江王的.”

李悟幽幽的道:“希望涵兒與此事無關.”

金輅車停在江王府邸門口,李悟率先下車,站在金輅車等候劉觴和劉光下車,那二人下車之時,李悟還幫忙扶了一把。

哪知道事情就是這麼巧,李悟扶著劉光下車之時,郭鬱臣正好也到了江王府邸門口,又正好看到了李悟與劉光相攜的手掌。

郭鬱臣本想與他們打招呼,看到李悟之後便沒有上前,反而轉進人群之中,默默沒有出聲。

劉觴眼神很好,還是發現了郭鬱臣,揮手道:“小郭將軍!一起走啊.”

郭鬱臣勉強笑了兩下,點點頭,四個人一起進入江王府邸。

劉觴奇怪的看著郭鬱臣,小聲道:“小郭將軍,你的臉色不太好……便秘嗎?”

郭鬱臣:“……”江王婚宴,可比郭鬱臣的喬遷宴還要熱鬧,教坊的歌舞已經準備妥當,搭上舞臺,正在做最後的除錯。

璃兒就在教坊的隊伍中,身穿輕薄的紗衣,在寒風中蜷縮著肩膀,有些瑟瑟發抖。

劉觴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璃兒的肩膀。

“宣徽使.”

劉觴道:“一會兒便是教坊的歌舞表演了.”

“是呢,”璃兒柔聲道:“奴婢在教坊沒日沒夜訓練,終於……終於是到了用武之地了.”

他說著,不著痕跡的眯了眯眼目,是了,今日便是用武之地!江王的婚宴,便是我的舞臺,會讓你們所有中原人好看。

劉觴道:“璃兒的舞姿,本使可是見識過的,今兒個一定要好好欣賞.”

璃兒又是柔柔一笑,這次反而有些咬著後槽牙,幽幽的道:“璃兒可以保證,今日的舞蹈,是宣徽使往日裡絕沒見過的絕美,宣徽使可要睜大眼睛,仔仔細細的看吶!”

劉觴笑道:“自然.”

二人說這話,天子李諶的御駕已至,一進門便看到劉觴和那美貌乖巧的小謳者拉拉扯扯,有說有笑,劉觴甚至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那小謳者的鬢髮,舉止頗為寵溺親近似的。

果然,李諶心中不屑,無論是上輩子的劉觴,還是這輩子,都是個風月老手,見到美色便移不動腳步,貪財好色,貪得無厭!李諶心中不快,當即大步走過去,直接橫在劉觴與璃兒中間,瞬間收斂了陰沉的表情,換上天真無邪的笑容:“阿觴,早知你也要出宮,朕便與你一同來了.”

劉觴心中呵呵而笑,就是故意跟你這個“粘人精”岔開的!天子駕臨,江王李涵立刻出來迎接,他一身喜服,更是襯托的氣度不凡,儒雅之氣非比尋常。

李涵拜迎道:“天子駕臨,臣弟有失遠迎,還請陛下責罰.”

李諶將他扶起來,笑得很親和:“六弟你說哪裡的話,昔日裡咱們兄弟二人玩在一處,那時候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是了,還記得咱們倆爬上含光殿的房頂掏蛋,最後嫁禍給小叔,害得老太太揪著小叔跪祠堂.”

李涵聽他提起絳王李悟,根本笑不出來,也不知天子是不是故意的,自己與李悟的干係分明已然生疏,這是滿長安都知道的事情,可天子偏偏不知情一般,非要在這喜慶的日子拉扯一些沒影兒的往事,害得李涵尷尬不已,笑也不好,不笑也不好。

“陛下,”李涵僵硬的道:“請陛下入座,請.”

眾人落座,李涵又道:“陛下,時辰還早,還請陛下欣賞歌舞,待到吉時,婚宴便會開始.”

李諶道:“你我兄弟,便不必如此生分了.”

他說著,朗聲道:“小叔,為何坐得那般靠後,來,坐這邊兒來.”

絳王李悟的席位比較靠後,這裡江王才是主人家,主人家不想看到他,自然安排的席位靠後。

天子非要拉著李悟往前坐,也沒人能反對,李諶親自拉著李悟坐過來,偏偏就讓李悟坐在李涵身邊,還道:“咱們叔侄好些日子沒有聚首了,今日可是要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李涵尷尬而笑,笑容十分生澀,李悟則是苦笑一聲。

劉觴:“……”也不知這假奶狗,是有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絲竹之音響起,歌舞很快開始,教坊安排了好幾出歌舞,璃兒的歌舞被安排在了第二個。

等第一齣歌舞完畢,璃兒等人身著紗衫,蓮步款款,盈盈上了舞臺。

璃兒身形風流,容貌乖巧而精緻,他一上臺,果然群臣喝彩,均是挪不開眼目來。

也不知今日怎麼的,璃兒卸去了一貫唯唯諾諾不敢抬頭的囁嚅氣場,反而變得張揚而扎眼,風流之中帶著一絲魅惑,跋扈至極,又恰到好處。

“這便是宣徽使的心頭寵?”

“聽說陛下也看上了這謳者.”

“誰說不是呢?陛下和宣徽使,為了這個謳者,還爭風吃醋呢!”

“竟有此事?”

群臣一面欣賞歌舞,一面小聲交頭接耳。

在靡靡的琴音之中,璃兒的紗衫外袍猶如花瓣一般脫落,瞬間劃過肩膀墮在地上,猶如一朵盛開的雪蓮花,群臣立刻看的眼直。

郭鬱臣只看了一眼,立刻撇過頭去,果然是一臉迂腐耿直,避嫌的沒有再看,劉光不由嗤笑了一聲,只覺郭鬱臣沒見過世面,連自己這個宦官都不如,但又覺得郭鬱臣這副模樣十足有趣。

璃兒的外衫一下褪去,只剩下更加輕薄貼身的小衫,手中白紈不停擺動,水蛇一樣輕擰腰身,竟然從舞臺上緩緩步了下去,來到席間,媚眼如絲衝著天子走近。

李諶眯了眯眼目,藉著飲酒的掩護,將桌上的酒盞拿起來,戒備的握在手中。

璃兒嫵媚的雙眼突然一眯,眼神凌厲猶如冰凌,雙手一展,白紈發出“嘩啦”聲響,突然向前拋去,柔軟的白紈破空而出,一抹銀光夾雜在白紈之中。

啪!!李諶早有防備,反應迅捷,一把將酒盞擲出,正好與夾雜在白紈中的匕首撞在一起,酒盞瞬間蹦碎,匕首受到阻力,“嘭——”一聲直接飛出去,紮在舞臺附近的大鼓之上。

“啊——!”

“有刺客!!”

“刺客!是刺客!快保護陛下!”

今日行刺,全在李諶的計劃之內,甚至是李諶故意放出了風聲,給了吐蕃細作一個機會,讓他們在江王婚宴上行刺,好來一個甕中捉鱉,悉數擒獲。

李諶並不驚慌,反而鎮定非常,擊落匕首之後,立刻朗聲道:“羽林軍何在!”

與此同時,還不忘了拉攏劉觴,故意裝作焦急的一展袖袍,將劉觴護在身後,道:“阿觴別怕,朕……”保護你。

李諶的話還未說完,定眼一看,劉觴根本不需要他保護,動作比他還要快,小兔子一樣蹦起來,直接躲在李諶身後,儼然把李諶當成了人肉盾牌。

行刺啊,劉觴又不會武藝,自然不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刀擋槍,能往後躲就往後躲!身邊這些人裡,雖小奶狗天子平日裡看起來“作天作地”,還茶藝滿滿,但天子喜愛打毯,體魄又十足有料,武藝自然不差,躲在李諶身後準沒錯,安全第一!劉觴第一時間躲在後面,揪著李諶的衣襬,見小奶狗天子瞪著自己,乾笑一聲,裝作模樣馬後炮的道:“陛下,小心刺客.”

李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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