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呵呵、呵呵……”劉觴乾笑著。

可惜了,李諶與他根本沒有什麼心有靈犀,壓根兒不知道劉觴不會作畫。

劉觴又不好明說,明說就是自己掀掉了自己的馬甲。

就在劉觴尷尬的尋找辦法之時……“陛下.”

樞密使劉光突然站起身來,從席間走出來,笑得一臉溫和自然:“犬子昨日扭傷了手腕,還未能痊癒,因此不便作畫,實在驚擾了陛下雅興,不若……小臣請命,為特使大人作畫,如何?”

劉觴有些驚訝,沒想到阿爹突然站出來給自己解圍。

心中不感動都是假的,可……為何阿爹會站出來給自己解圍?難道阿爹看出來自己是“冒牌貨”,根本不會丹青作畫?不然怎麼會突然自請作畫呢?還給自己找了一個根本沒有的藉口。

劉觴心裡又是感動,又是狐疑,偷偷瞥了兩眼劉光,只不過劉光根本沒有注意這邊。

李諶驚訝道:“阿觴扭了手腕?怎麼不與朕說,快來人,叫御醫來!”

劉觴趕忙道:“陛下,只是小傷,小臣已經請御醫看過了,不必如此勞師動眾.”

李諶道:“小傷小痛也要放在心上,不要不當回事兒,免得落下病根.”

他執意要找御醫過來,劉觴也沒有法子。

御醫很快提著藥囊而來,給劉觴醫看手腕,劉觴的手腕根本沒事,不紅不腫的,那天打人的也不是劉觴,合該給李涵看看手腕才是,也不知那麼賣力的打人,腫了沒有。

御醫看不出所以然,但在大明宮裡討生活,自然是要懂得分寸和進退的,於是御醫模稜兩可的道:“回稟陛下,宣徽使的手腕,並無大礙.”

李諶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道:“無礙便好.”

他這般說著,心裡突然咯噔一聲,怎麼回事,朕為何如此關心一個佞臣閹人?朕關心劉觴,對劉觴好,都是因著暫時與劉氏結盟,拉攏腐蝕劉氏,對抗郭氏罷了,並沒有其他別的。

李諶雖這般說服自己,但總覺得自己的心竅怪怪的,乍一聽說劉觴受了傷,只是扭傷手腕的小傷小痛,也會非常著急,而且這股著急的勁頭,是做不得假的。

這很不對,十足不對!李諶咳嗽了一聲,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道:“那既然如此,便有勞樞密使為特使作畫了?”

劉光拱手道:“謝陛下恩典.”

宮人在太液亭中為劉光鋪上筆墨紙硯,劉光一手攬著自己的寬袖,一手執著毛筆,微微一笑,道:“還請特使舞劍罷.”

沒廬赤贊是趕鴨子上架,已然沒了退路,只好走入亭中,準備舞劍。

劉觴來勁兒了,道:“陛下,小臣以為,也讓四娘子坐在亭中撫琴,豈不是更好?”

“正是.”

李諶道:“便如宣徽使所說罷.”

這樣一來,宮人又把琴絃搬入了太液亭中,沒廬赤贊和楊四娘距離很近,美人撫琴,英雄舞劍,真真兒是好一副琴瑟和鳴的美景,加之春花爛漫,隨著微涼的水風,撲簌簌的飄落下來,說不出來的曖昧旖旎。

劉觴咂咂嘴,心裡想著,給阿爹這幅畫加上一輪大胖月亮,說是月下幽會,吐蕃贊普都會相信!沒廬赤贊硬著頭皮舞劍,一刻也不想耽誤,便從太液亭中退了出來。

畫作完成,交給贊普的證據也有了,將沒廬赤贊拉下馬的計劃,可謂完成了八成,只差最後一個哆嗦。

宴席還在繼續,眾人開始幸酒,劉觴順利完成了計劃,按說應該高興才對,只不過……他此時心裡有些小疑問。

劉觴走到阿爹劉光面前,試探的道:“阿爹……你剛才,怎麼說我扭傷了手腕啊?”

劉光沒有什麼太特別的表情,拉著劉觴在自己身邊坐下來,給他夾了菜,都是劉觴愛吃的肉,笑道:“阿爹方才看你的臉色,便知道你不想作畫,雖不知出於什麼緣故,但既然觴兒不想作畫,阿爹自然不會勉強你.”

劉觴一聽,心竅中更是感動。

雖自己是個“冒牌貨”,明知道劉光的這份寵溺體貼,不是對待自己的,但劉觴還是想要將阿爹的寵愛據為己有。

“阿爹.”

劉觴拉著劉光的手,輕聲道。

劉光見他面色有異,奇怪的道:“怎麼?可是方才沒有用食,只是飲酒,胃裡不舒坦了?阿爹叫人給你做些醒酒的湯羹來.”

“不必了.”

劉觴不讓他起身,反而膩在他身邊,摟著劉光的胳膊,道:“阿爹真好.”

“說什麼孩子氣的話呢?”

劉光笑道:“阿爹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呢?”

劉觴正在撒嬌,一個身材纖細之人走過來,穿著一身鴻臚寺的官袍,笑眯眯的道:“宣徽使這般大年紀,怎麼還會撒嬌呢?”

劉觴抬頭一看,道:“嘴巴這麼毒,說話如此尖酸刻薄,非鴻臚少卿小璃兒莫屬了!”

正是琛璃。

琛璃身為鴻臚少卿,又是這次會盟的大功臣,自然會參加燕飲了。

劉觴又道:“阿爹,好奇怪哦,怎麼會有人嘴巴這麼毒,臉盤子卻長得這麼好看呢?哦——我知道了,是物極必反吧!”

劉光點點頭道:“或許當真如此.”

“你們……”琛璃氣得道:“你們父子倆,一丘之貉!”

劉觴笑眯眯的道:“阿爹,好奇怪哦,父親要是貉,兒子自然也是貉了,沒道理父親是貉,兒子卻是小白兔吧?”

劉光點點頭道:“觴兒說的無錯.”

琛璃更是被氣著了,本想揶揄劉觴兩句,反而被劉觴和他阿爹聯手揶揄了。

劉觴道:“啊呀!我知道了,一定是鴻臚少卿嫉妒我有阿爹寶貝,是不是阿爹?”

劉光只管應和:“應該是這樣.”

琛璃:“……”琛璃是家中庶子,自從被大唐俘虜,家中之人不聞不問,沒廬赤贊想要殺了他,或許也是得到了琛氏宗主的默許,家人永遠都是琛璃心中最痛苦的地方,劉觴這是快準狠的揭了琛璃的傷疤。

琛璃氣得跺腳:“不理會你了!”

說罷,轉身便走。

劉觴招手道:“小璃兒,改明兒再來玩啊,我就喜歡跟你玩,特別有趣!”

琛璃:“……”琛璃氣呼呼的離開,一條人影便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不是特使大人麼?”

琛璃冷笑。

沒廬赤贊擋住了琛璃的路,冷聲道:“尚琛璃,天子的這般詭計,都是你在搗鬼罷?你以為用美人計就可以離間贊普對我的信任了麼?我是不會上套的.”

琛璃幽幽一笑,道:“特使大人,你這句尚,我可當不起,我如今乃是大唐的鴻臚寺少卿,已然再不是什麼尚族了.”

他說著,撥開沒廬赤贊要走,道:“我只管談判,這樣陰損的招數,可不是我想的.”

啪!沒廬赤贊一把抓住琛璃的手腕,不讓琛璃離開,陰沉的道:“我勸你不要再搞什麼手段,否則……你也見識過我的手腕!”

琛璃使勁掙扎了一下,但是與沒廬赤讚的力量懸殊太大,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走過來,一把撥開沒廬赤贊。

琛璃愣了一下,來人竟然是劉長邑!劉長邑分明不會武藝,卻攔在琛璃面前,阻擋著沒廬赤贊,面色平板,毫無畏懼的道:“特使大人,這裡是大明宮,琛璃如今是我大唐的命官,還請特使對鴻臚少卿恭敬一些.”

沒廬赤贊見到有人來了,也不便多說,冷冷的看了琛璃一眼,轉身離開。

劉長邑見到沒廬赤贊走了,這才轉過身來道:“琛少卿無礙罷?”

琛璃還有些發愣,呆呆的看著劉長邑。

劉長邑蹙了蹙眉,以為他受了傷,捧起他的手腕來看,沒廬赤讚的力氣很大,琛璃的手腕微微發紅,但並不礙事兒。

琛璃反應過來,連忙抽回手腕,道:“你、你怎麼過來了?”

劉長邑平靜的道:“琛少卿難道忘了,陛下允諾,卑臣為琛少卿做一個月的僕役,方才沒廬特使無狀,卑臣自然要為琛少卿出頭.”

琛璃試探的道:“只是……作為僕役?”

劉長邑想了想,道:“作為同僚,也理應出頭.”

琛璃那一點點的歡喜,噼裡啪啦的化作泡影,碎了個稀巴爛,道:“還有呢?”

“還有?”

劉長邑仔細的想了想,他思考問題向來一板一眼,半天才道:“沒有了.”

琛璃氣得狠狠踩了劉長邑一腳,轉身離開了。

“嘶!”

劉長邑吃痛,低頭看著靴子上的印記,有些不明情況,自言自語的道:“卑臣是如何惹惱了琛少卿?”

郭鬱臣正巧路過,遞給劉長邑一方帕子,道:“劉御史,快擦擦罷!”

劉長邑謝過,接了帕子擦自己的靴面,郭鬱臣也苦惱的道:“劉御史別放在心上,或許琛少卿打小的生活習俗與咱們不一樣,所以情緒多變了一些,應當不是真的與劉御史生氣.”

劉長邑點點頭:“卑臣也這麼覺得.”

劉觴遠遠的看著,推了推劉光,道:“阿爹你快看啊,小郭將軍和劉大人就是有話說,十分投機呢.”

劉光嗤笑一聲,道:“兩個愣頭青.”

興慶宮擺宴傳播緋聞,這是第一步,太液湖賞花丹青舉證,這是第二步,還有最後一步,便能坐實沒廬赤贊與楊四娘有私情,已經樂不思蜀。

李諶道:“這緋聞傳也傳了,丹青畫也畫了,該如何坐實?”

劉觴早有計劃,若是論這些法子,沒人比他有心得了。

“自然是……”劉觴道:“月下幽會,當眾抓姦了!”

李諶眼皮狂跳,幽會?抓姦?這兩條,哪一條都與沒廬赤贊無關,沒廬赤贊這樣謹慎之人,如何能犯此等大錯呢?李諶突然頭疼,揉著額角道:“別說沒廬赤贊壓根兒對楊四娘沒有興趣,便算是有興趣,也不可能如此冒險,月下幽會,這豈不是自毀前程?”

劉觴點點頭:“陛下言之有理,沒廬赤贊鬼精的厲害,絕對不會去見楊四娘,還是大黑天的去見.”

李諶更是頭疼,道:“那這個計劃該當如何坐實?”

劉觴卻不見苦惱,道:“陛下,這月下幽會,黑燈瞎火的,誰能看得清楚呢?沒廬赤贊絕對不肯大黑天兒的去見楊四娘,咱們換成旁人,說不定他便會去見了.”

“誰?”

李諶追問。

他實在想不出來,還有誰能讓沒廬赤贊大黑天的去會面。

劉觴沒有立刻說話,目光幽幽的掃過去,盯著剛剛捧著茶湯進入紫宸殿的魚之舟。

魚之舟剛入內,便覺得針一般的視線紮在自己身上,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他素來不喜歡多問,恭敬的將茶水放在案桌上,倒出兩杯。

“陛下、宣徽使,請用茶.”

李諶道:“你是說……?”

劉觴笑眯眯的揭露答案:“魚之舟!”

魚之舟還以為宣徽使有什麼事情吩咐,道:“不知宣徽使有什麼吩咐?”

劉觴的笑容更是擴大了,對李諶挑了挑眉,兩個人還眉目傳情起來,好似在問魚之舟合不合適,能不能把沒廬赤贊大晚上約出來。

李諶感覺自己的頭疾越發頑固了,也越發嚴重了,不然為何會突突跳著疼。

“可是,”李諶道:“魚之舟不是女子.”

劉觴嘖嘖嘖三聲,搖搖食指,道:“小魚公公雖然不是女子,但是生得如此秀外慧中,只要穿上女裝,必然比女子還要漂亮!”

魚之舟眼皮一跳,突然感覺到一股不祥的氣息縈繞著自己,雖然沒聽懂,但還是機智的道:“陛下、宣徽使,若是沒什麼事,小臣在殿外伺候.”

“等等!”

劉觴一步衝過去,抱住魚之舟不讓他離開,大喊著:“小魚公公,是你為陛下盡忠的時候了!”

李諶:“……”李諶見到劉觴與魚之舟拉拉扯扯,魚之舟稍微掙扎,兩個人本就沒有距離額,這樣反而更加親暱,當即不只是頭疼了,胃裡也反酸。

李諶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劉觴,把人拽回來,道:“拉拉扯扯,成何體統,都給朕放手.”

魚之舟:“……”小臣從未動手過。

劉觴放了手,李諶咳嗽一聲,道:“魚之舟啊,你也坐下,朕……有話與你說.”

“是……”魚之舟硬著頭皮應聲,坐下來。

李諶又咳嗽了一聲,道:“其實有件事情……還是阿觴你說罷.”

劉觴笑眯眯的道:“是這樣的小魚公公.”

魚之舟壓根兒不想聽,只不過已然沒有了法子。

劉觴道:“如果是楊四娘邀約,沒廬赤贊自然是不會赴約的,他又不是傻瓜,對不對?但是如果是小魚公公邀約,沒廬赤贊沒準就會應約.”

魚之舟垂低下頭來,道:“小臣也沒有這個把握.”

雖魚之舟是沒廬赤讚的弟弟,當年沒廬赤贊也有一段時間對魚之舟特別好,但那只是一時新鮮,這種新鮮勁兒早就過去了,此次二人重逢,並沒有半點親情在其中。

劉觴道:“小魚兒你就寫個信,說有事情要與沒廬赤贊談.”

魚之舟道:“小臣只能盡力一試,但……無法保證沒廬赤贊真的會應約.”

劉觴點點頭:“這樣便足夠了。

到時候……”劉觴開始摩拳擦掌,嘿嘿壞笑著看向魚之舟,道:“到時候,咱們便給小魚兒換上與楊四娘酷似的女裝,這黑燈瞎火的,大家也就是看個大概,如此一來既能抓姦,也不會破壞任何一個姑娘家的清譽,豈不是妙事?”

李諶:“……”魚之舟;“……”李諶與魚之舟同時沉默了,這樣的法子,的確只有劉觴能想出來,但不得不說,還真是個好法子。

只要安排抓姦,事情傳揚出去,使團內部相信便好。

魚之舟咬了咬牙,突然拜在地上,道:“小臣的性命是陛下給的,別說只是穿女服,便是讓小臣一死,小臣也不會皺一皺眉毛.”

李諶大為感動,親自扶起魚之舟,道:“難為你有這片心意.”

這件事情就這樣說定了,劉觴讓魚之舟親自寫一封信,一會兒遞到別館去。

魚之舟暫時退下寫信去,李諶見劉觴歡心壞笑的模樣,突然道:“阿觴,這魚之舟為了朕肝腦塗地,不惜犧牲一切,你就沒有……什麼想法?”

想法?劉觴眼眸微轉,小奶狗這是什麼意思?想法?哦對了,怕不是想讓我也表忠心!劉觴咕咚雙膝一曲,直接拜倒在地上,鏗鏘有力的大喊:“小臣也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腦花塗的到處都是也在所不惜!”

李諶:“……”李諶的本意,是想問一問劉觴,魚之舟這般忠心於自己,朕方才又親自扶他起來,難免有一些肌膚之觸,難道劉觴心裡便不吃味兒麼?誰讓這奸佞表忠心了?還如此做作浮誇。

李諶目光幽幽的盯著趴跪在地上的劉觴,劉觴為了表達忠心,跪的那叫一個五體投地,加之現在天氣轉暖,繡裳輕薄,那滑溜溜的繡裳,勾勒著劉觴挺翹的臀部,修長肉*欲的股部,還有纖細柔韌的腰肢。

李諶真是越看越生氣,沒有叫他起來,走了幾步轉到劉觴身後,也沒用力,對著他的臀部輕輕踢了一腳,然後入內室去了。

劉觴:“……”小奶狗踢我幹什麼?!魚之舟寫了信件,需要找人送去別館,劉觴立刻毛遂自薦,自己正好去別館走一趟,隨便送一些陛下的賞賜過去,表達陛下對沒廬赤讚的喜愛,再偷偷把信件放在沒廬赤贊屋舍中。

劉觴帶上信件,很快出宮去,坐著他心愛的金輅車來到別館。

沒廬赤贊聽說宣徽使特使來了,立刻出門迎接,劉觴下了金輅車,十分親和的道:“沒廬特使,您還親自出來迎接,真是折煞小臣了!馬上便要成為自己人了,何故這麼客氣呢?”

他說到這裡,似乎才注意到迎接的使團還有其他人,立刻“哎呦!”

了一聲,後知後覺的捂住自己的嘴巴,還故意更正道:“我的意思是……兩邦結盟,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正如琛璃所說,使團的其他使者並不全都是沒廬赤讚的部員,還有其他別的氏族之人,其中不乏不是尚族之人。

尚族乃是吐蕃的外戚,自古以來,中原的朝廷也是,外戚和卿族爭鬥不休,很多臣子看不上外戚,很多外戚也瞧不上朝臣,兩面誰也不甘罷休。

眼下聽到劉觴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辭,加上日前的流言蜚語,還有丹青為證,怎麼能不多加留心呢?沒廬赤贊眯起眼目,只能當做沒聽到,笑道:“宣徽使特使,請入內.”

“嗨!”

劉觴道:“我便不入內了,還有事兒要去忙,只是奉陛下的令,給沒廬特使送一些必需品來,自然了,其他使者也有的.”

他說著,擺擺手,示意宮人將賞賜拿出來。

沒廬赤讚的賞賜足足四大箱,什麼都有,從金銀到絹帛,吃喝玩樂的用具一應俱全,而其他使者的賞賜,攏共起來才半箱,擺在一起,厚此薄彼可見一斑。

使團的其他使者早就看沒廬赤贊專*政不順眼了,這時候被劉觴挑撥離間,心裡頭更是不舒服,但是不能表現出來。

劉觴眼看著吐蕃使團的情緒醞釀的差不多了,便道:“沒廬特使,那小臣先告退了,陛下說了,有空去宮裡玩,反正……”他說著,還自來熟的拍了拍沒廬赤讚的胸口:“反正是自己人.”

劉觴登上金輅車,還打起簾子,從戶牖鑽出來朝著沒廬赤贊揮手:“沒廬特使,有空來玩啊!一定來玩啊!”

沒廬赤贊:“……”等劉觴走了,吐蕃使者終於忍不住道:“特使好大的面子呢,看來中原的天子,對特使讚許有加.”

沒廬赤贊眯著眼睛,冷冷的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能說什麼?”

使者陰陽怪氣的道:“特使不愧是沒廬少宗主,在贊普表面前便受盡榮寵,如今到了長安來,中原的天子也對你讚許有加.”

“誰說不是呢,還有那什麼戶部尚書的女兒,儼然將您當做女婿了!”

“中原有句話怎麼說?東床快婿?”

“放肆!”

沒廬赤贊冷喝一聲。

其他使者礙於沒廬赤讚的威嚴,全都收了聲音,不敢言語,但是心中壓根兒不服氣。

沒廬赤讚道:“中原的天子分明在離間使團,你們卻中計如此,怪不得贊普無法重用你們.”

說罷,直接往別館裡走,回了自己的屋舍。

贊普的確寵愛沒廬赤贊,但是使者們都覺得,那是因著沒廬赤贊出身高貴,若沒廬赤贊只是個庶子,或者乾脆沒有出身在尚族之中,能不能活得這般大,還是變數,如何能有今日的榮寵?沒廬赤贊回了自己的屋舍,“嘭!”

一聲踹開門,如此小小的伎倆,竟然當真能分化使團內部。

沒廬赤贊冷笑一聲:“一群庸才!”

他坐下來,定眼一看,案桌上竟然有東西,出門之時必然沒有,便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想必是沒廬赤贊離開這會時間,有人偷偷入了屋舍,將東西放在案桌上。

沒廬赤贊嚴謹的檢查了一番,只有案桌上多了一封信件,其餘並沒被動彈的痕跡,這才放下心來,將信箋拆開。

信箋上的筆記很陌生,沒廬赤贊快速閱覽,臉色慢慢凝重下來,目光落在最後的署名上。

——魚之舟。

信箋上的內容,是魚之舟約沒廬赤贊今夜子時,於長安城光宅坊相見,說是要了卻這些年來兩個人的仇怨。

光宅坊乃是大明宮外,最挨近丹鳳門的街坊。

沒廬赤贊皺了皺眉,“嘩啦——”一聲,將信箋團在掌心。

劉觴回紫宸殿去覆命,剛到門口,卻被小太監給攔住了,那小太監恭敬的道:“宣徽使,陛下與鴻臚少卿在內議事,吩咐了所有人都不許入內.”

劉觴奇怪,天子叫琛璃過來,他是知道的。

因為今天晚上魚之舟要扮成楊四孃的模樣去見沒廬赤贊,所以特意叫了琛璃過來,給魚之舟化妝。

魚之舟身材纖細,扮成女裝必不會露餡,只不過這面容……還需要稍微裝飾一下,否則大老遠嚇跑了沒廬赤贊可不好。

他們這些人裡面,誰也不會妝容,雖劉觴是做設計的,對色彩比較敏感,但他只會調色,也不會上妝,這其中的門道不太瞭解。

琛璃就不同了,他一直在教坊討生活,之前又多半穿著女服,對胭脂水粉最為熟悉,所以劉觴叫了琛璃過來,給魚之舟上妝。

這會子……難道在上妝?劉觴剛要說話,有人從遠處走來,捧著茶水,不正是魚之舟麼?劉觴奇怪的道:“小魚兒你怎麼在外面?那小璃兒在裡面給誰化妝呢?”

魚之舟恭敬的道:“小臣也不知,陛下吩咐,有要事與鴻臚少卿商議,誰也不能入內.”

劉觴:“……”搞什麼貓膩。

此時此刻,李諶與琛璃在殿內,的確是嘰嘰咕咕的搞貓膩。

劉觴叫琛璃來化妝,李諶突然想到,琛璃素來善於保養,這面板吹彈可破,面容也是猶如皎月,劉觴這個奸佞還被琛璃“迷倒過”一陣子。

若是……若是朕與琛璃取取經,會不會……便也能迷倒劉觴?“拜見陛下.”

琛璃恭敬作禮。

李諶咳嗽了一聲,道:“琛少卿不必多禮,起罷.”

李諶似乎有些難言之隱,琛璃是個人精,笑道:“陛下是否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左右無人,琛璃定然守口如瓶.”

李諶點點頭,道:“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朕只是想問問……你這臉色看起來如此光鮮,可是有什麼法門?”

他說著,強調道:“朕是替太皇太后問的,你也知曉,朕的奶奶上了一些年歲,但是又愛惜顏色,所以才有此一問.”

琛璃何等聰敏,也不說破,道:“不瞞陛下,還真是有一些法門的.”

“是何法門?速速說來.”

李諶心中冷笑,朕本就俊美絕塵,若是能再得到一些小小的法門,饒是劉觴那個佞臣,也無法逃出朕的掌心,還不是要化成繞指柔,被朕玩弄於鼓掌之中?琛璃道:“卑臣這裡有一方子,陛下可以讓御醫按方做成軟膏,每日就寢之前敷在面上,一炷香時分潔面乾淨,如此反覆,月餘便會起效.”

“當真?”

李諶一時差點忘了皇威,稍微收斂一些,道:“那……朕可要替太皇太后賞賜你了.”

琛璃也不道破,拱手道:“琛璃便多謝太皇太后了.”

李諶滿意的點點頭,這個琛璃,可用之才,而且還十足聰明,與聰明人說話,便是省事兒。

“陛下!”

殿外的小太監通報:“陛下,宣徽使求見!”

李諶一聽,連忙將方子藏起來,壓在席子下面,朗聲道:“宣進來.”

劉觴和魚之舟從外面走入,便看到天子李諶端坐在席上,手裡握著一隻茶杯,施施然品著茶湯,而鴻臚寺少卿琛璃恭敬的站在一邊,好一副君臣和睦的場面。

劉觴的眼眸瞟來瞟去,想要知道他們搞什麼貓膩,眼神一定,發現李諶的席子下面,好像露出了一個白邊,看起來像是……宣紙?琛璃發現劉觴的目光,連忙給李諶打眼色,李諶後知後覺,低頭一看,拱了拱手,用袖袍遮住露出來的宣紙邊,岔開話題道:“既然琛少卿到了,那就開始給魚之舟上妝罷.”

琛璃拱手道:“是,陛下.”

劉觴:“……”有貓膩,絕對有貓膩!小奶狗和小璃兒眉來眼去的,難道……陛下被小璃兒這個狐狸精勾走了魂兒,看上小璃兒了?琛璃給魚之舟上妝,動作麻利乾脆,不消一會兒,魚之舟換上女服,也上了妝,從內室轉出來,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平日裡看起來清冷淡漠,今兒個這麼一瞧,莫名纖纖弱弱楚楚可憐起來。

劉觴感嘆了一聲,道:“小魚兒真好看!”

琛璃自豪的道:“那還不是琛璃的手藝好?”

魚之舟底子不差,只是因著打小遭受虐待,身子弱了些,臉上常年沒什麼血色,一上了粉妝,立刻便鮮豔起來,說不出來的明豔動人。

劉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魚之舟,李諶心裡又瀰漫開酸溜溜的感覺,仗著自己身材高大,擋在魚之舟面前,不讓劉觴去看。

李諶幽幽的道:“阿觴,你是不是曾與朕說過,你也願意為朕肝腦塗地,做任何事情?”

劉觴狐疑,怎麼小奶狗突然讓自己表忠心起來?劉觴還是殷勤的笑道:“自然,小臣為了陛下,那是上刀山下火海,無所不能,眼皮子都帶眨一下的!”

“哦?”

李諶幽幽的笑起來,哪裡有小奶狗的模樣,分明是一隻大野狼,道:“話別說的如此滿,若是……朕叫你穿女服呢?”

“女、女服?”

劉觴難得打了一個磕巴。

隨即滿臉尷尬的道:“陛下,這小魚公公很適合扮作楊四娘,小臣就……不必了罷?小臣生得如此不堪,若是穿起女服,怕是要把沒廬赤贊嚇哭的!”

李諶忍不住笑起來,道:“阿觴何必妄自菲薄呢?再者說了,朕可捨不得阿觴穿女服去給沒廬赤贊看.”

他說著,低頭在劉觴耳邊,壓低嗓音,用只有二人能聽清的聲音道:“阿觴哥哥的女服模樣,只能諶兒一個人獨享.”

劉觴:“……”別以為叫一句哥哥,我就會改變底線!夜色漸漸濃郁,弦月爬上高空。

李諶身為天子,不能輕易出宮,更不能大半夜的出宮,因而只能留在紫宸殿內,等候著眾人的好訊息。

除了劉觴和魚之舟,李諶不放心二人,還特意讓素來穩重的樞密使劉光同行,派遣了神策軍大將軍郭鬱臣保護他們。

魚之舟赴約,劉觴、劉光與郭鬱臣便躲在角落。

劉觴本蹲在二人中間,因著時間太長,他有些蹲不住,腿都麻了,身子打晃兒,差點坐在地上。

郭鬱臣一把撈住劉觴,輕聲道:“宣徽使,沒事罷?”

劉光一看,郭鬱臣那愣頭青對自己寶貝兒子拉拉扯扯,當即繞過去,擠開郭鬱臣,擠在了二人中間,把他們隔開。

郭鬱臣沒來由被劉光瞪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有些侷促的道:“樞密使,你的……你的嘴好些了麼?”

“噗嗤——”他這麼一說,劉觴直接笑噴出來,連忙捂住嘴巴,以免聲音太大。

郭鬱臣說的,自然是那日在別館聽牆根,他不小心咬了劉光嘴唇的事情,當時流了血,後來還結疤了。

劉光實在不願意與他說話,這都是什麼令人尷尬無法回答的問題?他不理會郭鬱臣,郭鬱臣便像是個巨型小可憐一樣,抱著膝蓋蹲在地上,手指在地上輕輕畫著圈。

劉光岔開話題道:“快到時辰了,也不知沒廬赤贊會不會來.”

劉觴道:“若是魚之舟也無法將沒廬赤贊引出來,我看旁的辦法也引不出來他,這沒廬赤贊小心謹慎的厲害.”

月色一點點轉移著,眼看著便入了子時。

郭鬱臣低聲道:“沒廬特使還是沒有來,難道他不來了?”

魚之舟也是著急,春日的夜晚有些冷風,魚之舟穿著女服,在光宅坊的街上走來走去的踱步,雙手絞在一起,十分的不安。

就在此時,郭鬱臣憨厚的面容突然沉下來,道:“來了.”

是跫音,在黑暗中縹緲又清晰,一條人影遠遠的從別館方向,往光宅坊街巷而來。

那人行動非常小心謹慎,月色拉著他的影子,分明就是吐蕃特使沒廬赤贊無疑。

沒廬赤贊走過來,魚之舟緊張不已,下意識的轉了個身,藏在光宅坊的屋舍後面。

沒廬赤贊走過來駐足,側頭看了一眼,似乎是發現了投射在地上的陰影,有人藏在黑暗之處,與自己隔著不過數步。

沒廬赤贊負手而立,壓低了聲音道:“魚之舟?我已然來了,出來罷.”

踏踏……是魚之舟,深吸了一口氣,從光宅坊的角落轉了出來,站定在沒廬赤贊面前。

沒廬赤贊吃了一驚,饒是他平日裡鎮定冷靜,今日看到魚之舟的女服模樣,也吃了一驚,不由上下的打量起來。

魚之舟的女服並不突兀,甚至可以說是明豔動人,加之夜色微涼,涼風習習,吹拂著女服翩然簌簌,更是新增了一份旖旎之色。

只不過……這淺桃色的女服,似曾相識,竟與戶部尚書之女楊四娘平日所穿的服飾,有幾分相似。

不只是服飾,衣著打扮,就連頭上的首飾,也有幾分相似,這大黑夜裡的,打眼一看,根本就是一模一樣!沒廬赤贊反應過來,立刻沉下眼眸,他比旁人都多生了一幅心竅,加之多疑成性,腦中千迴百轉,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明白過來,中計了!沒廬赤讚一句話不說,轉身便走。

“糟了!”

劉觴低聲道:“壞事兒,沒廬赤贊要跑,他可是會功夫的,小魚兒不會啊!”

沒廬赤贊身材高大,武藝了得,他要是想跑,這裡唯一會功夫的郭鬱臣距離這麼遠,想要抓住可不是易事。

還未抓姦,沒廬赤贊要是提前一步跑了,計劃可就功虧一簣了!魚之舟也發現了,乾脆一咬牙,突然衝上來,從後背一把抱住沒廬赤贊,死死拖住對方。

沒廬赤贊被他抱住,果然拖延了腳步,別看魚之舟身材纖細模樣清秀,但他自小吃苦,什麼苦力都幹過,力氣可不小。

“你!?”

沒廬赤贊更是吃驚,低聲道:“你敢算計我?”

魚之舟什麼也不顧,死死抱住沒廬赤贊,冷笑道:“死且不怕,算計你值得什麼?”

劉觴目瞪口呆,驚歎道:“哇,小魚兒好厲害!快,小郭將軍,上!抓姦!”

郭鬱臣立刻從角落竄出來,一身神策軍戎裝,大喝道:“何人在那裡!”

沒廬赤贊被拖延了腳步,這個時候想走已經來不及,這裡可是光宅坊,距離丹鳳門一街之隔,丹鳳門的守衛聽到郭鬱臣的喊聲,立刻湧過來,將沒廬赤贊包圍。

劉觴這才跳出來,施施然負手走過來,驚訝的道:“啊呀!這怎麼是沒廬特使?還有……還有……”劉觴故意去打量魚之舟,隨即含糊道:“一個姑娘!”

劉光也走出了,道:“沒廬特使好雅興,竟在深夜,幽會……小娘子?”

劉光也故意不提魚之舟的名字,只是含糊其辭的用小娘子來代替。

魚之舟見到沒廬赤贊無路可逃,這才鬆開了手臂,後退幾步,狠狠瞪著沒廬赤贊。

沒廬赤贊眯眼目,冷聲道:“宣徽使、樞密使,好計謀.”

劉觴裝傻充愣:“阿爹,沒廬特使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

“不賴觴兒聽不懂,”劉光道:“本使也聽不懂.”

沒廬赤贊還想說什麼,劉觴已經搶白道:“早聽說沒廬特使心有所屬,還是我們長安城的美嬌娘,只是……這黑燈瞎火的,已經入夜,沒廬特使這般與娘子幽會,實在不妥啊!”

他說著,轉頭看向郭鬱臣,揚眉吐氣的道:“我們這個小郭將軍,最是剛正不阿,眼睛裡從來容不下沙子,我阿爹都在小郭將軍手上吃過虧呢!別管對方是達官顯貴,還是平頭百姓,犯了夜禁,在我們小郭將軍眼裡均是一視同仁,只有三個字——”劉觴豎起手指晃了晃,看向郭鬱臣。

郭鬱臣臉色剛正,眯著一雙虎目,底氣猶如洪鐘,鏗鏘有力的道:“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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