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反應,原本氣勢洶洶的沈清漪這才察覺了不對,這一冷靜下來才發覺自己肩頭微涼。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卻正見方才因著撩開床帳的動作而扯落了衣領,露出了一側白膩如玉的肩頭和一條鮮紅的肚兜繫帶。

她一時沒回過神來,因著楚崢越越窗而入便只當他還是前世那個在她寢殿來去自如的輕佻無度的攝政王,心裡頭那股子氣又竄上了來,冷哼一聲斥道:“入我閨中那般順手,此刻反倒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樣——”

她話罵了一半,後知後覺想起此刻自己還只是個未曾及笄的姑娘,楚崢越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罷了,不由面上猛然一紅,忙將床帳掩上,又手忙腳亂地將衣領扯上遮住肩頭。

尷尬充斥了整個房中,二人皆沒有再開口。

一時間屋中便唯剩下了那砰砰亂撞的心跳聲,和還未來得及抬走的浴桶中嫋嫋而升的香氣。

沈清漪抱著被子縮在床帳中,因著過分羞憤,便遲遲不肯露頭來,楚崢越也不知實在不好意思起身兒還是真的擔憂那刺客會對她不利,倒也一動不動地坐在桌邊慢悠悠地喝著茶,全然一副不肯走了的模樣。

也不知是屋中悶熱,燻得人發睏,還是今日折騰這一趟當真是累壞了,沈清漪臊著麵皮,眼皮卻是愈來愈沉,不多時,便抱著被子熟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時,她察覺似有人挑開她的床帳,靜靜地望著她熟睡的臉。

恍惚中,屋中依舊是一派華帷繡帳,宮燈連綿。

夜染琉璃,將牆上的繁複綺紋染上月色,籠罩在繡著寶相花的玲瓏帳上,隨著夢中之跡一躍前塵,她依舊是那個淒涼孤寂,每日繪著宮妝,夜盼皇恩的謙宜皇后。

她感覺到紗帳被撩開已是見怪不怪,雖惱怒,但因著困頓實在不願睜眼,又知曉楚崢越不會真的對她如何,便咂咂嘴,翻了個身,口中嘟囔道:“百萬大軍如今盡在你手,你又有什麼不滿足的?大不了明日本宮便下旨,封你為攝政王也就罷了,本宮一向敬你是君子,難道你就非要做出辱本宮名節這等非君子所為之事不成麼……”

她嘟囔著,倒不像是夢話,反倒像是在夢中同誰撒嬌一般,說罷,便又不知夢到了什麼趣事兒,枕著靠著錦被抿著唇,又笑了。

原本只是想來提醒她送衣裳的侍女前來的楚崢越便正正好好地將這番話聽入了耳中。

“……”

他凝視著沈清漪的睡相眯了眯眼,面上已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戲謔,唯剩下一抹顯而易見,甚至因為沈清漪的沉睡而懶得掩藏眼底的殺意。

百萬大軍?

本宮?

攝政王?

她這番話,卻是輕描淡寫地道出了他掩藏胸腹的野心,當真只是夢中囈語?

他的腦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了沈清漪今日在梁王院中的話。

——我因歹人之故,負了他一生,即便我還不曾對他有男女之情,我也再不會負他一片情深。

——更何況即便放眼天下,臨江王世子妃之位,也唯有我沈清漪一人坐得。

從前的刻意接近,還可以說是女子的膽大示愛,可偏生她卻曾於雨中和盤托出,稱待他並無男女之情。

再加之她曾戲弄孟逸,算計梁王,更對梁王印的模樣瞭如指掌,便知她必不做無把握之事,可見此女子聰慧如斯。

她甚至不知何時,洞察了他與背後的謀算,甚至敢在料定了他在偷聽她言語時撂下那樣一番豪言壯語。

可見是個有膽識的。

這樣的女子,是一把雙刃劍。

她的確聰慧,如果降服在身畔,便如收了一個女幕僚在枕畔,美貌自不必說,關鍵是那份聰慧,足以幫他,與這腐朽亂世之中謀奪天下。

可她卻又像一隻隨時會反咬主人的毒蛇,為了一個目的,她今日可以因為知曉了他的背後籌謀而坦言謀劃他的世子妃之位,那麼明日為了一個更甚於他的有才之人,她只怕會毫不猶豫地良禽擇木而棲,轉頭去投奔旁人。

與其被這不知何時會張開嘴的毒蛇反咬,倒不如,從源頭處解決了這起未來的禍事……

楚崢越睫幔低垂。

跳動的燈燭將他的羽睫在臉上投出了一片陰影,看不出他此刻是何表情。

片刻之後,他便將床帳掛上,手指緩緩撫上了沈清漪象牙一般的脖頸……

而此刻,門外捧著衣裳的侍女還在等著。

晚春的夜色微涼,凍得她直打哆嗦,她跺著腳,等了半晌也不見人來,不由心生疑惑,便重新敲了敲門,道:“沈姑娘,衣裳拿來了,您還要不要衣裳了?沈姑娘,沈姑娘?”

敲了半天,門終於是開了。

有人,不聲不響從屋裡走了出來。

“姑娘,這是你的——”

侍女的聲音在見到屋中之人的剎那戛然而止。

她的聲音逐漸化為震驚。

“你……”

……

而此刻,袁晚寧所住院落。

屏風之後,沉睡的紫衣美人並無侍女所言的渾身是血,反而渾身上下完好無損,只是如瀑青絲帶著顯而易見的潮氣,很顯然是在雨中澆了不少時辰。

花廳之中,梁王急躁地在屏風對面踱著步子,地上跪著巡邏衛首領惴惴不安地低著頭。

梁王眼圈還有些浮腫,袍子裡頭是匆匆披在身上的袍裾,顯然是還未完全休息夠便急匆匆趕來了此處。

孟逸在旁安撫道:“還請王爺稍安勿躁,此事實在無干王爺的事,王爺何必要這般急躁?所幸這袁姑娘也無大事,不過是被人打昏,想來休息些時日的,也就罷了。”

趙憲搖著頭“嗨呀”地嘆了一聲,難得地對好友板了臉,怒甩袖道:“你知道什麼?這袁姑娘是沈姑娘的閨中密友,如今她出了事,只怕沈姑娘會覺得是本王警備鬆懈才會至此結果!”

孟逸道:“原是為這事!這袁家女遇刺又賴不到您的頭上,沈姑娘通情達理大家閨秀的,怎會埋怨您?您就別在這杞人憂天了,要我說,有這閒工夫,倒不如趕快想想,這明日狩獵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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