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從日前說起。
尚都城木府老夫人的慈恩堂，沐衍之的正室大娘子白氏低頭跪在老夫人面前。
趙姨娘低眉順眼的坐在一旁，似乎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另一旁的林姨娘則是拿著帕子掩著嘴似乎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也是，正室的大娘子白氏可是還從裡沒有過在兩個妾室和一眾兒女面前下跪的時候，這樣的好戲她怎麼能不好好得意一下。
“啪”隨著一聲脆響，隨著一隻細白瓷的官窯蓋碗茶盅被老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眾人也跟著瑟縮了一下。
“混賬！好好的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明明是送到莊子上去的，怎麼就無端端到了那種下三濫的腌臢地方？”
木老夫人疾聲厲色的怒道。
“怪不得這些年我一說要接七丫頭回來你就推三阻四的！原來是你們把七丫頭給害了！”
大娘子白氏用手裡的帕子沾了沾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委屈怯懦的說道：“母親息怒，當日媳婦的的確確是派了人把七丫頭送往莊子上去的。
誰知道半路上遇上的歹人，殺了護送的奴才，劫走了七丫頭。
過後媳婦也曾派了府裡的家奴四處尋找，最後打聽到說七丫頭被那該死的賊人賣到了那種腌臢地方.”
木老夫人順了順氣，怒道：“既然知道了七丫頭在哪兒，那為什麼不把她救回來？”
白氏又抽噎了幾下委屈的說道：“媳婦也想過把七丫頭救回來，可是後來媳婦思量再三覺得行不通.”
大娘子怯懦的看了一眼滿臉怒容老夫人繼續說道：“七丫頭被賣到那種腌臢地方，名聲和閨譽肯定是毀了，如果救了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傳出去府裡的其他姑娘的名聲也就毀了。
以後如何議親？讓姑娘們又如何苟活在世上？我們木府的清譽也就毀了，說不定還會因此毀了老爺的官聲和前程！所以，所以……”“所以，所以這麼多年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七丫頭受苦受難連管都不管？”
“啪”又一個茶盅摔在地上。
木老夫人緩緩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彷彿老了十歲一般，緩緩說道：“都出去吧，讓我安靜一會兒.”
一眾人互相看了看，都低眉順眼的魚貫退了出去。
木老夫人扶著額深深嘆了一口氣，不由紅了眼眶。
一旁老夫人陪嫁的林嬤嬤輕輕走到老夫人身後，兩隻手輕輕按上老夫人的太陽穴，緩緩揉著，輕聲說道：“別傷心了，也是七小姐福薄，沒了親孃，又攤上了這樣的禍事.”
木老夫人拭了拭眼淚，說道：“也怪我太大意了，早在七丫頭親孃去了的時候我就該把她接過來，要不然也不會讓白氏鑽了空子。
雖然她這樣說，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老婆子心裡跟明鏡似的.”
林嬤嬤也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我的小姐，你也別自責了，奴婢知道你心疼七小姐，但是，事已至此也是沒辦法了，況且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九年了.”
老夫人終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哀聲說道：“只是苦了七丫頭，這木府是容不下她了。
你回頭暗地裡差人打聽一下，看看七丫頭流落到了哪裡，在我的體己裡多拿些銀子替她贖了身，好生安置了，再替她置辦幾個丫頭婆子的伺候。
也算全了我和她的祖孫情誼.”
林嬤嬤輕輕點了點頭，“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辦的妥妥的！”
主僕兩個正哀嘆木槿命薄的時候，老夫人院裡的大丫鬟知春疾步走了進來。
林嬤嬤嗔了一眼知春，嗔道：“你這這丫頭，在老夫人院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還這麼慌手毛腳的！沒個一等大丫鬟的樣子.”
知春連忙福了福，急聲說道：“老夫人贖罪，奴婢是太著急了，竟忘了規矩.”
平日裡木老夫人也是個心慈的人，待下人也是極其寬厚的。
擺了擺手，說道：“什麼事竟讓你急成這樣？”
知春又走進幾步低聲說道：“回稟老夫人，負責採買的馮嬤嬤說有關於七姑娘的事要稟報老夫人.”
木老夫人猛地抬起了頭，“快叫她進來！”
知春應了一聲連忙退了出去。
片刻一身下人打扮的馮嬤嬤低頭躬身走了進來，撲通跪在地上給老夫人磕了個頭，說道：“老夫人，奴婢馮氏有事情稟報.”
老夫人微欠起身急道：“七丫頭的事情你知道？”
馮嬤嬤又磕了個頭，說道：“奴婢知道，當年就是奴婢和張嬤嬤送走的七姑娘.”
老夫人擺擺手，說道：“別說這沒用的，先說怎麼回事？七丫頭到底是不是真的毀了？”
馮嬤嬤磕了個頭說道：“老夫人放心，七姑娘現在好好的養在舊州鄉下的莊子上！並沒有被賣到那種腌臢地方毀了清白毀了閨譽.”
老夫人重重出了一口氣，撫了撫胸口說道：“天老爺開眼！觀音菩薩顯靈！保佑我的瑾兒丫頭平安無事！”
而後又嘟嘟囔囔的唸了幾句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後才示意馮嬤嬤起來回話。
馮嬤嬤站起來垂手現在一邊，又繼續說道：“當日奴婢和洗衣房的張嬤嬤趕著馬車送七姑娘去莊子上時確實遇上了歹人.”
馮嬤嬤是個精明的，她可不敢說是大娘子吩咐她們直接把七姑娘賣到樓子裡去的。
如果老夫人知道真相一定不會和大娘子善罷甘休，但大娘子終究是正室娘子，罰個月例，訓斥幾句也不能把她怎麼著。
到時候倒黴的還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就算老夫人護著她，又能護幾時？大娘子隨便拿個由頭就把她們處理了。
到時有沒有命都不敢說。
老夫人皺了下眉，“當時真的遇到了歹人？”
她以為白氏是編排了糊弄她的，原來真的遇到了歹人。
“你們怎麼脫的險，為什麼當時不趕回府裡來？”
馮嬤嬤撲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急急忙忙磕頭道：“老夫人饒命，不是奴婢們當時不把七小姐帶回來，實在是當時七姑娘受了驚嚇，竟有些痴傻，忘了自己是誰。
奴婢們怕帶回來大夫人那裡不好交代，所以，就私自做主把七姑娘送到了舊州鄉下的莊子上將養，想著待七姑娘好的差不多了再把七姑娘迎回來。
可是後來大娘子說七姑娘被歹人賣到了樓子裡毀了清白，奴婢們也就不敢把實情說出來了。
但也請老夫人放心，七姑娘現在好得很。
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說著又重重的磕了幾個頭。
老夫人擺了擺手，示意馮嬤嬤站起來。
其實老夫人心裡跟明鏡似的，恐怕白氏當時送七丫頭走心裡就沒有揣著好心思。
也虧的當時兩個辦事兒嬤嬤都是心善的，遇到事之後偷偷的把七丫頭送到了別處。
不然現在七丫頭恐怕就真的廢了。
老夫人嘆了口氣，對一旁的林嬤嬤說道：“你在府裡多挑幾個壯實有身手的家丁，和馮嬤嬤套車去舊州鄉下的莊子上把七丫頭接回來。
切記不要驚動白氏，免得又生出什麼事端來.”
林嬤嬤應了一聲帶著馮嬤嬤出去了。
老夫人對大丫鬟知春說道：“去看看衍之在不在府裡，傳我的話，讓他來見我！”
知春應了一聲挑簾出去了。
不多時就傳來了木衍之的腳步聲。
知春挑簾，木衍之進了老夫人的正堂。
木衍之對上座的老夫人深施一禮，“不知母親喚兒子前來有什麼事吩咐？”
老夫人謝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嗤了一聲說道：“木大人可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叫木槿的女兒？”
木衍之連忙躬身，老太太這是生氣了。
“母親恕罪，兒子不孝。
沒有看顧好瑾兒，讓瑾兒落到了不乾淨的地方，毀了清白.”
“啪”老太太又摔了一個茶碗。
“哼！你就只是不孝嗎？你都枉為人父！藍姨娘死的時候瑾兒只有六歲，你就任憑你那大娘子作踐她？送到莊子上去養身子？莊子上吃穿用度比府裡還好，莊子上那些粗枝大葉的村婦比府裡的這些丫鬟婆子伺候的還好，還盡心？”
老太太緩了口氣繼續罵道：“你那大娘子是個什麼心性你自己不知道？送到莊子上去！到底是送哪裡去？”
木衍之見老太太是真的怒了，連忙撩衣袍跪了下來。
“母親息怒，是兒子大意了。
但事已至此，兒子也是追悔莫及啊！兒子已讓大娘子去處理此事了.”
“呸！”
老夫人氣的啐了木衍之一口，“你那大娘子是個什麼德行別人不知道你自己還不知道？藍姨娘活著的時候就處處苛刻刁難，藍姨娘剛死就把七丫頭送走，懷的什麼心思？你真是豬油蒙了心，竟然能相信她會善待瑾兒！”
木衍之跪在地上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這件事也確實是他大意了。
藍姨娘是他最寵愛的妾室，藍姨娘死後他是真的很傷心的。
當時大娘子說瑾兒剛失了親孃心情不好，想讓瑾兒去莊子上住一段時間舒緩舒緩心情，他沒多想就答應了。
後來大娘子說瑾兒出事了他雖然有些疑心，但也沒太深究，總想著大娘子雖然善妒但也總不至於會為難一個剛死了親孃六歲的小丫頭，所以也就沒太上心。
再後來大娘子說瑾兒落在了那種腌臢地方，想著那孩子肯定也廢了，也怕影響自己清流的官聲，便吩咐大娘子替瑾兒贖了身好生安置，便也沒有多問。
現在事情到了老太太這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糊塗！老太太是最喜瑾兒的，如今出了這等子事老太太不急眼才怪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兒子，“唉～”嘆了口氣，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耳根子軟，想必也是被大娘子白氏花言巧語矇騙了。
“起來吧，也不知道你是怎麼給人當爹的.”
老太太白了木衍之一眼，繼續說道：“行了，你也別跪著了，起來吧.”
木衍之默默起身立在一旁也不敢說話。
老夫人示意木衍之坐下，隨後端起桌上知春新泡的茶輕啜了一口，將茶碗放在桌上對木衍之說道：“你也不必自責了，幸得藍姨娘活著的時候為人心善，底下人都念著她的好，那日護送瑾兒的人雖然遇上了歹人，但幸而有驚無險，瑾兒只是受了驚嚇，被兩個嬤嬤送去了舊州老宅的莊子上養著。
如今九年了，瑾兒也應該是大好了.”
“我要沒記錯過了中元節七丫頭就及笄了，把七丫頭接回來給她辦一場熱鬧的及笄禮。
四丫頭，五丫頭，六丫頭也都到了議親的年紀，到時多請些世家的小公子，好為她們尋個好姻緣.”
木衍之沒想到事情峰迴路轉，槿兒竟然沒事，心中也是大喜。
“那兒子立刻就派人去把瑾兒接回來.”
“哼！”
老夫人哼了一聲，“不勞煩木大人了。
老身已經派人去接了，人接回來直接養在我院裡！看好你那大娘子，別想著在我眼皮子底下動什麼手腳！不然，我就親自去她孃家平安伯府問問親家公是怎麼教養的女兒！”
木衍之連忙點頭，“還是母親想的周到.”
大娘子白氏是該敲打敲打了，琢磨著待會兒就去白氏的院子訓誡她幾句。
想罷起身施禮，“母親，兒子任上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就先退下了.”
老夫人擺了擺手示意木衍之退下。
老夫人靠在椅子上嘆了一口氣，當初她疏忽大意沒能護住藍姨娘，又讓白氏鑽了空子送走了木槿。
如今木槿要回來了，她段不會再任由大娘子白氏在她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