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國都城尚都。
甬道兩旁盛開的木槿樹下一個約有五六歲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歡快的跳著。
“姨娘,你快來看!木槿花好美呀!咯咯咯”女孩兒咯咯的笑著對門廊下嫻雅的女子揮著手。
女子雙手交疊在身前,嘴角掛著笑,望著木槿樹下的小女孩兒眼裡滿滿的寵溺。
“槿兒,慢一點,小心腳下.”
女子聲音溫柔似水。
女孩兒是北燕國戶部侍郎木衍之庶出的小女兒木槿,廊下的女子是木衍之的妾室藍姨娘,也是木槿孃親。
本是一副無比美好的畫面,木槿樹下女孩兒天真爛漫,廊下女子恬靜嫻雅。
但偏偏有人見不得這美好。
“砰”院門被人一腳踢開!幾個粗壯的婆子一人挽著個竹籃率先闖了進來。
一群丫鬟簇擁著一個同木槿差不多大的綠衣女孩兒隨後也進了院子。
綠衣女孩兒叉著腰滿臉驕橫的說道:“把這些花都給我摘了,本小姐要拿去制香!”
幾個婆子,丫鬟聞言蜂蛹著本著木槿樹而去。
“這是我姨娘的花!不許你們摘!”
木槿張開雙臂如老母雞護小雞般擋在樹前。
木槿雖是庶出,但是木衍之十分寵愛藍姨娘,也疼愛這個女兒。
所以這群丫鬟婆子見木槿擋在前面便也不敢十分造次。
綠衣女孩兒幾步衝到木槿跟前,指著木槿罵道:“小娼婦!你姨娘是狐狸精,你也是狐狸精!這整個木府都是我爹的!也都是我的!我想摘哪裡的花就摘哪裡的花!你娘只不過是卑賤的妾室,這府裡的東西你也好說是你孃的!再不讓開我就告訴母親,讓她將你和你娘都發賣了!”
廊下的藍姨娘見到進來的一群人就知道來者不善。
領頭的綠衣女孩兒是木衍之的正妻大娘子白氏的小女兒五姑娘木蓮,是木衍之嫡出的女兒,平日裡最是飛揚跋扈,蠻橫無理。
藍姨娘本沒有爭寵的心,也不是仗著木衍之的寵愛就目中無人,恃寵生嬌的脾性。
所以,平日裡這位嫡出的五姑娘木蓮雖然沒少來她住的蒹葭小築尋晦氣,但是她從來沒有對木衍之說過,只是默默地自己忍下了。
今日木蓮一進門就知道這又是來尋事了,就趕緊迎過來。
沒想到藍姨娘還沒到跟前就聽到了五姑娘木蓮對自己和木槿的辱罵,直氣的臉色煞白。
藍姨娘將木槿護在懷裡,挺直了腰板對木蓮冷聲說道:“五姑娘請慎言!妾身雖是老爺的妾室,但也是老爺請了官媒正經聘進來的良妾,不是賣身進來的。
大娘子縱然是當家的主母,也是沒有權力隨便發賣我們母女的!”
藍姨娘這次是氣的狠了!“再者,五姑娘是大家閨秀,老爺的嫡女,自當謹慎言行,這張口閉口小娼婦,狐狸精,汙言穢語,莫被有心人傳出去壞了老爺清名!”
木蓮之前數次尋釁藍姨娘都是忍氣吞聲,從未如此反抗過。
本以為這次還會同往常一樣自己在這裡耍夠了,再威風八面的回去。
沒想到這次藍姨娘非但沒有忍氣吞聲,反而不卑不亢的訓了她一頓,立時氣的紅了眼。
呼喝著丫鬟婆子怒聲道:“都聾了還是瞎了?沒見著我被人欺負辱罵了嗎?都還杵在那裡做什麼?去給我撕了那賤婢的嘴!”
一群丫鬟婆子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藍姨娘雖然是姨娘,可是老爺十分寵愛,這飛揚跋扈的來摘花可以,但是動手打人似是不妥。
五姑娘木蓮見眾人不動手更是氣急敗壞,怒罵道:“你們這群死奴才!本姑娘說的話沒聽到嗎?再不動手我現在就去稟了母親把你們一個個都發賣了!”
丫鬟婆子們互相瞅了一眼,這位五姑娘說得出可是做得到的,大娘子最是寵愛五姑娘,她要是說讓大娘子把她們都發賣了,可是會真的發賣了。
藍姨娘素來軟弱,即是捱了打大抵也不會太過責難她們。
兩害相較取其輕,丫鬟婆子們衝著藍姨娘母女衝了過來。
藍姨娘將木槿護在身下,身上自是捱了不少的拳腳。
一旁藍姨娘的丫鬟杏兒見狀悄悄溜了出去直奔前院。
她上前也是隻有捱打的份,現在緊要的是去告訴老爺,或許還能救下藍姨娘母女。
“打死她們!給我往死裡打!出了事本姑娘替你們擔著!”
木蓮在一旁叉著腰吆喝著。
眼看著藍姨娘不在動彈,丫鬟婆子們嚇得趕緊閃在了一旁。
膽大的上去檢視,見藍姨娘已撅了過去。
忙慌張的對五姑娘木蓮說道:“五姑娘,藍姨娘已經撅過去了.”
木蓮翻了翻白眼,不屑的說道:“切,竟然如此的不禁打。
好了,我們走.”
說著顧自走了。
丫鬟婆子們見狀也一窩蜂的跟著木蓮跑了,只剩下木槿抱著藍姨娘哭的撕心裂肺。
木衍之得到訊息帶著人趕過來把藍姨娘抬進屋裡時,藍姨娘還未醒過來。
木衍之趕緊著人請了郎中來。
老郎中號完脈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木大人,這位女眷患有心疾,急怒攻心已然是不行了,恕老朽無力迴天.”
說著背起藥箱對木衍之拱了拱手,就要出門。
木衍之遲疑片刻急步上前深施一禮,說道:“老先生留步.”
老郎中停下腳步對木衍之點頭道:“木大人請放心,貴女眷是心疾突發而死。
老朽來時已是晚了.”
老郎中大半生進出各達官貴人的府邸看病,又豈會看不出這位娘子鼻青臉腫滿身的傷痕,大宅門裡後院那些齷齪事多了去了,他自是知道閉緊了嘴活的長的道理。
“多謝老先生.”
木衍之送走了老郎中再看藍姨娘時已沒了氣息。
木衍之叫人來為藍姨娘收殮。
自己急匆匆的直奔大娘子白氏的院子。
這時白氏已得了訊息藍姨娘死了,怎麼死的她當然心知肚明!立馬叫人將今天跟著木蓮去蒹葭小築的丫鬟婆子悉數都綁了起來。
這裡剛綁了人木衍之就進了院子。
白氏連忙上前迎著木衍之,眼含熱淚的說道:“老爺,妾身聽說藍妹妹去了。
老爺節哀。
妾身已經將今日動手的奴才都悉數綁了,就等老爺發落.”
木衍之甩開白氏的手直奔正堂,邊走邊冷聲說道:“蓮兒呢?將那逆女給我找來!”
“哦,我母親說想念蓮兒一早就差了人來,蓮兒剛回來就被接著去了她外祖母那裡.”
大娘子白氏心裡早就知道木衍之寵愛藍姨娘,木蓮讓人打死了藍姨娘木衍之絕不會善了。
早在一得了訊息就先把木蓮送去了外家。
木衍之一聽轉身雙目赤紅的瞪著白氏怒道:“你莫以為把她送到平安伯府就沒事了!小小年紀行為乖張,驕橫跋扈,縱容下人打死府裡的姨娘!此事若傳出去別說蓮兒,就是府裡其他的女兒怕也再難尋得什麼好親事。
就連我恐怕也會落得個家風不正,家教不嚴,縱女行兇的名聲,若是再遭御史彈劾恐怕官也不要做了,回老宅種地都算是幸事了!”
木衍之這可不是危言聳聽!一個六歲就打死姨娘的女子哪家敢來求娶?一個連兒女都教不好的人又如何能在朝為官呢?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大娘子白氏哭道:“老爺,蓮兒只不過才六歲!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又有什麼惡毒的心思呢?她只不過是受了刁奴的教唆才釀下大禍。
妾身已經將教唆蓮兒的刁奴都綁了等著老爺發落。
嗚嗚嗚”白氏深知木衍之都自己官聲的看重。
不會如平安伯府將木蓮拿回來將事情鬧大。
只要發落了那些奴才,等事情平息木蓮自然也就沒事了。
木衍之見白氏綁了打人的奴僕就知道白氏已然心裡有了計較。
冷哼一聲說道:“哼!還不將那幾個刁奴遠遠的發賣了!免得漏了口風!”
說罷拂袖而去。
白氏擦了擦眼淚,她是真的怕了。
她在賭,賭木衍之愛自己的官聲勝過對藍姨娘的寵愛。
賭木衍之會為了他清流的名聲將此事壓下去!看來她賭對了!白氏整了整衣服,扶了扶髮髻,重新端起當家主母的架子走出正堂。
院子裡被綁了的丫鬟婆子都堵了嘴,嗚嗚的向白氏求饒。
白氏視若無睹,對貼身的大丫鬟綠柳吩咐道:“去找個人牙子來,把這幾個教唆主子的刁奴遠遠的發賣了!”
那些綁著的丫鬟婆子一聽頓時傻了眼,教唆主子殺人的奴僕任誰也不會要的。
等待她們的將是那些最下作最骯髒的地方。
就在所有人都在為了遮蓋嫡出的五姑娘教唆下人打死姨娘的醜聞奔波的時候,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蒹葭小築還有一個剛死了孃親的六歲的孩子!木槿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床榻的一角,頭髮凌亂,目光有些呆滯。
她的孃親昨天晚上還在這張床榻上摟著她給她唱孃親家鄉的歌謠,輕拍她的後背,溫柔的哄她入睡。
可是就在今天她親眼目睹孃親被活活打死,被人草草入殮抬了出去。
木槿呆愣的蜷在床榻的角落裡,她害怕,她不知道還怎麼辦,爹爹料理了孃親的後事就再也沒回來。
眼淚再次噴湧而出,卻再也哭不出聲。
直到木槿哭累了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天剛矇矇亮大娘子白氏就帶著人推開了蒹葭小築的門。
白氏面無表情的對身後的婆子說道:“還不快將七姑娘扶下來,七姑娘身子弱,鄉下的莊子上空氣好又清淨正適宜七姑娘將養.”
婆子們馬上上去將木槿從床上扯了下來。
木槿抱著床腳的木圍欄掙扎著哭道:“不要,槿兒要在這裡守著姨娘.”
一個婆子一邊用力掰開木槿的小手一邊說道:“七姑娘病了,大娘子也是為了七姑娘好。
七姑娘還是好好聽話去莊子上養病吧!”
終究是個孩子,哪抵得上這些粗使的婆子力氣大,幾下就被按在了地上。
木槿拼命的掙扎著。
大娘子白氏不耐的說道:“還不趕快綁了手腳,堵上嘴抬馬車上去.”
幾個婆子七手八腳的拿繩子去綁木槿的手腳,木槿掙扎間頭重重撞在地上暈死過去。
“大娘子,七姑娘暈過去了.”
一個婆子向白氏稟道。
白氏揮了揮手,“這樣倒是省的嘟嘴了,把人抬到車上去.”
六歲的木槿本就弱小,倒也不用兩個人抬,一個婆子彎腰拎起木槿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