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三次,就取消首席資格?”

範寧此言一出,全場雖仍然安靜,但那十幾位首席突然彷佛感覺到了自己背後或側面的重重目光,倒不是覬覦之類的,大部分主要是看戲或同情的心態。

尤其是今天已經遲到的幾位首席,此時脖子和視線都僵在了原位挪不動了。

“範寧教授,我有疑問.”

“我也有疑問.”

樂團中七八個人舉起了手,其中帶頭的正是尤莉烏絲,還有長笛和長號的首席。

這裡可不是職場,師生關係本就相對扁平化,公學的學生們在被教導重視禮節的同時,也注重培養表達疑問和見解的能力。

於是範寧挑了最先帶頭的人:“尤莉烏絲,什麼疑問,你來說.”

相比於範寧去年調查工廠時,這位小提琴首席一副無辜又拘束的模樣,今天在樂團中她的表現倒是禮貌又自信,站起來柔聲開口:“範寧教授,我記得樂團的半年考核內容,只有「演奏考試」和「日常排練」兩大板塊.”

她說的沒錯,聖萊尼亞交響樂團考核機制往年一向如此。

「演奏考試」佔比80分,分為「自選獨奏」和「樂隊片段」。

另外的20分「日常排練」,則是指揮老師在每學期結束後,參考成員們意見後主觀評的,一般都是給的滿分,主要其一個約束作用,防止有人在排練時態度過差。

“今年改了.”

範寧輕輕一笑,“這正是今天見面會上,我要同大家分享的第一件事.”

“…半年考核有改動?…”“意思是這幾天演奏考試形式會有變化?”

樂手們紛紛進行著目光交流。

“等等我找找筆記本放哪了.”

還有很多同學渾身摸索,準備拿筆記錄下來。

他們反應如此實屬正常。

半年考核幾乎在各項人事安排中起到了主導性作用,不僅包括首席任免,還包括正式團員和替補團員的流動——成績在前40%的樂手進入正式團員行列,以此維持正式和替補1比的比例。

正式團員負責重要的演出任務,而替補團員則相對“工具人”一點,除了替補外,主要負責平時繁多的小型任務,如學生新作、院系活動、公益普及演出、配套教學演示等等…等到樂手們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來後,範寧開始做簡明扼要的說明:“新版考核機制有四個板塊——”“「演奏考試」佔比40分,除「自選獨奏」和「樂隊片段」外,新增「指定獨奏」和「視奏」,皆為字面意思.”

“「視唱練耳」佔比20分,大家都是音樂專業,我也不過多解釋了.”

“「考勤管理」佔比20分,比如剛剛說的遲到問題,還有請假的問題,都在這個板塊.”

“「日常排練」佔比20分,不預設滿分,態度端正一律給予10分,這樣排名同以前一樣不受影響。

另外10分進行不定期的鼓勵性獎勵.”

臺下開始有微弱的竊竊私語聲。

指揮台上範寧的目光掃視各位樂手:“大家有疑問的,今天全部提出,我會逐一解答。

給你們15分鐘時間自由討論,問題交給小提琴首席匯總.”

第一小提琴首席是交響樂團中地位和作用僅次於指揮的存在,雖然範寧對這個尤莉烏絲有諸多不滿,但她現在還在這個位置上,不如索性讓所有問題都在她那裡匯總,自己好全部一次性解決。

範寧說完後,學生們的目光有些愣神,大概是沒想到這位新的常任指揮,會採用這種民主的方式讓大家先自由討論,他們懷疑自己理解錯了意思。

直到看到範寧真的走下了指揮台,他們才開始起身離席,然後逐漸地圍到了尤莉烏絲旁邊。

排練廳開始變得吵鬧,期間範寧將兩張紙遞給了指揮助理卡普侖:“此次的視唱練耳試題,幫我去樓下影印,稍微多印點,一類卷印30份,二類卷印80份.”

卡普侖領命出門後,羅伊走上前,將一個黑色小木盒遞給了範寧,待其道謝裝入公文包後,她壓低聲音問道:“範寧先生,難道說,康芒斯教授放心讓您來修訂考核機制?”

“我花了二十分鐘時間來說服他.”

範寧笑道。

“羅伊特別好奇您是怎麼做到的.”

少女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要知道在以往,康芒斯教授做一個改變的決定通常需要幾年的時間…不過,真的有必要這樣去收集大家的疑惑嗎?按照慣例,類似的制度都是單方面出臺的,學生們只需執行就好了…”“所以你看以往他們執行得如何呢?”

範寧說道,“不遵守的制度是沒有意義的,今天我會趁著大家都在,讓他們把所有疑惑或建議都提出來,目的是讓大家形成共識,方便我嚴格按照制度來操作,以後有人因為什麼原因扣分,就不要來找我求情.”

羅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起來,範寧先生最近是對靈劑研究感興趣了嗎?”

範寧卻是問道:“你們覺得格拉海姆院長這個人平日如何?…”羅伊作思考狀:“…性格隨和,早年沉迷科研,現今樂於賺錢,總體來說他在駐校會員裡面既不屬於信任核心,也沒受過太多懷疑…”說著說著她察覺到了範寧問題中的言外之意,“您是懷疑他的靈劑有問題?”

“我偶然間的確動了這個念頭,但我清楚,既然沒收到關於兩位校長任何的近況訊息,就說明他們在正常地恢復著,而且他們自己服食的東西,不可能不經審視…所以我只是想在有空時隨意嘗試一下.”

“的確是這樣…不過您的想法我會委婉向他們提一下.”

羅伊認真表示道。

她又看了看後排區域位置坐著的少女:“範寧先生,您有沒有發現今天尼西米小姐的情緒好像不太對勁?是不是剛進樂團不適應,或是曾經是您的首席而現在只是第三長笛,等等之類的緣由?…您要不要去關心一下她?或者忙不過來的話我去看看?”

瓊在大一時並未加入聖萊尼亞交響樂團,最近才在範寧建議下提交申請,絕大多數聲部首席都是三四年級,儘管範寧清楚她作為有知者,音樂水平遠遠高過這些人,但她也不可能第一天就坐上去…至於希蘭,她至少要到九月份才能是聖萊尼亞大學的大學生,所以範寧這次寫了首協奏曲,讓她能以獨奏家身份參與進來,也算是取了個巧。

“她應該不是這種性格…”範寧也是皺著眉頭遠遠地看了瓊一眼,“算了吧,馬上討論就要結束了,來不及問,散場再說.”

待得各樂手回到自己座位上後,尤莉烏絲站了起來:“範寧教授,大家都很感謝您願意和團員交流考核機制的問題,我們的疑問點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你說.”

範寧盯著尤莉烏絲。

這位小提琴首席斟酌著開口:“第一個首先是「演奏考試」方面,我們認為「樂隊片段」和「自選獨奏」已經涵蓋了合奏和獨奏兩個領域,您新增的「指定獨奏」和「視奏」會不會有些交叉重複?”

“不會.”

範寧簡潔明瞭地答疑道,“「樂隊片段」出於排練實際,「自選獨奏」出於自身喜好,後者雖利於樂手展現個人風格,但容易帶有偏向性。

而「指定獨奏」,是我根據近期排練曲目的技術性難點,針對性挑選的獨奏作品。

再者一個成熟的樂團,要積累出足夠深的備用曲目池,現在各團員的視奏能力良莠不齊,嚴重拉低了新作排練效率,因此「視奏」必須考試,督促你們注重提升.”

“新增加的兩種形式,一個為了深度,一個為了廣度。

下一個問題.”

眾人均覺得範寧言之有理,無法反駁,於是齊齊看著尤莉烏絲。

這位小提琴首席繼續道:“第二個問題是…我們都認為,樂團的任務就是為了演出,我們關心的是演奏質量,因此「演奏考試」和「日常排練」都是直接且必要的,而「考勤管理」相對來說就很間接了…”“樂團的任務就是為了演出?錯.”

範寧說道。

…不然呢?眾人這次覺得不可理解,紛紛愣住。

“職業樂團的任務就是為了演出,這點正確,但這裡是學生樂團,學生樂團屬於學校,它還承擔著藝術教育和品行培養的職能,各位都是在公學就讀的紳士淑女,這一點我想不必展開了…你們申請加入樂團已暗含了服從演出安排的承諾,而排練出勤率將直接影響到演出成效,事先請假我只會扣一小點分,必須體現出負面影響.”

“…可是每個人都會不可避免地遇到忙的時間段.”

先前說有疑惑的那位長號首席忍不住說道。

“那不是正好去做替補團員嗎?”

範寧瞥了他一眼。

“……”這位男生神色一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守時是最基本的契約要求,你們若要忠於藝術,首先要嚴於律己,我要求你們準點入場,同時也會承諾絕不拖延時間.”

…範寧先生說得太好了。

羅伊差點忍不住鼓起掌來。

“下一個問題.”

尤莉烏絲此刻語氣已經有些不自信了:“最後,最後是我們有些疑惑,「視唱練耳」不是我們大一的專業課程嗎,為什麼還要重新去考核…”在這個“重靈感,輕理論”的世界,學校對於綜合音樂素質的培養的確不夠系統化,偏實踐的演奏專業還好,偏理論的作曲等專業,學生能學得怎麼樣,完全看所謂“天賦”。

“你們知道在演奏技巧接近的情況下,職業交響樂團最青睞什麼樣的樂手嗎?”

“習慣聽別人的,習慣看總譜的.”

範寧徐徐說道:“音樂最核心的事情就是‘聽’,你們聽自己都聽得很到位,但很多時候不去聽別人的…我不會要求你們把交響樂拆解到和指揮一樣細緻,但至少要理解自己的聲部在整體中處於一個怎樣的功能…視唱練耳僅僅只是一個手段,相關訓練我還會有很多,目的是逐漸把你們看總譜的習慣給培養出來.”

眾人覺得範寧的理由無可辯駁,但心裡暗自叫苦,這一下考試壓力大多了。

“這是你們自己提出的疑問,我已解釋完了…現在預設你們已經達成了共識,以後就嚴格按照新機制執行,實施細則我會盡快以書面形式公佈,你們自己也可做好監督.”

“考核的事情說完了,下面我分享見面會第二件事情,有兩位新成員要介紹給大家.”

“第一位是我們的新定音鼓手皮埃爾,他來自優秀畢業生亞岱爾組長的引薦,是一位優秀的打擊樂小夥子.”

正後方的男生在掌聲中站起,簡單地向大家作了自我介紹。

“第二位是我們的新長笛手瓊,大家應該都很熟悉了,她在補演畢業音樂會上是我的長笛首席,這一次她是因為支援我出任此指揮職務,並即將帶隊夏季藝術節,才申請加入了交響樂團.”

範寧此番引言可以說暗含了非常高的評價,大家紛紛對瓊投過去十分友善且佩服的目光,只是已在首席位置的那名女長笛手,此刻眼神就有一點心虛了。

瓊在掌聲中站了起來,用軟糯的嗓音說了句“請多關照”後就坐了回去,範寧能看出她的笑容有點勉強,心中不由得更納悶了。

“下面是第三件事情.”

範寧帶上一絲神秘的笑容:“這是一條好訊息.”

眾人本來被新的考核機制搞得有些緊張,也覺得新上任的這位範寧教授有些嚴厲,此時終於露出了期待的神色,紛紛豎起耳朵準備仔細聽聽。

“事情我已於多日前和施特尼凱校長敲定:夏季藝術節的商演票房,在扣除差旅成本和獨奏家合同費用後,淨收益全部分到諸位樂手手中,作為你們的演出報酬.”

此言一出,全排練廳直接沸騰了!“什麼情況!?”“我沒聽錯吧?票房收益直接分給我們?那得有多少?一人20磅?或者是30磅?”

“不,不止!要是按往年票房算的話,我懷疑有大幾十磅,首席萬一能拿更多,可能接近100磅了!”

“天啊,我竟然馬上就能得到藝術生涯中第一筆演出報酬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而且還有免費的帝都旅行啊!”

學生們加入交響樂團本就沒有收入,往年商演收入是補充到樂團經費中的。

而現在…100磅是聖萊尼亞大學助教三個月的薪水,是熟練工一年的工資,是普通勞工近兩年的工資,除去那種大貴族出身的,這對於絕大部分學生,尤其出身於中產階級的人來說,是一大筆錢,足以支撐起一段長時間的體面社交了。

之前雖然範寧的答疑讓他們感到無可辯駁,但對於考核壓力的增加,大家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叫苦或怨言。

而現在,他們突然覺得,這位剛上任就如此嚴格的範寧教授,是如此和藹可親…範寧看到臺下樂手們歡呼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不過…”“我最終只會挑六十多名同學去帝都商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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